进屋后, 傅雪风的目光不动声色的试图寻找其他人。

虽然提前做好了心理准备,但他身体还是在进门的瞬间诚实的紧绷住,连表情都不自觉变得严肃而正经。

他换上周永宜放在跟前的新拖鞋, 提着礼物跟在周永宜身后进入客厅, 和外表不符的是,他的一举一动都莫名透着一股极为反差的乖巧听话。

不清楚情况的, 大概会以为他是来拜访岳父岳母的。

敏锐察觉到他起伏的心情,周永宜见傅雪风神色淡定自然的模样,不禁忍下笑意解释道:“我爸妈今天不在家,不过他们听说傅总中午要来家里, 便让我好生招待你。”

“是我打扰了。”不知是松了口气还是失落,傅雪风微勾起嘴角, 把手上东西放到一旁的茶几上,“这是给周董和周夫人的一点小礼物。”

虽说是周永宜主动邀请他来的周家, 但若真的空手而来, 也会显得不太礼貌。

明白他这种心理,所以周永宜并未客气,笑着说了句“他们会喜欢的”后, 又去饮水机处接了一杯常温水递给他,叮嘱道:“傅先生, 你先坐会儿吧, 厨房还在煲汤, 我去看看, 等会儿我们就可以吃饭了。”

他抬手接过玻璃水杯。

两人手指相触的一刹那,对视上的目光好似颤了颤, 傅雪风抿着唇先垂下眼睑, 拿着水杯的手指却悄悄收缩了一下。

周永宜去了厨房。

他这才反应过来她刚才说的话的潜在含义, 原来今天是她亲自下的厨吗?

……

周家只有周永宜和傅雪风两人。

考虑到人不多,周永宜便只简单做了三个菜,一个汤。

吃饭的时候,两人都是不爱边吃边聊天的人,静默之余,气氛安静且平和,倒不显得尴尬陌生。

最后碗筷是傅雪风洗的。

本来周永宜就不喜欢做这事,既然对方主动开口要帮忙,她自不会刻意推迟,让客人洗碗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吗?没有。

于是她坦然去洗了一些水果装进盘子里,然后端着去了客厅,再顺手打开了电视机,电视上如今正在播放着很受小朋友们喜欢的动画片。

傅雪风从厨房里走过来时,就看到悠闲又轻松地坐靠在沙发上的周永宜正看动画片看得津津有味,似是发现了他的视线,她抬眸看过来时,眉梢眼角都氤氲着笑意,“辛苦了,擦擦手。”

她起身扯了两张纸巾给他。

吃完饭正好可以谈正事。

周永宜减小了电视剧的音量,见傅雪风坐下了才问:“冒昧问一下,那位萧先生应该是你父亲的儿子?”

傅雪风一愣,犹豫着点了点头,思绪一转,他唇角掀起,像是调侃般询问:“周大师……连这都能一眼看出来吗?”

周永宜莞尔,“那倒不是,一半靠猜测而已,你不用这样称呼我,叫我名字便好。”

嗯,不然感觉哪里怪怪的。

“好,永宜。”他从善如流唤了名字,低柔的嗓音像裹着蜜糖,莫名缱绻,听得周永宜的耳膜好似被羽毛轻挠了下,有种奇异的微痒。

他此时心情似乎很高兴,漆黑的眸底晕**开一处处涟漪,像是被雨后清洗过,认真注视着她的眼眸分外明亮。

不得不感慨一句,傅先生果然容貌无双,难怪女帝会耽于美色。

周永宜大大方方欣赏着对方。

傅雪风笑了会儿,很快却有些受不住她直白的目光,轻咳一声稍微收敛笑意正色道:“傅宏达私生活混乱,私生子倒不止一个,萧承初是他唯一费心思藏起来的儿子,到现在,除了你我,大概也没其他旁人知道,那位鼎鼎有名的萧总,亲生父亲是姓傅。”

关于傅宏达的恶心事太多了,他自私自利,冷血又无情,偏偏那样疼爱一个儿子,他却是不怎么信。

他神情流露出淡淡疑惑,似乎不明白为何周永宜会忽然提起萧承初。

周永宜为他解了惑,“你也知道,之前我见了那位萧先生一面,而我的眼睛邱婵疼能看到一些常人不能看到的东西儿子。”

她斟酌了下语气,“那人身带紫气,面相复杂,应该是被人强制改了命格,且偷走了原本不属于他的气运。”

“昨晚我替你算了一卦。”考虑到昨天的日子,她就没有在当时说出来让人不高兴,“你的人生轨迹在六岁那年发生了极大的改变,本该顺遂的生活添了更多的磨难。”

说到这儿,她看傅雪风的眼神变得复杂而温柔。

被偷走气运的人无疑是可惜的。

好的气运能无形改变一个人的气场,更别说紫气,它能给人带来好运和财富,甚至是一把可以杀人的刀。

气运流失的过程对主人来说是件痛苦的事,就好比一个本来幸运的人莫名其妙变得越来越倒霉,属于身体和精神上的折磨。

一旦认命放弃了,再想改变就极难。

对某些术士而言,大气运者向来极具**力,哪怕明知转运是禁术,他们依旧拒绝不了**。

替一个人转运的代价之大,术士不会做亏本的买卖,除非他所图甚多。

傅雪风立即听懂了周永宜的意思,而他六岁的记忆恰巧有一段其实是空白,更巧的是他那年还见过所谓的大师。

天煞孤星?

嗤。

原来如此。

那个叫凌大师的男人当初的古怪眼神在此刻好似终于得到了解释。

“只有萧承初借走了我的运?”傅雪风以为自己会感到非常气愤,实际上他眼下心情竟意外的平静。

傅宏达做这么多,是为了萧承初?

怎么可能。

“自然不是。”周永宜猜到他的想法,温声道:“紫气带来的好处对任何人来说都是一种难以抗拒的**,那位凌大师或许比他们更想得到。”

“而现在萧承初身上的紫气已经流失得所剩不多,显然是当初他们在转运之时,那位凌大师私自动了手脚,你的气运恐怕全流向他那儿去了,这件事,你的父亲大概并不清楚。”

紫气,许多术士梦寐以求的东西。

因为那可以让他们修炼之路更加顺遂无阻。

“傅雪风,需要我帮你解决这件事吗?”她问。

明明在礼貌询问,她的眼神却宛如在命令他说要。

傅雪风唇角一弯,略微担忧道:“会很麻烦吗?”

“还行,不算麻烦。”周永宜挑眉,语气含笑的认真声明,“首先,我很厉害,这点事难不倒我,其次,如果你不同意,那我只好采取强制手段了。”

她从沙发上起身。

……很厉害,是的。

一团愉悦的笑意从傅雪风眸底散开,既然不麻烦,他心里的担心便随之消失了,自然不会不同意。

不过出于本能,他对所谓的强制手段莫名好奇。

正想着,一股淡淡的馨香飘近在咫尺,傅雪风瞳孔骤然一缩,呼吸蓦地一窒,好似心跳停止一般。

他眼睁睁看着周永宜朝他靠近,抬起那只白皙纤细的手虚挡在他眼前,隐隐能感受到对方掌心的温度,他听到她似乎轻声笑了笑,说话的每一个字都落在心上,“傅先生,别担心,安心睡一觉,醒来便没事了。”

一股浓浓的困意顿时袭来。

傅雪风思绪空白,眼皮逐渐沉重,他颤了颤睫毛,不到一分钟,整个人十分放松的陷入沉睡。

周永宜移开了手,垂眸盯着眼前的安静睡颜看了几秒。

想到那位凌大师,她无声轻笑。

希望对方能承受住被自己术法反噬的后果。

……

萧承初最近心情并不好。

母亲故意瞒着他去见傅宏达的事他其实知道,他想阻止,却明白母亲根本不会听,因为多年隐瞒傅宏达没死的事,在去真正见到傅宏达之后,萧欣头次对儿子产生了埋怨。

母子关系一时降到冰点。

不想面对整日以泪洗脸的母亲,也不想听见母亲抱怨的对他说关于傅宏达的事,所以萧承初连家都不愿回了。

这天下午,在公司工作的他莫名难掩烦躁,心中好似有一团火在烧,几乎控制不住被不断压下的破坏欲。

忽的,一股尖锐的刺痛像从灵魂深处传来,他痛苦难耐,突然失去了意识。

“萧总!!”昏迷前,他隐约听到了助理的大喊声。

宗瑞派。

前不久凌可可惹了事,因私心故意对一个普通人下咒,差点造成严重的后果,从周永宜口中得知这件事时,聂大师和廖大师简直被气得吐血。

为了给周永宜一个交代,也为了让凌可可长记性,聂大师甚至没给凌可可的父亲、他的师叔打招呼,亲手对她进行了处罚。

——鞭二十,关禁闭一月。

凌可可虽从小在门派长大,却并非门派弟子,因为她的父亲并不希望她学这些,加上她本身天赋差,术法学得不精,修为等同于没有,又身份特殊,所以这才避免直接被废的结局。

聂大师处罚完才把她的事告诉师叔凌则誉,而对方并未责怪他。

二十鞭不留情抽下去,凌可可一边哭一边后悔,却不敢有任何抱怨。

抽完后,聂大师恨铁不成钢地扔给了她一瓶伤药,叫她好好反省,等伤势好一点了,再亲自去给她父亲请罪。

凌可可含泪把这话记下了。

而聂大师抽人的鞭子不是普通鞭子,再好的伤药也让她趴在**几天不能动弹,一周后总算能下床了,她依旧乖乖关禁闭,不敢去见父亲,硬是磨磨蹭蹭拖了半个多月才去。

宗瑞派有一处极其安静的地方,里面住着现宗主凌则誉。

全宗门的人都清楚,他们宗主身体不好,需要静养,没有大事,不得主动去打扰他。

作为凌则誉的女儿除外。

然而凌可可很怕自己父亲,也不爱去他那处,说不上是为什么,哪怕她的父亲明明是个性格温和好相处的人。

“叩叩——”

站在门口的凌可可敲了敲门,尊敬又小心翼翼道:“父亲,可可做错了事来请罪。”

屋里静默,没传来一点声响。

若在平时,她还未走到门口便能被父亲察觉,今天难道是在休息吗?

她纠结了会儿,提声说道:“父亲,你不说话,那可可进来了哦。”

轻悄悄把门推开一条缝隙,凌可可紧张兮兮朝里探头。

片刻,她猛地睁大眼。

只见不远处的凌则誉失去意识坐在轮椅上,他面前地上是斑驳的血迹,胸前的衣服也被染红。

不知发生了什么,他整个人像是被抽走了生命力,脸庞苍老,头发花白,和平时模样的他相差甚远,凌可可几乎不敢认这是他的父亲。

“爸——”她惊慌大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