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念秋皱起眉头,沉声问道:“汪主任,我记得我上午通知过你,今天晚上要加班,请问,你现在在哪里?”汪玲一怔,随即哈哈笑着,爽朗地说:“沈总,对不起啊,一时走得急,我忘了说了。今天是我妈过生日,她想看那个贺岁片《天下无贼》,我不能让老人家失望,下了班就陪她来看场电影。那我现在就跟你补个假吧,你高抬贵手,通融通融。”然后是一连串夸张的笑声。

沈念秋不为所动,非常冷静,“汪主任,公司的规章制度规定,如果不是自己突然病重或家里忽然出现亲人亡故等重大事件,都必须提前请假。我没有看到过你的请假条,更没有在上面签字同意,你却不在岗位上,这应该算什么,我想你很明白吧?”“哎,沈总,你又何必拿着鸡毛当令箭?”汪玲很不高兴,“不过是件小事,你不要小题大做。我什么地方惹着你了?你是不是故意针对我?”“我对事不对人。”沈念秋的声音很冷,“汪主任,我再次通知你,立刻回来上班,不然我明天就通报批评,按旷工一天计,扣工资,扣奖金。”按他们的制度,旷工一天扣三天工资,全勤奖肯定是没有了,月度奖、季度奖、年终奖、业绩考评都要受到严重影响,通报批评则是要把处分决定贴到员工餐厅门口的公告栏上,酒店的所有人员都会看到,到时候,面子里子肯定都是血淋淋的。汪玲一听便又急又气,顿时勃然大怒,“我不跟你这小人多说,我找谭总。”沈念秋马上打电话给正在中餐厅包间里吃饭的谭柏钧,将事情经过简明扼要地告诉了他。谭柏钧温和地说:“好,我知道了。”沈念秋没有啰嗦,把手机放回衣袋便继续巡视,又到员工餐厅去检查那里的伙食。一忙起来,一线员工的体力消耗非常大,而且在高峰时间根本不可能一起来吃饭,只能零零星星地换着来,她早已通知员工餐厅的厨师加班、加菜。

在她的指挥调度下,各个餐厅都有条不紊,忙而不乱,客人满意,员工舒坦,皆大欢喜,只有汪玲打电话给谭柏钧发脾气。

谭柏钧走出来站到过道上,耐心地听她言词激烈地抨击沈念秋独断专行、暴虐霸道、欺上压下、一手遮天,专门欺压像她这样的元老忠臣,等等等等,当中还用了一句刚从电影里看来的话,“我就不清楚了,难道我们酒店现在是姓沈的吗?沈总很生气,后果很严重?谭总,你一定要给我做主啊”她的话太长,谭柏钧没时间听完,便平静地问:“沈总没通知你今天晚上要加班吗?”汪玲一怔,尖厉的声音顿时放低许多,有些底气不足地说:“通知是通知过,但我妈今天过生日”她一直把母亲放在嘴上,希望谭柏钧别忘了两人的母亲是老同学,一直关系不错,可谭柏钧根本不吃那一套,冷冷地打断她,“这不是理由。以前你在厂里上班的时候,如果领导通知你加班,你会因为家人过生日而旷工吗?再说,明天就是周末,你完全可以好好陪你母亲。去年这个时候你就在酒店工作,明明知道今天会很忙,即使沈总没通知你,你也该留下加班,更别说已经提前通知了。你是总经办主任,本来就应该以身作则,而不是不服管理,带着整个部门的人集体不假离岗。沈总做得没错,你给我打电话有什么用?我的脾气你是知道的,我只会比她罚得更狠。你自己考虑吧,我很忙,不要再打电话来了。”说完,他便挂断手机,进包间继续陪客人。

汪玲还是不死心,又给他拨电话,他却一直不接。汪玲没办法,赶紧打电话给谭柏钧的母亲,很委屈地吐了一通苦水,又让自己母亲跟她说话,请她帮着说服谭柏钧,今天就通融一次,不要处罚她。

谭柏钧的父母都是老好人,想着儿子是老板,别真的被那个汪玲口中“嚣张拔扈的狐狸精”给骗了,便赶紧给他打电话。谭柏钧只好出来,听母亲把话说完,这才冷静地道:“妈,你不了解情况。今天酒店特别忙,我这里一个人当五个人在用,都累得要吐血,汪玲不但跑去看电影,还让她部门的人全都走了。我的助手早就提前通知过她,也给他们分好了要支援的部门,他们这一跑,弄得别人措手不及,根本忙不过来,客人很可能怨声载道,就会影响以后的生意。你说,她这种行为对不对?应不应该处罚?我那个助理做得很对,如果换了我,对她更不客气。她明明就是在拆我的台,根本不称职,要不是看在你的面子上,我现在就开除她。”谭柏钧的母亲一听就不吭声了。她是老派人,一向认为对工作尽忠职守是本份,更别说这是自己儿子的企业。谭柏钧虽然站在相对比较清静的地方,但周围仍是人声鼎沸,她便知道儿子很忙,赶紧说:“既然这样,那我就不管了,你忙吧。”谭柏钧重新走进包间的时候,汪玲的电话又打到坐在另一个包间的赵定远那里。这位看上去好脾气的副总经理听了她那番强词夺理,同样心里冒火,但碍于谭柏钧的关系又不便指责她,便很干脆地说:“这事由沈总负责,你找她吧。”汪玲无奈,虽然对沈念秋更加痛恨,却还是不敢抗拒到底。她把电影看完,算是在心里小小的做了个抵抗,这才打车赶回酒店。

这时,餐厅的营业高峰期已过,客人逐渐离开,茶坊、酒吧、KTV等夜店正在逐渐爆满。沈念秋忙得脚不沾地,对讲机耳麦里一片呼叫声。她冷静倾听,迅速分析,立刻调兵遣将,将支援人员分别派往不同的地方,还要注意财务部门不能进收银台,物供部门不能到吧台,这是财务管理的规定。如果遇到突**况,她自己还得上去顶住。

当汪玲好不容易找到她的时候,她正在KTV的吧台里站着,手脚麻利地出品、调酒、做小吃。这些手艺她都是在上海学会的,回来后只偶尔跟朋友去泡吧时玩一下,今天还是第一次派上用场。

今晚生意太好,有个国际名牌啤酒代理商出大价钱买断专场,独家派小姐进来推销,因此这种酒大量卖出,吧台里的存货很快告罄,吧员必须立刻去仓库领货。吧台是技术活,临时没办法找熟手来顶,沈念秋便站了进去。

汪玲挤到她面前,在喧哗的声浪中叫道:“沈总,我来了。”沈念秋看了看表,没吭声,继续开啤酒盖,抓起一把刚切好的柠檬片,迅速准确地一个瓶口塞一片,然后双手捧起,放到吧台的托盘上,等在那里的服务生立刻端走。她又去看另一张单子,依次将几种配料倒进雪克壶,手势纯熟地摇动着,这才沉默地看向汪玲。

谭柏钧带着客人进来,走向二楼的包间。赵定远的客人吃完饭就坚持要回家,不愿泡夜店,他便过来帮着应酬。刚刚走上楼梯,两人同时看到一楼正中间吧台里的沈念秋。她穿着酒店高级管理人员的制服,深蓝色西装配着雪白的衬衫和黑色领带,站在吧台的橙色灯光下,动作潇洒,犹如舞蹈,令人眼花缭乱,叹为观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