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钱已经到帐。”听完财务部经理的汇报,谭柏钧放下电话,微笑着看向大班台对面的赵定远和沈念秋,“你们辛苦了。”赵定远兴奋地轻轻捶桌子,“快到年底了,各家银行都在往回收款,基本上不往出贷了,我们能搞到这么大一笔贷款,而且办得这么快,这么顺利,算是很难得的。主要是我们酒店的信用好,钟行长那边的额度也没用完,所以他很爽快地批了。”“听钟行长说,去年非典,很多企业经营不善,贷款不能按时收回,今年他们就很谨慎,因此有很大一笔额度都没用完,正好放给我们,他们也完成了任务。”沈念秋也很愉快,却没有他们两个老板那么张扬,只是唇边带着几分浅笑,态度不温不火,没有半点骄矜之意。

“哈哈,这就叫天助我也。”赵定远乐得眉飞色舞。

“开心一下就行了。”谭柏钧看向自己的搭档兼好友,“下午我们开个会,把江南春分店的下一阶段工作计划碰一下。”“行。”赵定远倏地起身,“该吃午饭了,走吧。”

三个人一起走出董事长办公室,沈念秋却没有跟他们一起乘电梯下去,而是借口要到办公室放东西,耽搁了一下,这才独自到员工餐厅。

拿过餐盘,在餐台前走了一圈,厨师往她盘子里打上两荤两素四个菜,然后放上一碗汤,主食有米饭,员工自己盛,因为是冬季,没有配水果,可以自行取用饮料,沈念秋喜欢喝汤,从来不碰饮料,过去拿碗盛了饭,便端着盘子到就餐区去。

一路上都有员工站住,侧身让她先走,并且礼貌地叫“沈总”,她笑着回应“你好”,走到窗边坐下。

用餐区就像外面那种快餐厅一样,桌椅都是连在一起的树脂所制,全是温暖热烈的橙色,这样会使员工感到精神振作。谭柏钧、赵定远坐在最后一排的角落,跟所有员工吃一样的伙食。一般来说,下级员工看到老板都会不自在,因此两人一向都喜欢坐在偏僻的地方,免得大家吃个饭都忐忑不安,惦记着不能对他们没礼貌。

沈念秋跟别的高层管理人员都不熟,又从来不与中层和基层员工太过接近,这样对管理不利,因此以前会跟他们坐在一起,不过,她现在会技巧地避开,因为有关她和谭柏钧的流言实在太多了。

这些谣传都是从天使花园的老员工那里传开的,然后由原江南春的员工悄悄告诉她,那些单纯的孩子说着话的时候,眼里都有着浓浓的担忧,就怕她被那些风言风语伤害了。她会安慰他们,然后就渐渐不再与谭柏钧坐在一起吃饭了。

不管她坐在身边也好,或者她离得远远的也罢,谭柏钧从来没有问过,神情间仍然是淡淡的,她在旁边就聊聊天,不在旁边就与赵定远说说话,一派闲适自然,让人看不出深浅。

沈念秋在人前也总是气定神闲的样子,颇让人感到莫测高深,但她的身份只是职员,并不是老板,又一来便身居高位,自然不可避免地会陷入办公室政治中。

她刚来不久,便对这里的高层管理人员有了清楚透彻的了解,并以此将他们分成三类。一类是有能力没野心,能够清醒地认识到自己的前途与她的升职并不抵触,因此对她比较亲切友好,譬如董事长秘书张卓、赵定远的助手以及财务部经理、销售部经理、安全部经理等人,她与他们都相处得很融洽;一类是有能力有野心的,对她陡居高位非常不服,特别是对她能如此接近谭柏钧相当嫉妒,因此在工作中暗中使绊子,让她不好过,譬如人力资源部经理、客房部经理、前厅部经理、公关部经理,常常表面做出配合的姿态,暗地里却使阴招,让她的疲劳程度增加了好几个等级,她一般不与他们正面交锋,平时也就是点头之交,上班时公事公办;还有一类是没有能力却有许多想法的,看不得别人比他好,也瞧不起别人比他差,当面阿谀奉承,背后散布流言蜚语,说话阴阳怪气,冷嘲热讽,这类人特别多,以总经办主任汪玲为典型代表,沈念秋以前是不屑于跟这类人打交道的,这时却很难躲过去,必须得戴上面具应付。

她坐到窗边,慢条斯理地吃着饭,很快汪玲就和几个经理、主管坐到她附近,热情地对她打招呼,嘘寒问暖,她耐着性子,微笑着点头回答。等到寒暄完,汪玲便和几个女子聊起八卦来。

汪玲是离了婚的,另外几位或已婚或离异,都不是清纯小姑娘,话题渐渐就有些热辣。说着说着,汪玲忽然做出神秘的样子,绘声绘色地聊起本市一家著名的五星级酒店爆出的绯闻,据说那家老板是个六十多岁的老头子,跟比自己女儿还小的秘书搞到一起,被他老婆捉奸在床,闹出天大的风波。

“哎呀,那个不要脸的女人啊,当时人家的正室拉住被子一掀,她全身上下光溜溜的,一丝不挂,被人家老婆一阵暴打。”汪玲笑得差点趴在桌上,一脸的不屑,“仗着自己有几分姿色就想爬上老板的床,还不是看上他有钱,这跟婊子有什么区别?你说是吧,沈总?”沈念秋抬头看向她,淡淡一笑,却没发表任何意见。汪玲身边的几个经理、主管立刻附和,纷纷抨击“不要脸的狐狸精”。

“这年头啊,男人也不安全,那些年轻女人根本就不知羞耻,看到男人有钱就什么都顾不得了,千方百计往人家床上爬。”“就是啊,也不管人家有家没家,是老是嫩,先上了床再说,真是太无耻了。”“幸好我们谭总不是那样的人,从来不给那种女人好脸色的。”“是啊,你看那个大堂副理小钱,一见谭总就像浑身都没骨头似的,软得就想往人家身上靠,谭总一见她就皱眉头。”“对对对,还有那个总台的小田,大冬天的还穿着短裙丝袜,一早就守在停车场,专门等谭总下车了在他面前晃。这些日子北风那个吹啊,她也不怕冻死。”“哎呀,我告诉你们啊,上个周末,谭总过来加班,餐饮部那个妖精往他办公室打了好几个电话,要给他送汤送水的,都被谭总拒绝了。”“她可真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有老公了还想爬墙。”“是啊,谭总是什么人啊,会看上她?嘁。”

“我那天还看到”

沈念秋在不绝于耳的嗡嗡声中神色自若,平静地把饭菜吃完,然后端起餐盘起身。

“沈总吃好啦?”汪玲热情地对她笑道。

“是啊。”沈念秋微笑着点头,“你们慢慢吃。”

等她走远,几个女人都放低声音,神情诡异地议论这位年轻的高管。

“你们说,她跟谭总有没有那关系?”

“我看她那体态,搞不好还是个雏吧?”

“不可能,她都二十七了,不知道睡过多少男人,不然能爬得那么快?”汪玲鄙夷地说,“她刚到江南春的时候才二十四,人家老板就让她当副总。听说那个黄总都五十多了,长得又胖,她也不嫌恶心。”“真的?那我们谭总不是亏了?”

“谁说不是?得有人去提醒一声。”

“那谁敢啊?汪姐,你不是谭总的亲戚吗?只有你去说才最合适。”“我们不是亲戚,我妈跟谭总的母亲是同班同学,关系一直很好。”汪玲赶紧撇清,表明自己与谭柏钧没有血缘关系。

她今年三十二岁,几年前就离了婚,孩子归男方,后来又下了岗,好不容易通过母亲的关系才进了这家酒店。从见到谭柏钧的第一眼,她就神魂颠倒,一心想要嫁给他,可谭柏钧半点意思都没有,根本不给她接近的机会。她曾经在国有企业担任厂办主任,谭柏钧看她处理行政事务性工作还可以,便让她做了总经办主任,平时只和她谈工作,业余时间更与她没有任何交集。她素质不高,完全不知道该如何把谭柏钧弄到手,束手无策之下,便对一切谭柏钧可能会喜欢的女性深恶痛绝,恨不得全部消灭了才好。

沈念秋只与她接触了两次便把她里里外外看得清清楚楚,对她始终客气地保持距离。道不同不想为谋,她根本不会为这种人浪费太多的时间与精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