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念秋惊愕,片刻之后才反应过来,“谭总,能跟着你学习我当然求之不得,可是,这个职位很重要,我怕自己能力不够,会力不从心。”“人都是从不会到会的,关键是人品、悟性与做事的风格。”谭柏钧向后一靠,潇洒地做了个“你行”的手势,轻描淡写地说,“你在这一行做了六年,成绩斐然,我想,这跟你的教育背景、悟性和冲劲是分不开的。说实话,服务性行业的文化水平普遍不高,你毕业于复旦大学,在我们整个公司里,你的学历最高,这样的人才我当然不能放过。”他这话并不夸张,虽然酒店里的管理人员有不少是大学本科毕业,但普通大学与名牌大学是有很大差别的。

这些年来,沈念秋在事业和做人处事上都可圈可点,夸她的人不少,她一向只是谦逊几句就算了,这时面对谭柏钧的赞扬,却第一次觉得难以应对。听着听着,她的脸慢慢地红了。

谭柏钧淡淡地说:“我一直没有助理,人力资源部招了两年都没招到让我满意的,这个位置就一直空着,平时都是赵总抽空来帮我,可现在我们的生意越做越大,他负责的事情也很多,实在抽不出时间来。如果你同意,我想调你来做我的助理,级别相当于副总,待遇暂时不变。”沈念秋不再犹豫,痛快地点了头,“好,既然谭总愿意给我这个机会,那我就试试。”“不是试试,要全力以赴。”谭柏钧倾身向前,曲肘撑住桌面,严肃地看着她,“我相信你能做好,希望我没看错人。”沈念秋心里一热,不禁脱口而出,“我一定会尽全力做到最好,绝不让你失望。”谭柏钧微微点头,“这段时间我也会在江南春那边上班,你当然也在那里”他的话还没说完,沈念秋的手机响了。

她掏出来看了一眼来电号码便接起来,“喂。”

话筒里传出吴瑞弘的声音,他显然很紧张,“沈总,朱力刚刚死了,他老婆把病房门反锁住,在里面又哭又闹,坚决不让把死者送到太平间去。医院的保安都来了,但不敢用武力破门,怕事态扩大,不好收拾。我们在外面劝了半天,她怎么也不听。她哥哥也在里面,嚷着要领导过来,不然他们就不开门。”沈念秋立刻说:“好,我马上就来。”说着,她起身就走。

以前在江南春,黄春平一般都不在酒店,杀伐决断全由她自己做主,这时便习惯了,直到走出门才反应过来,赶紧转身想向谭柏钧道歉,却意外地看到他就在自己身后。

谭柏钧已经听到电话内容,见她毫不犹豫地便要赶过去处理,心里的赞赏又多了几分。现在有很多人都认为不过是打份工,见了事就往后躲,能正面顶上去、不推诿、不逃避的很少,更别说她只是一个年轻的女孩子,怪不得行内有人提到她时会击节称赞,说她在工作上比男人还强悍。

看着她惊讶地睁大眼睛,他忍不住笑起来,温和地说:“我们一起去,我来开车,你在路上休息一下。”“哦,好。”沈念秋对他的体贴入微很感动。这一天跑来跑去,动脑、动手又动口,她确实有些疲倦。

现在已是晚饭时分,路上很堵,这里虽然离烧伤医院不远,但也用了将近半个小时才到。谭柏钧将车驶进医院里的停车场,然后跟着沈念秋走进住院部,上到三楼。

过道上聚集了很多人,有几个穿着保安服,还有一些穿着白大褂。那位烧伤科主任也在,皱着眉头正跟吴瑞弘说话,显然对出现这种状况很不满意。

沈念秋快步上前,派来陪护朱力的男服务员最先看到她,那神情如见救星,马上叫道:“沈总。”吴瑞弘听到了,便不再与那位主任解释,立刻奔过来,抬手指向旁边紧闭的门,“沈总,就是这一间,他们就在里面。”沈念秋点点头,上去敲了敲门,见里面没有动静,便厉声喝道:“王淑芹,开门,听见没有?”里面本来歇斯底里的女子哭声顿时降低,变成了轻声抽泣。

沈念秋严厉地说:“你锁住门做什么?想要挟谁?酒店为朱力的伤花了几十万,医院也尽了全力。他是O负型血,非常稀少,我们还通过省卫生厅向全省各城市求援,组织血源。你还想怎么样?难道我们做得不够吗?朱力的伤是他自己造成的,我们依然不遗余力在抢救,你出去打听打听,有哪家私营企业会这样对待一个普通员工?我限你一分钟内开门,否则的话,你自己考虑后果。”整个过道很安静,她铿锵有力的声音在空气中回荡,有种不容抗拒的威严。片刻以后,反锁的房门打开了。

护工与保安涌进去,把已经蒙上白布的死者推出来。王淑芹头发零乱,捂着脸泣不成声。她哥哥阴沉着脸,对沈念秋说:“沈总,你们对朱力全力抢救,我们是看在眼里的,你还主动帮我们做了工伤认定,跑前跑后地帮忙,我在这里谢谢你。现在朱力去了,丢下我妹妹孤儿寡母的,以后的日子会很难过,我希望你要讲良心,别让朱力在地下也不安心。”“你放心。”沈念秋的口气缓和很多,措辞却滴水不漏,“政府有规定,我们会按照相关法律法规对死者家属进行抚恤。”那个三十多岁的男人看起来凶,其实并没有底气,对政策和法律什么的都不清楚,只是在医院里听别的伤者家属说得太多,这时才硬挺着坚持一下。沈念秋腰板笔直,目光坚定,他顿时落了下风,再也出不了声。

沈念秋转头吩咐,“吴主任,你陪王先生去买殓衣,一切都按他的要求办。你身上带的钱够吗?”吴瑞弘有些迟疑,“只有三百多,怕不够。”

沈念秋伸手就去掏钱,站在后面的谭柏钧比她手快,已经从衣服内兜里拿出钱包,把里面的所有大钞都拿出来,递到吴瑞弘面前。沈念秋没有客气,对吴瑞弘说:“你先拿着,把数目记好,回头报销了就还给谭总。”吴瑞弘答应一声,便和王淑芹的哥哥一起到医院门外购买收敛死者的物品。

沈念秋看向站在一旁的那个男服务员,神情变得很温和,“小秦,辛苦了,你先带王姐回酒店,让李大姐她们照顾一下。”她从钱包里拿出一百块钱递给他,“打车回去吧,别挤公交了。”那个还不到二十岁的男孩从没见过死亡,本来一直很不安,这时看着她关切的目光,竟奇迹般的安静下来,听话地点了点头,从她手中接过钱。

沈念秋看着情绪已渐渐安定的王淑芹,轻声说:“王姐,我理解你的心情,但是事情已经出了,你要坚强。你还有两个孩子,她们还得靠你,所以你不能倒下,更不能冲动。一切都好商量,没有什么事是解决不了的,对吧?你先回去,洗个澡,吃点东西,休息一下。明天我们再讨论朱力的后事和抚恤事宜,好吗?”王淑芹一听这话,就像找到了靠山,眼泪又掉了下来,混乱中本能地扑到她怀里,抱着她放声大哭。沈念秋一手扶着她一手轻拍她的背,轻言细语地说:“你还年轻,未来还很长,不要尽往窄处想,毕竟活着的人更重要,对不对?”王淑芹连连点头,听话得像个孩子。

等她哭了一会儿,渐渐收了声,沈念秋才温柔地将她推开,揽着她的肩走出病房,掏出一包纸巾放到她手里,然后对那个男孩子示意,“小秦,你带王姐回酒店吧,路上好好照顾。”“是。”那个服务生答应着,小心翼翼地带着王淑芹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