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言自顾自做到桌子另一侧,见出尘坐在一旁忙针线,根本不理睬他,无奈之下自个儿给自个儿倒了杯茶,慢悠悠地喝着。

“进了宫就是不一样,茶水都这么好喝了。”谢言顾左右而言他,绝口不提正事。本来欢乐的时光就少,他不想长歌这么快就进入下一轮战役。

长歌也不逼他,把他晾一边不搭腔,安心看书。

虽然都不说,但彼此心知肚明,有些东西已经在这安然静默中慢慢开始变了。

谢言不怕别人和他斗嘴,就怕别人把他晾一边不理会。

“喂,师父好不容易来一趟,好歹给个面子聊会儿天啊,你瞅瞅你们两个,一个看书,一个忙针线,太没礼貌了,这以后要是真嫁给太子,皇后可不是像你这般没礼貌的。”谢言说完,恍然才醒悟自己说错了话,快速扫了一眼长歌。

长歌只是嘴角含笑,抬起头看着他:“我是什么性子,师父比谁都清楚不是,如果真有那么一天,还要麻烦师父罩着点儿。”

是,她是个表面乖顺,实则身体里蕴藏着狼因子的闯祸女,可那是以前,现在呢,今后呢?看着眼前这个长歌,谢言不确定。

在一旁的出尘收了针线,起身对长歌道:“姑娘,我和宫女小芸约好今日跟她学绣新花样的,时候差不多了,那我先去了。”

长歌点头,不忘嘱咐一句:“早点回来。”

出尘看了眼谢言,出了门。

“曼羽回来了。”

见出尘离去,谢言还是说出了主题。

长歌“哦”了一声,目光闪烁了一下,再没有其他反应。

“你知道她?”谢言问道。

“大梁太子妃,谁不知道。”长歌简略回答,谢言脸上现出疑惑之色:“就这些?”

长歌无奈:“不然还有哪些?”

谢言无话可说,他不能告诉她,曼羽此次回来,你要当心。

长歌会怎么想,该质疑傅易之对她的感情吗?只因为一个女子回来,就要谨防傅易之被她抢走,那她和傅易之的情感也太经不起考验了。

朝廷中的事情,岂止是一言半语说的清的。

谢言终于作罢,逗留片刻起身要离开,走到门口的时候忽然转身对长歌道:“长歌,当初确是我们不对,可易之有大梁要考虑,而我们,是忠君为主,也要为大梁百姓考虑。你……莫要怪我们。还有,今后无论发生什么事情,我们都会站在你这一边。”

这是要摆明立场吗?

在伏虎城和樱家的人斗智斗勇,还有个二哥为他善后。如今在宫中,谢言的意思是他会为她善后吗?

我们,是指谢言、宋锲、凡影、陆景等人吧。

长歌笑笑:“谢谢师父。”

那笑容揉碎在金色阳光中,染上了余辉的粲然,谢言又摆出那吊儿郎当的笑,转过头去,却满是心疼之色,这次离开,他没有再回头。

长歌问自己,怪吗?

想怪,可怎么怪的起来。

相较于大梁的安危,百姓心心相盼的明主,长歌再明白不过,她不能做历史中的妲己、褒姒。

爱之深所以甘愿被

“幽禁”在看似辉煌的深宫高墙之内,只为守在易之的身边,这样卑微的爱情,自古以来就是爱上帝王的后宫之女的悲哀和可笑的特权。

曼羽回来了。

看似无关痛痒的话,长歌的心却是狠狠的刺痛,只是,她学会了如何伪装自己,如何让自己看起来更坚强,她开始学会在周身插满刺,用出尘的话讲,姑娘你受的总是内伤。

长歌应着阳光眯起眼睛,这么快就又要提心吊胆的生活了。

实际上,曼羽的回来出乎所有人意料,她不是来搅乱傅易之的生活的,而是想要和离。

在曼羽的印象中,还停留着早先假冒的傅易之的身影,总觉得他太过窝囊,担不起事情,什么事情都要听从大皇子的安排,嫁这样一个男人,还不如直接嫁给傅君泽算了。

曼羽当时的确有这样荒唐的想法,加之那个她父亲在朝廷中也多多少少探听到傅君泽受到众多人的拥戴,知道傅易之在太子之位时间不长,一旦被废,自己的女儿也会跟着遭殃,故此也同意了曼羽的决定。

可是现在,傅君泽逼宫不成反自杀,安贵妃也被刺死,大皇子一派算是彻底倒台,曼羽的父亲有些犹豫。没了傅君泽,傅易之这个太子之位算是坐稳了,和离还有什么好处?

曼羽倒不是这么想,认定傅易之是个窝囊的人,注定将来没有什么成就,不甘心就此跟随一个窝囊的人被人鄙视一辈子。

故此,这次回来她是铁了心要和离,并且要快刀斩乱麻。

这日,傅易之在书房看书,曼羽不顾公公的阻拦直接冲了进来,她料定傅易之不会拿她怎么样。

“殿下,太子妃说要见殿下……奴才没拦住……”那小公公战战兢兢,两个都是他怕的人,谁一生气动动小指头他都会没命,哪一个敢硬来?

傅易之摆了摆手,示意他下去,眼睛却并未离开手中的书丝毫。

曼羽见傅易之还是那副怂样,更加放肆大胆,盛气凌人,鼻孔朝天地对傅易之问道:“臣妾和殿下说的事情,殿下久久不给回话,臣妾只想问殿下一个问题,对于和离,您究竟同意还是不同意?”

傅易之眼睛不离书,声音却是瞟了过来:“你父亲什么想法?”

曼羽奇怪傅易之的态度,却还是强硬着回答:“当……当然也同意。”

“理由。”傅易之没有给曼羽思考的时间,抬起头冷冷地盯着她,“给本宫一个理由。”

曼羽一时间愣住了。这样的傅易之她是从来没有见过的,不过短短的两句话,铺面而来的威慑力足以令她怔愣在原地,半天吐不出一个字。

第一百六十六章

理由?难道说我觉得你没有男子气概,现在看来也不是没有,说你窝囊,可窝囊的男人怎么会有如此凌厉震撼的眼神,说你总是没主见,但当他问出这两句话的时候,不已经证明他有着自己的打算吗?

曼羽糊涂了,究竟哪个才是真正的傅易之,以前的和现在的,分明就不是一个人嘛。

“你……你……”曼羽指着傅易之,满脸都写满了疑惑。

傅易之放下书,踱步走到曼羽面前。

曼羽立刻觉

察到,有一股无形的压力铺面而来,从未有过的强烈,让她没有缘由的开始紧张并且不知所措,却无法控制自己移动步伐,就那么浑身僵硬地盯着傅易之,看着他一步步靠近自己,然后居高临下。

第一次,曼羽是用仰视的目光看傅易之。

傅易之冷冷地看了眼她依旧僵硬在那里,指着自己的手指,声音中没有一丝情感:“本宫是你该这样称呼的吗?言谈举止如此没有规矩的太子妃,和离也好过互相折磨,你说呢?曼羽。”

傅易之没有叫她太子妃,而是叫了她的名字。

曼羽没有去想着这究竟代表什么,是不是说明她想要的结果达到了,只是盯着傅易之好看的面容失神:他叫我曼羽,从来没有一个人把曼羽两个字叫的这样好听,以前怎么没发现?

这个想法令她心中一悸,恍然觉察到她在做的事情多么愚蠢可笑。

来的时候不是没有听宫中的宫女太监说过,傅易之带进宫了一个倾国倾城的美人,说要纳她为妃。

当时自己还庆幸,这个傅易之除了窝囊就是贪图美色,出宫的时候哪一次不去青楼溜一圈,这次更甚,直接把人带到宫里,越发无法无天,昏庸无道了。于是更加断定他没有出息,对这个所谓的倾国倾城的美人便也没多大兴趣,反而感激她的到来说不定有助于自己和离的谈判。

可是现如今情况陡然转变,连她自己都没来得及反应,心已经做出选择。

“你还要这样大不敬多久?”

说完,傅易之转身坐到梳背椅上,端起茶盏喝茶,再也不看曼羽。

如果曼羽没看错的话,他刚才看向自己的目光,是厌恶吗?

从小到大,曼羽还从来没见谁对她如此生厌过,至少不是在面前,可是傅易之却这般厌恶她,还表现的如此明显。

曼羽的好胜心以及多年来娇纵出来的傲慢在心底作祟,她改变主意了,不和离了。

收回自己大不敬的手势,曼羽的气势瞬间弱了很多,但仍然保持着她固有的骄傲。

“殿下,是臣妾鲁莽,今后再也不提,再也不闹了。”

曼羽说完,偷偷观察傅易之脸上的神色。

可转瞬就失望了,她没有从傅易之脸上看到自己想要的讶异和惊喜之色,反而是越加冰冷的面容。

“和离之事,本宫同意,不过要等几天,待处理完傅君泽的事情,本宫再和你父亲细谈。”傅易之好像没听见她刚刚放低姿态所说的话,直接下了判决书。

曼羽瞪大眼睛,一副简直不敢相信“你就这样轻松的休了我”的样子。

傅易之觉得讽刺,明明是你自己提出来的,为什么一副反而是你才是受害者的模样。

和谢言讲起这些的时候,傅易之嘴角还噙着嘲讽的笑意,转身却看到谢言严肃地盯着他。

良久,傅易之才开口道:“你少有严肃的时候,这次又是因为什么?”

谢言对他的不信任令他不悦,他对长歌的感情谢言不是不知道,拿这件事来讽刺自己未免太过分,

谢言叹口气,可能是见惯了他吊儿郎当的样子,这样忧国忧民的样子有些许滑稽。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