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夜打转方向盘,在高速分叉口处选了通往B市的方向。

案发地点并不在B市,而是在去往B市路上,高速公路旁边休息区的某间宾馆里。

京北是个大城市,而B市距离京北不过100多公里,每日往来两个城市之间的车辆络绎不绝,车流量极大。受到城市辐射和车流的影响,这段高速公路的休息区都比别的地方的要豪华得多。休息区很大,间隔着几条小街巷,还有一个大型超市,案发地点便是在这几条街巷后的宾馆里。

梁夜将车停好,扭头对谢离说:“那个……我先上去看看什么情况,一会儿再送你回去。”

谢离面无表情看了梁夜一眼。高速公路又打不到车,他好像并无选择。本来就是想利用他甩掉陆启鸣的跟踪,现在莫名其妙到了这里,也不能怨别人不是……

谢离解掉安全带,扯了扯西装也跟着梁夜下了车。

“你去吧,我到附近找些吃的。”他对梁夜口中的案发现场并无兴趣,何况他是真的饿了。晚饭没胃口只顾着喝酒,晚上又折腾了一晚,现在又跟着这个刑警来到高速公路上,再不找点吃的他怕他熬不到回酒店就体力不支饿晕了。

梁夜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行。”

平时极少穿西装都谢离,今天穿着这一身走了一整天属实是太勉强他了,他别扭地扯了扯衣袖,已经开始对西装这种服装产生了严重的个人情绪。

不舒服摆在了脸上。

大城市的高速休息站就是不一样,深夜依然灯火通明,各式食店大门敞开。谢离兀自站在大街上张望,思索着要去哪家宵夜档,手上突然被人塞了一件大衣。

“车里备着的,没穿过,需要可以换上。”

没等谢离回应,梁夜便头也不回地往那间被封锁线包围的宾馆走了过去。

大概是怕多给一个眼神,那人就会拒人千里。

·

“梁哥你可算来了!”三组的曾宇从房间里迎了出来。

“辛苦了。”梁夜拍了拍他的肩膀以示体恤。

刑警干的都是累活脏活,在他们从刘成山口中得知李强的去向后,小曾立即带队一路从京北追查到这,好不容易才找到李强的落脚点,没想到人找到了,却死了。

“不辛苦,命苦!”曾宇拉下脸装可怜立刻就要扑到他梁哥身上,梁夜身手敏捷闪开了。

“走开点,别挡道。”梁夜一脸嫌弃,“说说什么情况。”

“我今晚去交警部门拿到了监控视频,顺着李强逃走路线一路追查到这。没想到一进这门,就发现他死在了**,床头放着一瓶安眠药的空瓶,还有好几粒掉在了地上,初步判断是服用安眠药过量死亡。”

梁夜一边听,一边往尸体走去。案发现场是标准双人间,李强的尸体静静躺在靠窗的**,而另一张床干净整洁,连床褥都没动过。

“为什么他一个人逃亡,偏偏订了个双人间?”曾宇纳闷了。

梁夜回头看了曾宇一眼,从他手中拿走了手电:“你怎么知道他一个人?”

现勘组的警员正拿着手电搜查屋子的其他地方,梁夜戴上手套,在尸体前蹲了下来。

李强的身体还有残存的体温,但早已经没了呼吸和心跳。尸体表面的脸色很不好,是死前挣扎过的狰狞。梁夜皱着眉头,撩起尸体衣袖和裤腿,手腕脚腕处赫然出现了四道红痕。

“这这这……”曾宇颤抖地指着尸体身上的红色,那显然是被捆绑的痕迹。

“你们组的痕迹检查做得太粗糙了,拿镊子给我。”梁夜趴在地上,仔细地从床头柜的边缘夹起了一小撮泥土放进塑封袋里,“拿回去。”

“这是鞋印!”

“唔,鞋印跟李强的鞋底不一样,很可能是凶手留下的。”

曾宇瞪大了眼睛,由于他的粗心大意差点就错过了关键证据!

床头柜面摆着几张便签纸和一支笔,还有一只安眠药的空瓶子,幽幽的床头灯开着,但并未照亮多少地方。

“尸体四肢有捆绑的痕迹,凶手将李强的四肢捆绑在**,然后逼他吃进了大量安眠药。”曾宇托着腮,开始自行推理,“瓶子是空的,证明凶手不想留活口。”

“你怎么确定这就是安眠药?”梁夜挑眉,拿起瓶子嗅了嗅,有股奇怪的味道。

“瓶子上不写着‘安眠药’几个大字?况且地上也掉了几颗,我们刚刚将这几颗收起来了。”曾宇晃了晃手中装着几粒安眠药的袋子。

“安眠药或许是个幌子,真正致死的东西还在他的胃里。”梁夜把瓶子丢给他:“一个做事果断干脆的凶手,不至于粗心到这种程度,特意把致死药物暴露在警方面前。瓶子也拿回去化验,要跟李强胃里的东西作对比,有时候看见的东西不一定是真的。”

“那凶手为什么要这样……绑他?太变态了吧!”曾宇跟在梁夜屁股后若有所思,一想到这奇怪的捆绑方式他就毛骨悚然。

“或许他本来还有其他计划,但还没来得及实施。”

“啊?”

“你们是几点到的?”梁夜走到窗边,使劲往外一推,对面是一栋比这层还高两层的超市的楼顶。

“我们比你早到半小时。梁哥……是有发现什么吗?”曾宇挫着手跟在后面,他们三组的组长年纪较大,对外勤已经不那么热衷了,曾宇跟在他身边学不到多少,平时在局里就羡慕陈晓峰和朵朵跟着梁夜这么一个优秀又年轻的刑警,所以只要一有机会他都会多跟梁夜请教请教。

高速休息站的商店基本都是24小时营业,对面的超市的发光海报和灯牌正在夜色中安静地闪烁着缤纷色彩,这边发生的命案丝毫不影响对面的生意。

梁夜站在床边,居高临下审视面前的尸体。或许不久前,凶手就站在他现在站的位置,镇定地看着李强断气。

“医院开的安眠药都是成分固定的,正常情况下服用安眠药要达到一定量和一定时间才会致死,这一小瓶连二十粒药都不够,根本不可能在短时间内就致死,还有别的原因……”凭借多年的刑侦经验,梁夜有了基本的猜测。

他站在这间屋子里,脑中浮现李强挣扎着在凶手面前断气的画面,凶手冷漠旁观着这一切,并未有一丝犹豫。李强的睡姿并不自然,一眼就可以看出是死后被人匆忙摆出的姿态,但他的头半侧着脸,正对着窗户的位置。梁夜猛然转身,恰好从窗口的位置看到了对面超市的楼顶。

“可能就在对面,有人看着这一切,李强看到了对面的人,死前出现惊恐、不可置信的表情,他们三个之间有可能是认识的。”梁夜抱臂思索着这三个人的关系,“马上让人去对面楼顶看看,调一下监控。”

“收到!”曾宇转过身,唤了几个辅警前往对面超市找线索。

那几个辅警刚出门,就听到屋里传来梁夜的自言自语:“人在濒死状态下看见的东西不一定真实,对面不一定有人……”几人浑身一抖,思索着迈出去的脚要不要收回来。

忽然一阵冷风吹来,曾宇猛地抽了一口气,不止他,还有在场的其他几个小刑警都不禁搓了搓手臂。他们听了梁夜的推理,没有一个不背后发毛。

曾宇又看回尸体四肢的痕迹:“那不对啊梁哥,那绳子从哪里来又去哪了呢?”

“他带来的,又带走了。”梁夜从酒店的窗户探出头去,看到四层楼下面的幽深街巷,传来了几声猫叫。

这时,梁夜注意到手边的窗框卡住了几丝麻绳的丝线。突然茅塞顿开,梁夜一只脚跨上了窗台,做着往下跳的姿势:“鞋印长度大概26公分,人的足印与身高平均比例是1:7,凶手身高大概176到180之间,体重在60公斤左右,身形偏瘦,体力丰沛,年龄大约22到27岁之间。他可能伪装成维修工清洁工之类的身份进入宾馆,时间紧急,在你开门前不久,他借助麻绳从这扇窗跳了下去!”

曾宇瞪大眼睛,冲上前要拦着准备跳窗的梁夜:“梁哥你干什么!不至于跳楼啊!”

“撒手!老子要去捉人!你现在让医生上来搬尸体,把阵仗搞大点,凶手很可能还在附近徘徊,让兄弟们记住凶手特点,看准了就捉人!”

“哦哦!收到!”曾宇一松手,他梁哥就咚的一声跳到了下一层的窗沿,再往下探了两眼,梁夜的矫健的身影已经落到了一楼地面。

曾宇咬着牙齿说了句“是个狠人”。

·

兜兜转转,谢离找了间吃鱼粉的店坐了下来,点了一碗金汤鱼粉。

他本人并不挑食,但是时常没有食欲,要不是实在饿到走不动了,他估计能撑到明天早上睡醒再吃。

来吃鱼粉,也不过是因为路过时从外面看见厨房里面烟雾缭绕鲜汤滚烫,充满烟火气,他才迈步进来的。

“来了,帅哥你的金汤鱼粉。”老板将鱼粉捧到谢离面前。

一次性筷子被掰成两半,谢离说了声:“谢谢。”

“来了,同样是一份金汤鱼粉。”老板将鱼粉送到谢离对面那张桌子上,笑嘻嘻地跟人拉家常,“这么晚还搞维修啊?”

那人闻言,脱开了身上的维修工衣服,塞进了背包里:“前面宾馆修了修水管。”

老板哪管他回答的哪里,也就随口一问罢了,于是回答也很潦草敷衍:“辛苦了辛苦了,趁热吃。”

老板退回后厨,小小的餐馆里只剩下两名客人,他们隔着一张桌子坐,离得不远不近,两人吃东西动作也很斯文,用餐时十分安静。谢离没有观察别人的习惯,但是对面隔着一张桌子对着自己吃粉的那双手,却引起了他的注意,那双手——看上去格外干净。

——不像是做维修的工人的手。

但谢离也只是粗略看了一眼,很快他就把注意力放在面前的鱼粉上。

金汤鱼粉汤底是金黄金黄的,汤里还飘着不少鲜嫩的鱼肉,看上去就很有食欲。谢离夹起鱼粉吸溜了两口,又喝了一口汤,暖气入胃,感觉身体舒服多了。他不紧不慢地吃着,静静享受着今晚的第一顿饭。他怎么都没想到,来到京北后第一顿算得上有滋味的饭竟然是在小餐馆解决的。

餐馆外的街道突然响起了如雷贯耳的警笛声,引得后厨的老板搓着毛巾出来张望,原本安静舒适的吃饭环境被破坏了,谢离不禁皱了皱眉。

“嘿,死人了。”老板看完这热闹念叨了句,等他发现屋里还有客人时,又赶紧改了口:“没事没事,没什么大事,两位慢吃。”

来之前谢离就猜到肯定没好事了,不然也用不着梁夜马不停蹄赶过来。常年在医院工作的他,这种盖着白布被推走的人他有时候一天能看到好几个,算得上是看淡生死了,他对这种不吉利的热闹并不感兴趣,面无表情继续吃自己的粉。

但是,明明梁夜来之前就已经有了警察在现场,为什么当时没有声张,反而到现在才大张旗鼓呢?

很多时候谢离对待周遭发生的事情都是漠不关心的,尽管他心中有惑,但也只是仅存在自己心里随便一想就作罢,并不会深究到底。

许多事情一旦追究起来,就不如表面看上去那么平静美好了,谢离是不会多管闲事的。

坐在餐馆里的另一个人,貌似并没有将心思放在吃饭上。修理工听到警笛声后就将筷子放了下来,拎起黑色背包往肩上一背,便起身往餐馆外走去。

恰好这时,有人推门而入,来者风风火火,开门的一瞬间有大量的冷风灌入屋内,吹乱了谢大帅哥的头发,彼时谢离正夹着一小撮粉往嘴里送,微张的嘴巴刚噙住鲜嫩的鱼粉,头发便遮住了眼睛。

……他眼神漠然,缓缓抬起了头。

“哟!谢医生!”

谢离:……

我就想安安静静吃顿饭……

梁夜双手背着合上了餐馆的门,说话间眼神不离他的谢医生:“我就说我们有缘,你看无论你去到哪我都能遇上你,你说我们是不是心有灵犀?”

高冷的谢医生并不想理他,黑着一张脸低头默默将嘴上的粉吸进了口中。

此时此刻,屋子里另外一个准备离开的维修工着急了,因为梁夜挡住了他的去路。

“请让一下。”维修工冷声说。

梁夜依然整个人堵在门口上,他笑了声说,“我要说不呢?”

维修工警惕地退后两步,紧握手中的背包:“你是谁!”

梁夜冷笑道:“社会主义接班人?”

梁夜原地一脚,将那人踢到几米开外,一时间餐馆里的桌椅翻飞,一张凳子将将飞到谢离身边时,又被梁夜一脚劈了下地。

情况变化得太快,谢离明显还没反应过来。他手里捧着一只大碗,嘴巴噙着一撮米粉,正在强作镇定。

梁夜回头看了他一眼:“阿离,没吓着你吧?”

“阿离”这个称呼……已经很久没有人叫过了。谢离猛然一怔,双目呆滞地看向了面前的人。

热衷于耍帅的梁警官松了松肩膀的肌肉,朝谢离笑了笑:“放心,你坐着继续吃,保证不会伤到你。”

谢离坐着没动,还沉浸在那声久违的呼唤中,他眼看着面前的梁夜,心想,就连臭不要脸的性格都有些相像……但理智很快回归,他否定了自己的荒谬想法。

因为那个人,在很久之前就死了。

梁夜没猜错,维修工确实体力充沛抗打抗摔,他刚才被踢飞后又瞬间站了起身,他撩起衣袖朝着梁夜冲去,两人很快便扭打到一起,维修工不像个莽夫,他的出招很理智,但招招都往死里打,短时间内压制了梁夜的招式。

两人打斗期间,谢离找准时机迅速端起大碗委身往角落站了过去,果然他刚离开座位,那个位置的桌子就被两人砸了个稀巴烂。

突然维修工不知从哪里掏出了一把小刀,迅速退后几步抓住了谢离的胳膊,把人挟持到自己跟前。

实际上谢离还比他高几公分,只是看上去体型更瘦弱些,维修工便抓软柿子捏。

刀尖戳到谢离的脖子皮肤,瞬间划开了一道口子,鲜血流下来染红了他的白色衬衣衣领,谢离难受地别过头,但很快又被人扭了回来。

逮到人质的维修工瞬间硬气,在刑警面前也变得嚣张起来:“别动!否则我杀了他!”

梁夜看向谢离脖子上的红色,面色瞬间变得极其难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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