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前那颗心脏静静躺在冰块里,跟之前并无二致。

“你会不会搞错了?不是说一般可以保存6小时吗?李强4点把心脏移交给刘成山,现在也才八点半,按理说应该还有一个半小时……”

“医学数据不是永远正确的,时间只是一个参考。梁夜,或许这颗心脏本身就不太健康,又或者说,这颗心脏可能在更早之前就被人从供体取了出来。”

——也就是说,供体很可能在下午三点就死去了。

欧阳明白梁夜的沉默,心脏到这里已经过去将近一个小时,他们还是没找到受体进行手术植入,这意味着这颗心脏原主人的“贡献”很可能要白白浪费了。

他们现在就像在大雾中漂泊航行,既找不到出发点,也找不到落脚点。

·

“梁警官,欧阳法医,我以我从业40多年的心外科经验告诉你们,这颗心脏确实已经失去的活性,没办法再进行移植手术了。”李香站在法医室里,戴着白手套的手指着那颗不知从何而来的心脏。

梁夜不肯相信欧阳的判断,两人便请了刚好被请到局里的李香教授来给出权威答案。梁夜听到这个结果时,重重锤了几拳墙壁泄气。无能为力是常有的事,更多的谜团等待他去揭晓,接下来他要做的还有很多很多。

“我很好奇,这颗心脏到底从哪里来的?按照他的分离手法,这确实是最常见的心脏移植手术分离方式。但如果真是心脏移植手术,是绝对不会出现丢失的情况的,要知道一颗适配的心脏,千金难求,审批手续完成后,需要交通部门、公安部门多少人力排万难来完成输送任务,这个环节不可能会出现这种纰漏……”

“除非……”李香震惊地捂住自己的嘴巴,这确实不是一颗走正常渠道运送的心脏,作为一名经常与器官打交道的专业医生,她联想起今天晚饭出现的“炸弹”,便大概猜到了这是怎么回事了。

“在证据还没确凿前,请李教授对今天的事情保持缄默。”

一颗无主的心脏,牵扯着两条人命。送走这位年过半百的心外科教授后,梁夜立刻向上级汇报了今晚的情况。

“这事没那么简单,老张,我申请立案调查!”

电话那头大概是思考了几十秒,才终于给出答复:“小夜,我明白你的意思……这件事我会向上面申请,你先尽力去查,但是有一条你必须遵守,无论你查到什么,进展如何,必须马上向我汇报,不许擅自行动,听明白吗?”

“收到,我明白!”

“这样吧,先让三组去跟进情况,你们二组的好几天没休息了,都先下班回家待命吧。让那些医生也走吧,我这边都收到好几条投诉了,别给我整那么多幺蛾子知道没。”电话里的老张几乎是语重心长地说话了。

“行,知道了。”

二楼刑侦部,一条长廊将两边的办公室分隔开来,长廊的尽头是一扇采光极好的透明落地窗,白天可以看见日出东方,夜晚可以看见月明星稀。据说是当年的老局长专门请建筑设计师来设计的,寓意是“走过黑暗,终遇光明。”

梁夜站在这扇落地窗前,抬头看着夜空,出了神。

·

京北市公安局的大门,一名身穿黑色西装的男人走了出来,他一手插着裤兜,一手拿着公文包,板正的西装被解开了纽扣,风吹过时,将他的西服扬起了一角,露出里面紧贴着腰线的白衬衫。

他好像并不赶时间,两条大长腿往下慢悠悠迈着步,骨感分明的脚踝在皮鞋之上隐隐约约露出了半截。

明明是那种放在人群里无比显眼的人,但他仿佛总是在刻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走路目不斜视,对谁都神情漠然,一副生人莫近的模样,恨不得谁都不认识他。

助理徐远比他早录完笔录,谢离让他先行离开了,现下只有他自己一个人。拿出手机准备叫个车,还没点开屏幕,手机便振动了两下,屏幕弹出了绿色的信息框。

陆先生:【累坏了吧,我让人去接你了。】

公安局前的马路对面,一辆黑色的轿车正缓缓停下,打了边灯。谢离的嘴角拉了下来,他捏着手机过了好一会才输入了一行字:【不用了,让你的人回去吧。】

陆先生:【人都到了,上车吧。】

谢离:【我说过了,不要再监视我!】

陆先生:【怎么说话呢?我这是关心你。】

陆先生:【你自己也亲口说过,除了我,没有人会对你这么好了。】

陆先生:【忘了?】

谢离拿着手机的手隐隐颤抖着,那些挥之不去的记忆就像墓地里腐烂多年的泥土,带着浓重的恶臭向他涌来,从他的脚底缠上了身体,又紧紧勒住了他的脖子,他无论怎么用力都甩不掉,只能眼睁睁看着这些腐烂的东西爬满自己全身。

他觉得自己应该躺在腐土里,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走在大街上。如果当年在马路上不遇到这个人,那是不是一切都会变得不一样呢?

恍神间,一辆黑色BJ90从公安局停车场驶了出来,缓缓停在谢离的面前。谢离收敛神色,以为自己挡着别人等人了,便往车后方又走了几步,打开手机准备叫车,他打定主意就算是走回去也不会坐陆启鸣的车。

谁知那辆黑色BJ90,像是故意般,又往后退了几个屁股位。

谢离抬头疑惑地朝车窗里看了看,怀疑这辆车才是陆启鸣派来的。

但BJ90车侧窗贴了防窥膜,谢离只能看见一片黑色。

他不再好奇,又往后走了十几步,只想离这辆车越远越好。

但这辆车好像故意逗他一样,又穷追不舍从前面倒退了几米,又挡在了谢离的跟前。

这下谢离真的开始不耐烦了,脸上甚至出现了恼怒的神色,他抬起手,重重敲了几下面前车窗。

车窗终于落了下来,露出某个梁姓警官一张欠揍的脸。

“嗨谢医生,那么巧,又见面了。”梁夜笑得跟只秋田似的,眼睛眯得剩下一条缝。

现在,谢离的脸色确实是很不好了。

“不巧梁警官。”谢离单手撑在窗框上,朝里面的人点了点头,但态度却十分强硬,“你在这堵我呢?”

“哟!怎么说话呢谢医生。我只是下班了看见你在路边打不到车,在想要不要顺便载你一程,完全是出于好心。”梁夜顺势拍了拍副驾驶座,脸上洋溢着不知哪里来的自信,“来啊谢医生~我们人民警察的职责就是为人民服务,你还怕我吃了你不成?”

马路对面那辆黑色轿车不能变线,它突然开往前方的路口,掉了个头直接冲谢离这边开来。

上了陆启鸣的车,不知道会被带到哪里,之后就更难摆脱他的人了。更何况他此次来京北,还有重要的事情没完成,他今晚无论如何都不能跟陆启鸣的车走。

谢离没有别的选择,他朝梁夜淡淡看了一眼,拉开车门坐上了副驾驶。

“去哪呢谢医生?整个京北我哪都能送。”梁夜心满意足,偏头看向谢离,好看的侧脸依然带着不耐烦,但比一开始温顺了不少。

“去H酒店,我住那。”事实上这并不是谢离一开始来到京北住的酒店,他今天出来后又重新定了一个,就是为了避开陆启鸣的监视。

“H酒店在六环外,开会地点在二环,谢医生怎么住那么远?”

谢离扭头,低眉笑了笑说:“不是所有人都像梁警官一样喜欢吵闹的,我喜欢安静的地方,人也是。”

梁夜:……

我话很多吗?

梁夜挑了挑眉:“也对,谢医生系好安全带,我这就为你服务。”

·

在等红绿灯的时候,后侧方被两台车挡着的一辆黑色轿车引起梁夜的注意。如果他没记错,这辆车跟他今晚在公安局门口遇到的那辆是同一辆,当时谢离就站在公安局前门大马路等车。

这辆车的车牌号刚好被前面的车挡住,梁夜从后视镜根本看不见车牌号。梁夜的疑心缓缓升起,但就在他准备开慢点“钓鱼执法”时,这辆车却忽然开进了另一条岔道,消失在梁夜的视线里。

职业病,梁夜拍了拍自己脑袋。

副驾驶座上安安静静的,不知谢离是在闭目养神,还是困到睡着了。他右手撑着半边脸向窗边靠着,轻蹙的眉头,好像有一团散不开的心事。

其实在梁夜脑海中,十年前谢离的模样已经随着岁月流逝而变得模糊不清了,但此刻看着面前的人,当年那个依靠一根盲杖与世界连接的男孩又清晰出现在他的眼前。

记忆像是一幅被修复的画卷,泛黄斑落的人影被修补重塑,在梁夜的脑中恢复了最初的模样。

没变,至少睡着的时候还是那个样子。

正放在车前导航的手机突然震了起来,来电的是三组的小曾。两夜熟练地戴上蓝牙耳机,放低声量接听电话:“怎么了小曾?”

“梁哥,最新消息,李强死了。”

“什么?”握着方向盘的手骤然用力。

大概是被声音吵醒了,谢离睁开眼,转过头半眯着眼睛看向梁夜,没有说话。

梁夜只是看了他一眼,就知道他想问什么。

“谢医生,今晚可能要麻烦你陪我加加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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