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然十年过去了,梁夜还是一眼就认出了谢离。

“你的眼睛……”说话间,男人的目光未曾离开过谢离一秒,他还有半句话卡在喉咙里,千言万语不知从何说起。

但早已习惯被各种各样的目光审视的谢离,只当这位也是其中一种罢了。

谢离又抽了口烟,等了两秒,这人总算把后半句屁话放出来了。

——“真好看……”

谢离迷惑地看了那男人一眼,见对方目光有些异乎寻常的炽热——于是伸出去的烟盒又收了回来。

但不遂他愿,那个烟盒很快被人从手中抽了出去。那个男人从里面倒了一根烟出来,收进了上衣的口袋。

“谢了,借你一根烟,下次还。”

烟盒又回到了谢离手中。

“不用还,请你的。”

听罢,那人只是笑了笑,刚想说句什么,手机就响了。

梁夜在谢离面前接听了电话,不知道听到了什么,他轻蹙眉头低声说了句:“行,我马上回去。”

“有事,先走了。”他朝谢离抬了抬下巴,就当打过招呼了。

谢离转过身吐出一口白烟,遮住了他跟着人移动的目光。

拿走他一根烟的男人走路很快,他走到了一辆警车前时,路过的风刚好扬起他的深色风衣的衣领,遮住了他轮廓分明的下颚线。他不甚在意地将衣领压回肩上,穿着军靴的长腿往车里一迈,钻进了警车里。

他从警车车窗探出头,招呼来那位女警,将手中的资料递给了她,吩咐了几句,然后等到那个叫欧阳的法医上了车,一踩油门就离开了酒店。

很快,大概是谢离把指间的香烟抽完时,那位女警来拍了拍谢离的肩膀,让他去警局一趟做个笔录。

·

京北公安局问询室外面的大厅里,坐着二十多名医生,都是被梁夜筛选出来的“重点人员”。

陈家行是宴会的主办方,醉酒闹事的几个是和徐远是跟嫌疑犯密切接触的人,他们最先被邀请去了问询室。他们这些剩下的精英医生学者则在外面等着,个个脸色都不太好。

“炸弹”被发现时,谢离远在主桌喝酒,只听到欧阳大喊“有炸弹”,便跟着人群急匆匆疏散了。当时在饭桌上没胃口,现在谢离有了饥饿感,倒有点想念陈家行给他夹到碗里的那块肉来了。

他坐在大厅的一角无所事事,点开手机看病人的病历,中途又回了几条信息。

期间那位穿军靴的警官进进出出过几次,中途不小心跟谢离对视了一眼,谢离没什么反应,倒是姓梁的警官了然般朝他点了一下头。

这些年来也不是没有男人对他上心。

谢离默默别过头去,并不想理会。他后脑勺抵在墙上,准备闭目养神。

眼睛刚闭上不久,有人给谢离送来了一杯热红茶。

来送茶的是个穿制服的小警察,他客客气气的把茶端到谢离边上,然后又给其他人分了几杯:“我们梁哥说了,就是例行公事问个话,让您……您们放心,他很快就过来。”话显然是对着谢离说的,只是临到“您”的时候改了。

谢离不明白为什么这话要对着他说。他摘下眼镜揉了揉眼睛,喝了一口热茶,是刚好合适的温度。

·

爆破实验室里,梁夜和欧阳正在围观两位专家拆除定时装置,上面的时间倒计时显示还剩下20分钟。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欧阳拿着刚冲扫出来的物证照片,喃喃自语“根据切口情况来看,就像是……”

“像什么?” 梁夜目光盯着那个玻璃箱,被冰水包裹的人体心脏呈现出白色,看上去心脏已经离开人体多时,失去了活力。

欧阳冷静地看向梁夜:“像心脏移植手术的供体。”

“心脏移植手术,是由合适的供体捐献心脏,由专业的医生进行切除手术,保存在低温环境里,再在规定时间地点移植到匹配的受体身上。你看这个腔静脉在右心房以上4到5厘米处切断,下腔静脉根部切断,主动脉自无名动脉起始处横切断,肺动脉分叉切开……这种熟练的切断刀法和精准程度,一看就知道是经验丰富的人做的。”欧阳说起尸体、器官这些的时候,也不管别人听不听得懂,总喜欢解释一番切割刀法诸如此类的。

梁夜边听边静思,其实他一开始看见心脏的时候就往这个方向猜想过。

“目前没有接到医院丢失心脏的警讯,我刚才让老张去查京北可以做心脏移植手术的医院了,目前没有最新消息。”

“要真是移植的心脏丢失在饭店里,你想想多恐怖!”尽管欧阳经常在解剖室对着尸体吃火锅,但只要一想起今晚那只烤鸭下面有一颗人体心脏,他还是有些心理性反胃。

“怕就怕是来路不明的器官……”梁夜目光深邃,想到了些很久以前的事。

“啊?”

“不管怎么说,这颗心脏有可能牵涉到两条人命。”梁夜对实验室里的两位专家说:“必须尽快拆除定时装置,不能让心脏受损!”

这边欧阳也戴上了手套,准备进去实验室帮忙:“心脏移植手术保存时间最多6小时,先不管这个倒计时是怎么回事,越快找到受体就越好,不要白白浪费供体的付出。”

实验室里那颗泛白的心脏,几个小时前,还是一条鲜活的人命,又或者说,几小时后,这颗心脏又将拯救一条命。

人命相关。

“我再去审审那孙子。”梁夜话音未落,长腿已经迈出了实验室。

·

审讯室里,那个片烤鸭的服务员小哥紧张得眼泪鼻涕一起流。

“求求你了警官……我我我真是把我知道的都告诉你们了,我出来打工没多久,房租水电又贵,实在没办法才到处找活干的。我只是帮朋友送个货,根本不知道里面是什么东西啊!”

陈晓峰用钢笔敲着桌面,厉声道:“不知道什么东西你也敢送?我说哥们你是不是嫌外面的空气不够新鲜想进牢里吸两口?如果你送的是毒品你就是贩*,如果你送的是个孩子你就是拐卖!以上任意一条你就能在牢里坐五年以上不封顶,你还敢说你什么都不知道?”

“我我我……我真是不知道啊警官!况且……那个箱子也装不下一个孩子啊,你不能吓唬我啊警官!”

“别扯开话题!”

“那哥们名叫刘成山,20岁,刚来京北打工满两个月,工作一直不稳定,做过快递员、外卖员、餐厅兼职,全都是些散工。刘成山跟一个名叫李强的人合租,也是个外送员,李强今天下午临时有事送不了这个快件,就委托刘成山帮忙去送。”

刑侦二组的大姐肖丽蓉,正注视着审讯室里刘成山的一举一动,就连跟梁夜说话眼神也没挪开一寸。

“送货送去哪?”梁夜问道。

“你问到点子上了,量你也想不到。目的地是长盛饭店地下停车场里的车牌号为AA156的后备箱。他把东西带来兼职的地方,就是打算抽空溜下去停车场把东西送到那。”

“车牌号AA156……那车找到了吗?”

“停车场监控没拍到这个车牌号的车进出,我们查了车牌号,显示号码不存在。”

梁夜听罢点了点头:“他可以临时换假牌,让人去查一下停车场全部监控看看有没有可疑的人和车,另外马上再找几个人去把李强给我找来。”

审讯室里,陈晓峰还在给刘成山唱黑脸。

梁夜隔着一片单向玻璃,俊朗的脸庞映在玻璃上有些模糊,看不出是何种神情。他对着耳麦说:“晓峰你出来。”

审讯的换成了梁夜自己。

“来,喝点水。”梁夜把矿泉水递到刘成山的桌板上,自己也拧开了一瓶仰头喝了起来。

进来的帅哥还给自己带了水,比刚才凶巴巴那个警官态度好多了。刘成山注意到对方身上的衬衫皱皱巴巴的,一看就是个跟自己没时间洗衣服的辛苦打工人,看帅哥的眼神突然多了点同情。

“警官,加班很辛苦吧。”刘成山也拧开瓶盖,大口大口喝了起来,看上去应该渴了很久。

梁夜挑了挑眉,直接拉开椅子坐下,“可不吗?”

他将本子往桌面一丢,往后靠在了椅背上,两条大长腿在桌底跨开,姿势自如又桀骜,“刘成山是吧,你都知道打工辛苦,那就别浪费我时间,现在开始我问什么你答什么,不要试图骗我?明白?”

刘成山眨了眨眼,他喝完这位警官给的水,才发现他并不如看上去那般好相处。

梁夜看了眼手表,又过去了15分钟。这时耳机里传来了欧阳的声音:“定时拆除了,心脏已经完整取出,脱离供体大约4到5个小时,你抓紧时间。对了,定时装置上那些**你猜是什么?”

“浓硫酸。”

梁夜没有说话,而是敲了两下耳机,对着黑色玻璃指了指腕上的手表。然后,他开口对刘成山说:“开始吧,李强把东西交给你的时候是几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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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久不见!这本之后会尽量多更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