诛杀白府,本是西厂的事,他硬生生抢了过来,左思右量,费尽心思,保住她小命,为了让她光明正大的活着,又想尽一切办法,让她以太监的名义在天涯宫生存,为了让她日后有退路,巧立名目,强行给她弄了个官儿,他不知道自己还能护她到几时,他有些害怕会有那一天,为了能护她一辈子,他更坚定了向前走的步子。

那人曾经问他,还有什么东西没给她的?要给到什么时候?

他没办法回答,但是他要做的事一件没落下,灭了白、夏两府,兵部、户部、礼部、工部四部在握,拉了尚铭下来,东厂在手。玉佩已有三块在手,只剩下两块。还有西厂?

偏巧那个女人和那些人有关系,调查下毒一案,侍郎府,南京水师,一件件事,她说他利用她,好吧,她说什么说是什么吧,本来就是一本糊涂账,自从白府的人被杀光,她就视他为仇人,表面乖巧听话,可心里恨不得大卸他十八块,她心里那小算盘,他怎能不懂?

由着她吧,看她闹腾到什么时候?

可一看到她写的这烧人心的狗屁诗,心里就来火。

眼里从来不看他,就一味去盯别的男人,洛向南,达达汗,还有谁?冷雨?

冷雨和白非儿走进屋的时候,正好看到他大手在收拢,那张宣纸正是那首诗,是他那日逼白非儿写的,见她捉弄自己,就玩心一转,让她帮写下一首情诗,本就是想找机会给四爷,他见今日四爷眼睛复明了,说要去找那女人,趁转身那瞬就把纸故意掉地下,四爷肯定能认出那女人的笔迹。

上山那一路上,他还不停偷笑呢。

可他好心办坏事了呢,他家四爷正拽着纸恨得牙痒痒。

见他二人进来,巫惊魂瞬地把纸塞怀里,回眸定睛看二人。

呃,白非儿打了个愣,要吃人咩,眼睛刚能看到东西就如恶鬼一样盯着人?

这妖狐的眼睛瞎过一次,再复明怎地变得更妖冶?更似寒冰利剑?

妖孽呵。

冷雨也愣了愣,难道四爷不喜欢这种情诗?不合口味?看来下回要这女人换一种风格。

他迎上去强装笑脸,说道:“爷,我在山上把小凌子找回来了。”说完手肘捅捅白非儿。

“呵呵,督主大人眼睛复明,太好了,恭喜恭喜。”白非儿那俊秀的面皮顿时大展笑容,眸光熠熠的看他。

看,这就是她,在他面前永远没有心。

巫惊魂神情不动,一瞬不瞬的看二人,眼底那三九寒冬的寒意陡生似剑,直扫冷雨碰白非儿的手,吓得冷雨激灵灵的跳开一步,离白非儿远一些。

白非儿撇嘴扫他一眼,发什么颠?我身上长刺了吗?

冷雨垂眸抿嘴,苦着脸,眸光偷瞥一眼他家四爷,得,爷把他列为潜在情敌之一了。

再偷瞄一眼那女人,你就不能给点好脸色咱家爷么?

白非儿铮然不让似的,慧光流盼,直视巫惊魂。

怎么地?我说错了吗?不该恭喜?难道要抱头痛哭?

“小凌子好心情啊,好自在啊,风花雪月的,还上山去浪荡,何时记得住自己是奴才?”巫惊魂冷利如刀的一句话吐出。

冷雨一听,惊得差点趴下来,得,又得吵嘴。

难道真是这诗得罪了爷?

这首什么《蝶恋花》很好的啊,他虽然学识不算太高,但总认得那是谁的诗,千古名句的情诗:“为伊消得人憔悴”,多好,就像他对师父那样。

唉。

果然,白非儿连眉头都没皱一下,沉冷的开口:“督主大人,我心情好怎么了?我上山浪

荡怎么了?碍您大督主什么事了?我哪天不伺候着您?吃喝、煎药、上药、读书、写书信,哪样少做了?就除了没陪您睡觉了。”

这话一出,前半句让人提心吊胆,那是顶撞啊,后半句就让人给喷了口水。

冷雨抬头哭笑不得的看她,你这小女子,有没有更大言不惭大逆不道的话?

呃,白非儿脸一热,低头垂下眼眸,急忙的要找洞钻去。

自己这是气懵了吗?还是只是说顺口了的?

嗯,肯定是顺口的一句话而已,没别的意思,有时候大脑会短路的嘛。

巫惊魂神情极细的一闪,极力的敛住心神,眸子轻眨,眸底的冬寒瞬的翻作温润春水,看那女人一脸的窘样,他真的很想笑,心里乐开了锅。

这是怎样的一个离经叛道的女人呵?说她聪明,又总是会搬了石头砸了自己的脚,说她不聪明,装傻的功夫一流,常常气得他有气也撒不出。

她就是这么一个他拿她没辙的女人么?

他很想再加上一句:“陪睡觉也是伺候的活”,看她那想走不敢走,想说不敢再说的滑稽样,就不忍心再为难她,况且冷雨在场,他一个大督主这番样子,都让他笑心里去了。

算了,她那个“伊”,改日再找机会跟她好好算算账。

正窘着间,水无心轻步走了进来。

见三人都站立着又不说话的样子,微微怔了怔,行了一礼,清水淡眸看巫惊魂,轻启红唇:“督主眼睛复明,真太好了,可有什么不适吗?”

三人遂把目光瞥向她。

冷雨心里暗想,可好了,师父来解了围。

白非儿只瞟了一眼,眸光便闪向别处。

尽心照顾你的人来了。

巫惊魂眼眸一眯,目光淡淡,唇角勾起一抹浅笑:“神医水无心?”他复明第一个见到的是冷雨,并没有其他人在场。

这月余,几乎天天在他耳边响起的沙哑低沉的声音,为他解了毒,医治他的眼睛,那夜那人和她一起来见他,原来是这样一个女子。

清丽脱俗,极清极妍,宛如花间朝露,空谷幽兰。

他一直以为冷雨的师父是位老头儿,那日解完毒醒来一听说她是幽灵谷主当真吃了一惊,如今眼睛复明,入目的是如此无尘仙女般容貌,要说不震惊那是假话。

他不由得转眸瞥白非儿,要是比,一个空谷幽兰,不食人烟的仙女。一个带刺的蔷薇,仙女中的精灵。

真是各有千秋。

白非儿眉眼一挑,蹭蹭走到圆桌前坐下,拿起茶壶倒茶,咕碌一口喝完。

巫惊魂唇边的笑意更深。

“正是水无心,神医不敢当,只是凑巧会解,督主到这边坐下,我再检查一下眼睛。”水无心水眸淡淡,长长的羽睫闪了闪,低声说道。

巫惊魂还未挪步,那边白非儿蹭的站起身:“督主大人,属下告退,不妨碍您检查眼睛。”声音灼灼。

水无心神情淡漠,静静的等着。

巫惊魂剑眉淡扬,眸光轻闪,带着几分嘲弄:“无需告退,在这候着,冷雨去准备一下,一会儿出谷,回京师。”他缓缓走向圆桌,眸光不离白非儿:“对了,水谷主会随同回天涯宫,水谷主医术了得,本督怕身上余毒未清,眼疾刚好情况不稳定,故需要水谷主出谷随同。”

这一番话,如平地一声雷,炸得白非儿和冷雨二人直犯懵,好几秒才反应过来。

水无心进天涯宫?

什么余毒未清情况不稳定,反正话里的意思就是水无心进天涯宫。

白非儿轻眨一下眼睛,神情

不动,仍是淡漠的,没有一丝表情,只后退了两步立在圆桌后面,当个柱子。

管他什么人进天涯宫,那与她何干?哪怕进他巫惊魂的房间她都没意见。

冷雨可不太好了,眸底闪过一丝纠结,一丝失痛,胸口缓缓起伏,心思澎湃,他垂下眼眸,两手一叉抱拳,无情感的说道:“属下这就去准备。”

他的师父变了,变得令他一点都不认识,以前她最恨东厂,因他进入东厂而断绝师徒关系,如今……师父没有拒绝,自从他们入谷,师父就不是那个脾气古怪,动不动要毒死人的那个师父了。

看这样子,他们是早就说好的。

水无心淡然笑笑:“督主抬爱,无心自当会尽力,督主唤我无心便可,无需见外。”

冷雨转身瞥向她一刹那,脸色更不好了,悄然惨白一片,师父极少笑,在他面前笑容更是吝啬,现在居然对着四爷一展笑容。

他心里似吃了个野山果,又苦又涩,悄然退出屋。

白非儿似乎想起什么,抬眸飞快的扫一眼冷雨离去的背影,眼底一丝担忧划过。

唉,可怜的大男孩,暗恋真是痛苦。

“啪”的一声,吓得她转眸看声音传来的地方。

“茶是凉的,换热的来。”巫惊魂金刀大马的坐下,脸色铁青。

丫丫的,都快走了,还喝什么茶?不知道人走茶凉么?

白非儿抿抿唇,心不甘不情不愿的拿起茶壶往外走。

正好,留个空间给你“好好”检查眼睛吧。

巫惊魂用余光瞥见看她唇角那一丝得逞的诡笑,便知道自己上当了,让她去换热茶正中她下怀,他轩眉一拧,沉声道:“慢着,本督不想喝了,你在这候着,听候差遣。”

他令堂的。

白非儿顿住脚步,杏目沉冷,两手握紧茶壶,银牙暗咬,真想砸死他。

“属下听命。”白非儿已走到门边,就生生的立在那,低头垂眸。

“督主可有不适?”

“还好。”

“督主用力闭一下眼打睁开,看看可会有刺疼?”

“还真有一点疼。”

“督主看物可有重影?”

“没有。”

“督主请睁大眼睛,定住眼神,向前看,无心要仔细查看。”

白非儿如被点穴一般,保持低头垂眸,纹丝不动。

看看看,看美人不是么?

你水无心不就是想让他只看你么?你把冷雨当什么了?就不顾他的感受么?女人当真是……花心大萝卜。

她看到了一只青缎缀了莲花绣的锦靴。

“你在数蚂蚁吗?当差开小差?”低沉嘲讽的声音自头顶响起。

她一惊,猛地抬头,在巫惊魂那双妖冶的冷眸中,她看到了自己那吃惊的脸。

“没有啦,我在想一会儿给督主准备一些什么好吃的,路途遥远,总得备些吃的。”

巫惊魂轩眉一挑,薄唇斜抿,带着一丝嘲弄:“有那么好心?是给你自己准备吧?”在天涯宫见她总和锦葵八角捣鼓,除了药就是吃的了,她就那点出息。

白非儿一弯唇,眉眼皆笑,眸中光华璀璨,讨好的说:“那不是大家都可以吃嘛。”美人看完了,又想来找她茬了?没门,哼。

“本督没有银子吗?要在这里准备?”某男灼灼逼人。

“有有,督主是大土豪,怎么会没有?只是这些山中特色东西,银子买不到呐。”白非儿乐得拍拍马屁。

“土豪?”

“就是有钱人的意思。”没文化真可怕。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