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手极美,软若无骨,指节纤长而雪白,指甲天然淡红,是极自然的透明色,虽然手纤细,但是手腕的骨架倒不似一般女子那么细,而是均匀结实。

“谷主其实不必为我费心,让冷雨来也都可以的。我这身体还算壮实,小毛病伤不到我。毕竟四爷还需要你照顾。”这话听起来怎么那么酸呀?不行,可不能犯浑。

她立马定了定神,另外一只手在被子里搭上手臂用力扭,让脉象跳得快一些重一些,要不然,以这个大神医的本事,怎会探不出她是女子?

水无心修长软细的手轻扣在她手腕上,清淡如水的眸只轻瞥她一眼,片刻,收回手,淡淡的说道:“有些许发热,我开个方子,服下之后很快便退热,有发热就别捂那么紧,手脚露出来散散热,好了,你歇着吧。”

白非儿松了口气,心里暗笑,这还用你说。

“谢谢谷主。谷主走好。”白非儿朗声道。

水无心起身向外走,在门边顿步。

呵呵,真有下文。

白非儿坐着没动,脸上似笑非笑的等着。

“你是四爷身边的近身侍从,身体多注意些,毕竟你得伺候他,四爷如今这样,多少是有些不便的,眼睛看不到东西,心里自然燥烦一些,你是属下,多应尽心,少让他操心,他动气对眼睛不利。”水无心淡漠无感情的说了一句,白衣一闪便只留下一抹淡香在空气中飘荡。

丫丫的,探病是假,送教训是真。

白非儿依然不动,裹着被子,清亮的眸子一点点的收缩,嘴角的肌肉抽了又抽。

丫丫的,你哪根葱啊,本小姐堂堂六品官儿,不小的啦,居然在本小姐面前指手划脚的,你,你以为你就是什么督主夫人?

呸呸,那太监,还督主夫人?

“哎哟,你这是干什么呀?变成化石乌龟了?”冷雨敲敲门框,靠在门边戏谑的看她。

“哈哧。”白非儿眉眼一挑,就着被子往榻上一倒:“我这里当真有宝么?一拨一拨的来。”

冷雨刚想说话,婆婆走了过来,站在门边把一个汤婆子交给他,并带了一碗热乎乎的姜汤:“给他喝了先捂出一身汗,一会儿吃点清粥再喝药。”清清淡淡的说完,转身便走。

冷雨稍诧异,看着婆婆远去的背影发了一会愣。

“小凌子的待遇真不错,所有的人都围着你转呢。”他知道婆婆送东西来肯定是他师父的主意,师父什么时候变得对人那么关心了?这些天对他可是爱理不理的呢。

“要不我把你甩进湖里,再围着你转转试试?”白非儿捂着被子瓮声说了一句。

都是一群没安好心的狐狸。

冷雨哂然笑笑,反手把门关上,阔步走到榻前,把汤婆子扔到被子上:“还真小气了呐,谁让你喝醉酒发酒疯了,居然说四爷不够看,还拿那么些人来比,换了我也把你扔进湖里。快起来喝姜汤,冷了可不好。”

白非儿蹭的坐起来,又一阵晕旋的捂住头,利眸瞪他:“你没有醉?”原来他装醉装睡。

“谁说我醉了?只不过趴在桌上而已,是你自己在那发酒疯。”冷雨眯眼幸灾乐祸的笑。

当时他知道四爷来了,本想着起身行礼,可私心作坏,想看看四爷见到这大醉鬼会如何,就装醉趴着不动。

“坏家伙。”白非儿杏眸一瞪,抓起那汤婆子就想摔过去。

冷雨眼疾手快的按住她的手,讪笑道:“我的凌大人,别闹

了,你这哪有点?官儿样,严肃一些,快喝姜汤。”他想说哪有女人样,想着不妥,赶紧改口。

白非儿白眼一翻,气哼哼的接过瓷碗。

冷雨趁着给白非儿取汤药的空隙儿,去见了他师父。

站在水无阁外,他徘徊犹豫。

突然门哗啦的开了,水无心抬头跨步而出。

真是没胆量,就那么怕见她?冷雨暗骂自己没出息,迎上去抬头僵硬的笑笑:“师父。”

水无心没有想到他这个时候会来找她,只轻嗯了一声,转身把门关上。

“师父,小凌子那个人,性格是调皮玩劣闹腾了些,但是人不坏,希望师父别见怪,我已经说过她了,让她安静规矩些。”冷雨低声说。

水无心转身下了台阶,清水般的矜秀面容,平淡无波,红唇轻启,声音不急不徐:“我知道,我去看看督主,他的眼睛好像有些恶化,你们别再让他动气,消停一些,要不然他的眼睛好不了。”

冷雨有些吃惊,一大早四爷拖他起来,他倒没有注意到,也没听四爷说眼睛有什么不舒服,急火功心,看来四爷气得不轻,可就为一句“不够看”而气,也太那个了吧?大男人也那么讲究在乎容貌?

虽然四爷容貌是比不上那什么洛向南,可气质气势可是超级的好哇,要是不是因为整日敷那大白脸,谁能想到他是个太监?那身姿气质,全天下谁能比得了?

看着水无心白裘素服裹着的身姿越走越远,他嘴角轻轻抽了抽,神色黯然。

师父变了,变得那么关心人,就是从不关心他。

连着几日,白非儿有病没病也装着,赖在屋里看书,反正那千年妖狐有神医美女伺候着,她才懒得操那份心,他那瞎眼,最好永远瞎着。

谷中的日子清淡,时间过得再慢也照走不误,在白非儿的躲躲闪闪,拌嘴吵架中,不知不觉又过了一个月。

这期间,马蓝飘烟来了三次走了三次,这天涯宫书房几乎是搬到了水月阁中,白非儿有时也好奇,这一个月下来,皇帝居然不催他回去,他倒正儿八经的在这办起公来,在这没有先进交通、通讯工具的古代,这样的办公,真不知要跑死多少马,累垮多少信鸽了。

巫惊魂这厮好像对白非儿万分信任似的,他们每次谈论密谋的事,都有她的一份参与,密谋的不是调查那个就是跟踪这个,要不就是接到圣旨又要杀哪个,说好让她指挥“五虎”,可她整日的跟在巫惊魂身后,就一小跟班,小书童,哪有她指挥的份,说的那些好听的话,不全逗她玩吗?她咬牙请示要出谷参加行动,宁愿去杀人也不愿对着这妖狐,可那妖狐妖眼一“瞪”,瞎了也能把人瞪出个冰窟窿来。

听来听去都是些做狗腿子杀人的事,她听多了也觉无趣,但一日马蓝带来一个不亚于炸弹的新闻,让她几日都震惊着,心里说不清道不明什么滋味。

那说达达汗交上国书正式以蒙古三王子身份求婚,要娶个公主,还送上什么肥牛肥羊马儿金银什么的作为娉礼,洛林山庄少庄主洛向南陪同保媒。

皇帝当即就答应下来,弄个什么七公主配给他,大婚定在年后十八。这怕打仗不是么?赶紧的就应下了。

白非儿无限感慨,这到底是为了活命还是为了娶媳妇啊?

之前也感觉到那时的若离不会是个普通人,没想到那么不普通,她想起父亲临终让她找什么三王子,看来以后还是得见见达达汗,有些事她是一定要弄清楚的,皇帝认为

父亲通敌,难道真的是?

不过她也庆幸达达汗有这个身份,要不然迟早要被东厂或者西厂做了。

再过月余就是春节,他们大婚也不远了,得找机出去才行。

天空睛朗如洗,点缀其间的白云不时地遮挡一下冬日的阳光,让人觉得温暖而不刺目。

灿漫的山花间,白非儿正懒洋洋的躺着,嘴里咬着根狗尾巴草,轻纱遮目,哼着不成调的曲。

突然轻纱被掀开:“你这小官儿,谱摆得比督主还大,找你还真不容易。”冷雨笑眯眯的俊脸倒映在她黑瞳中。

白非儿伸手拍开他,坐起身,扯下嘴中的狗尾巴草,淡眉挑了两下,睨他一眼:“督主大人不是有你师父在照顾着嘛,何用我操心?我又不是神医。”

冷雨微翘唇角,戏谑的看她:“好像有点酸味,是不是野果子吃多吃的?”这一个月来师父对四爷那尽心尽力的照顾,连他吃惊,他都不敢想,师父那么清冷的一个女子,居然对一个太监上心,他看不懂,也不想懂。

白非儿月眉淡扬,露出一丝讥讽的笑,恼声说道:“你担心担心自己吧。不说了,找我什么事?”一个健康男人还抢不过一个身有残疾的男人,真失败。

冷雨低眉垂眸,敛住那眸中的苦涩,淡声道:“四爷眼睛复明了。”

“那么快?”白非儿一愣,她还以为得在这谷中过年呢。

冷雨抬眸平静的看她,扯下她头上的枯草:“难不成你想在这过一辈子?”他早看出来了,自从听到那达达汗大婚的消息天天坐立不安,是想着快点出谷,难道她对那个王子感兴趣?

那日在山村那小屋的混乱状况,他清楚记得,这女子似乎和洛林山庄少庄主洛向南的关系有点不一般,这又为了一个王子整日心情不宁,还有咱家的四爷,呵呵,这女子到底招惹了多少个男人?

还好,自己没有加入这混战,有师父在前,这个可爱的冒失鬼,他是从心底喜欢,像妹妹一样喜欢。

“这地方是美不胜收,养老倒不错,现在不是时候,有太多事要办了啦,走走,下山去,是准备要启程了吧?”白非儿眸子轻闪,笑笑,拉过他从背后轻推他向前走。

终于不用找那些乱七八糟的借口只为出谷了,那人眼睛好了还能继续留?他才不会是那么低调的人,这回回去,看他不大张其鼓才怪,东厂大督主好威风啊。

水月阁。

巫惊魂着了一袭月白裘袍,窗前静然杵立,狭长的凤眸中几分嘲弄,薄唇斜抿带着丝丝凌厉。

入目的是清冷的湖,在阳光照射下闪着粼粼金光,随风卷着一波一波的细纹,几只不知名的鸟儿轻灵翻飞、嘻戏,给这宁静的湖添上一丝气息,远处山峦葱翠,茵茵绿绿,巍峨起伏。

确是人间仙境。

他眯了眯眼,刚复明,许还有些不适,睁开眼那一刹,他希望眼前的是那一张牛皮灯笼吹不破的嘻皮笑脸,他知道她不在,冷雨说她一大早不知跑哪去了,这就是她,眼里从来没有他的她。

他紧紧捏了捏手中的宣纸,薄唇抿成冰冷的直线,粼粼眼波中变幻着深浅,闪着阴鸷,生着煞气。

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

这纸上是她的笔迹,那夜她发醉疯也在念着这首《蝶恋花》,好一个“为伊消得人憔悴”,这个“伊”是谁?不管是谁,但从来不会是他巫惊魂是吗?

手渐渐握成拳,洁白的指节泛着恼怒的寒光。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