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理了一下头发和揉皱了的衣服，杰克深吸了一口气，小心地走了出去。他仔细观察了一下情况，心里暗暗叫苦。瑞特先生的房门大开，只是人不知道哪儿去了，连被子都叠得整整齐齐，丝毫看不出昨天这个房间里睡过一个喝了四瓶高级威士忌的醉鬼。自己真是低估他了，看来再来四瓶他也不会有事。真是奇怪，紧要关头怎么会想起这种无聊的事，好在他的心情多少平静了一点。保罗的房间房门紧闭，看样子还没醒。苏埃伦的那三个孩子也是，醒了的只有韦德和刚才来叫自己的埃拉，哦，还有他们的妈妈。杰克很奇怪，怎么拥有奥哈拉家族血统的人精力都那么旺盛？好了别想这些了，大麻烦在楼下呢。

虽然是在柔软的沙发上面，杰克却只有如坐针毡的感觉。他乞求原谅地低下了头，不停地摆弄自己的手指，连目光都不知道该往哪儿放。斯佳丽命令他抬起头来，他才犹犹豫豫地把角度向上移动了一点，但是在斯佳丽看来还不如刚才，他恨不得把头缩进脖子里。斯佳丽本来没什么气的，看他这付窝囊的样子反而被刺激出了几分气。平常看他都是挥洒自如的，从没这么唯唯诺诺过，连他要当仆人的时候也没有。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生气，心里涌出了一种“真不争气”的愠怒，严厉的母亲和不成器的孩子之间常演的戏码再一次上演。

“你给我把头抬起来！”斯佳丽突然提高了音调，把杰克吓了一跳。他的脖子猛地伸长了，头也抬了起来，在它们习惯性地想要缩回去的时候，却被斯佳丽凌厉的目光定住了。那双被怒气点亮的绿眼睛像是两只有力的手，强制性地把他的头提拉了起来，并且不让它落下去。杰克的目光渐渐亮了起来，还带着不服输的神气。因为他看见了被声音吸引过来的韦德一脸幸灾乐祸地冲他笑，就差做鬼脸了。杰克和韦德的关系算是好的，只是在遇到分歧的时候谁也不服谁，杰克本来不想和他计较，凡事都让着他，韦德却不领情，每次和他有了矛盾都要公平处理才行。一来二去杰克也不再让他，结果自然是杰克赢的时候多。大人们也不干涉孩子的事，他们就这样过了一天又一天，两个人的友谊就像沙漠下奔流的河水一样日益深入。杰克看出了这一点，韦德也感到了一点什么，只是谁也不承认罢了。杰克和小孩子相处有道，只是他把他们大多当成小孩子而把自己当成大人，很少有当小孩子的机会。他羡慕小孩子的纯真和快乐，只是没办法和他们一样。对于能让自己忘记那些并不真心喜欢的待人接物的规则的人，杰克是很珍惜的。韦德算一个，所以自己第一个不愿意让他看不起。

斯佳丽顺着杰克的目光向后望去，韦德早就跑开了，所以她并没发现刚才发生在小孩子之间的暗战，只是为自己能让杰克恢复正常而舒心。等她再回过头的

时候，杰克已经想好了应对的办法。他决定按照中国人的一般做法，主动招认自己的罪行，省得受盘问之苦。只是他打定主意，绝对不能说出瑞特先生昨天对自己说的话，相反，他还要探听清楚斯佳丽小姐到底是怎么想的。他又把头低了下去，在斯佳丽发作之前抢先说：“对不起，斯佳丽小姐。昨天我喝多了酒，说了很不成体统的话，我向您道歉。”

斯佳丽想听的可不是这个，她懒得兜圈子，直接急切地发问：“好了，谁稀罕你的道歉。我是想问——”看着杰克的头迅捷地抬了起来，她猛然刹住了自己的话。杰克虽然知道她和瑞特的事，可这样直接谈论自己和瑞特刻骨铭心的感情，还是面对一个她至今都没有完全了解的人，让她心里很不好受，甚至还有几分抗拒。只是人都被叫下来了，不说点什么不太对劲。斯佳丽犹豫了一下，改用了一种比较委婉的方式旁敲侧击：“那个，你昨天喝了多少，醉得那么厉害。瑞特也真是的，不看着你，现在没事了吧？”最后一句话真蠢，斯佳丽暗骂自己傻，看他皮肤白里透红的还能有什么事，现在他肯定知道自己想打听什么了。不过这样也好，省得她再去费尽口舌地套话。

“谢谢您的关心，我很好。您也不能怪瑞特先生，我去到那儿的时候他已经醉得不省人事了，没法看见我喝了多少。”自己还是撒谎了，可这也是没办法的事。他确信自己的表情无懈可击，斯佳丽小姐绝对看不出来的。

“你没说实话。”斯佳丽毫不留情地揭穿他，倒不是因为她从杰克的表情里看出了什么，只是出于对瑞特的了解才这么说。瑞特酒量那么大，而且一向有节制的，他会喝醉，还“不省人事”？杰克这话骗鬼去吧，鬼都不会相信。他难道忘了昨天是谁把他送回来的。这孩子别的都行，就是不会撒谎。

“你怎么知道？”杰克的表情像是被吓坏了，连敬语都忘了说，其实他是故意这么做的，目的和斯佳丽一样，那就是不动声色地把话题从不想回答的地方引到自己想要的方向。

“别管我是怎么知道的，我就是知道。”斯佳丽的语气很蛮横，丝毫不想解释，她没有看出杰克的良苦用心，只是一心想把话问清楚：“你们两个昨天晚上出去的时间加起来有大半夜了，我才不相信两个大男人会坐在酒吧里光喝酒不说话的干坐那么长时间，除非——”她一时语塞，倒不是对杰克生理年龄的随意夸大和身份的错误定位，而是联想到瑞特可能干了什么，一时接受不了。男人们去酒吧干什么她一清二楚，无非是把“寻欢作乐”这四个字的内容演绎得花样翻新而已。杰克看到她为难的神情，也大致猜到了她想的是什么，“花是茶博士，酒为色媒人”的老话他也不是没听过，只是他觉得自己突然来了一股气，他不知道是为什么

，好像斯佳丽没有说出口的话倒成了对他的侮辱。他在此之前完全没想过那方面的事，就算他偷看过全本的《金瓶梅》，其中的很多情节他还记得清清楚楚，可他绝对不是那种人。至于瑞特先生，他也可以保证，至少他在的那段时间可以保证。

杰克沉默地看着斯佳丽，一言不发，脸上的表情明明白白的，很不好看。斯佳丽知道自己说错了话，可是要她道歉真是一件不容易的事。她在心里斗争了半天，还是向自己的尊严认输了，装作不在意的把这件事带了过去：“我想他也不会当着小孩子那么放肆。总之你们肯定说了不少话，快告诉我他到底跟你说了什么。”

杰克的五官都随着他明显加重的呼吸收缩了一下，紧接着恢复了平静：“我答应过瑞特先生要保密的，请恕我不能从命。”

斯佳丽楞了一下，她没想到杰克会这么坦率地不愿意合作。她手里没有可以威胁他的把柄，只能改为利诱了：“只要你告诉我，我保证不告诉他是你说的。我可以付给你情报费。”斯佳丽昨天发动了不少人去找瑞特，本来杰克不在此列，但他主动请缨，结果还真被他找到了。斯佳丽冷静之后想了一夜，还是决定从他身上找到突破口。钱当然不能买到一切，但买个情报还是绰绰有余的。

“这和钱没关系。我不能告诉您。”如果以前吃过钱的苦头，大部分人都会像斯佳丽一样疯狂的爱上钱，但也有些人会对钱恨之入骨，杰克就属于这少数人。

用钱买不动的敌人最难对付，斯佳丽很明白这一点。从知道杰克偷账本开始，斯佳丽就断定他是个爱钱的小孩，心里一直对他不放心。就像当初自己开厂的时候，死活不愿意雇佣提包客，宁愿雇笨拙的休？埃尔辛一样，越不讲诚信的人越希望别人诚信，越贪财的人越希望别人视金钱如粪土。所以当她发现杰克其实是个好小孩的时候，大大松了一口气。只是现在她需要的不是诚信，而是秘密。可惜世上的事总不如她的意，不是她想要什么就有什么的，甚至也不是她需要什么就来什么的。所以她一直在和生活对抗，从它手里抢她想要的东西，她从来没认输过，所以最后总能赢。这次也不例外，用钱不行她可以用其他办法，总之她一定有办法从杰克嘴里掏出真话来的。

现在斯佳丽对自己的表情已经掩饰的相当不错了，杰克不能像以前那样轻而易举地看穿她的想法，他只能依靠自己以往的经验来推测。要是以前，斯佳丽小姐听见他违抗她的命令，早就气得跳来了，然后毫无风度地叫他“滚到一边去”，最好也不过是立刻对他失去兴趣，然后不耐烦地挥挥手让他离开。今天可真特别，既然她不发话，他也装傻地坐在这儿好了，等到自己达到目的再“滚到一边去”，去把这个大发现记到笔记本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