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我的生意怎么了?”斯佳丽一听别人说到自己的生意就紧张。她立刻跳下了床,一步窜到瑞特面前,绿眼睛紧紧地盯住他,手心攥出了汗。

“除了生意你就不能关心点别的?哪怕是假装关心关心也好吧。杰克这孩子真可怜,成了你的被监护人。”瑞特嘲弄地看着她,露出一排亮闪闪的白牙。

“算了吧。没钱了关心有什么用?难道让我的孩子和我一块饿肚子?”斯佳丽本想说我最关心的是你,可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她不能再随便向瑞特表白,那样瑞特非但不信,反而只会用怜悯的目光盯得她心里发毛。为了表明自己的责任感,她又补充了后面一句话。

“这倒是句大实话。”他赞同地看着她,“那我的话就好说多了。联邦政府最近通过了一项新的法案,规定除了5美元的银币外,银币不能再用作法定支付了。佐治亚州已经批准,查尔斯顿这个军事占领区更不用说。凭你的商业头脑,应该知道这项法令会造成什么后果吧。”

“北佬的政府爱干什么让他们去干好了,关我什么事?银币不能用了就全部换成金币好了。”斯佳丽并没有太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这倒是最直接也最合适的办法。”他笑道,“这样一来你就不得不回亚特兰大和塔拉了。看吧,我说过你在这儿呆不长。”

“少得意了,我会回来的。”她看着瑞特。

“这可难说,只怕你这辈子都不会再回来了。你的亨利伯伯难道没有告诉你,我已经不再往亚特兰大汇钱了吗?”

“什么?你不能那么做。你不能用我的钱!”她尖叫道。一想到桃树街的那栋大房子,它需要成吨的煤烧火,雇用下人清扫、煮饭、洗衣、整理花园、照料马匹、擦拭马车,还有一大家子吃饭——哎呀,那要花一大笔钱哪!亨利伯伯怎付得起帐单?用她的钱!不,不能那样做。她曾空着肚子,脚穿破鞋,累断背脊骨,双手磨得血淋淋,在田里干活,为的是挣得一口饭吃。她也曾抛开自尊和一切教养,同不屑一顾的、低三下四的人作生意,耍诡计,搞诈骗,日夜不眠地工作,为的就是挣钱。她决不放弃这些钱,她不能。那是她的!她唯一的**。“小声点。你要是吵醒了其他人我不会放过你的。”瑞特压低了声音威胁她,“我没有用你的钱,只不过不再给你钱。你现在人在查尔斯顿,我自然没有理由再出钱供养一栋空房子。我记得你说过,那些仆人都被你征调到塔拉去了。难道我的钱要去供养阿希礼?韦尔克斯,或者你那帮北佬朋友?”

斯佳丽真不想和他谈阿希礼,一谈他他们就免不了吵架。“那帮人我已经赶出去了。”她故作镇定地说,没有涉及到阿希礼。

“包括你心爱的阿希礼?你坚贞不屈的爱情哪去了?你的责任感又哪去了?玫荔小姐死前的嘱托你不会忘了吧?”他又点上了一支烟,烟雾缭绕在他的脸上,斯佳丽看不清楚他的表情,但可以想象又是他经常摆出的嘲弄,这真让她受不了。

“我没有赶他,是他自己走的。玫荔让我照顾他又不让他知道,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后来他主动来找我,跟我说他要去北方工作。我本来没有答应——别那么看着我,我只是完成玫荔的遗愿——可他坚持要走,我也不知道他究竟怎么想的。他说只有他走了,才能算对我造成的伤害有所补偿,还说只有他走了,你才能消除对我的误会。他只是托我照顾好小博,说自

己生活稳定下来之后会把他接走的。这是你逼我说的,不是我主动要说的。你不会真的不再汇钱吧?”眼下这件事才最要紧。

“当然是真的,亲爱的。”烟雾散去之后,她发现他的表情还是那么平静。“不过只要你肯回去,我就愿意继续汇钱。那栋房子甚至可以登记在你的名下。怎么样?”

“你这,好吧,你赢了。我明天就回去。”她无可奈何地答应了。

“虽然我对此求之不得,但是你还不能立刻回去。现在查尔斯顿人对你和杰克的印象都还不错,你现在就走很容易引起怀疑。所以我决定和你谈一笔交易。在即将到来的社交季节里,我们合作扮演一对恩爱夫妻,你可以尽情地玩,但是要管好杰克。社交季节一结束,你就装出一副迫不及待地要回亚特兰大的样子——或者回塔拉,总之随你的便——以后都不准再踏进查尔斯顿一步。为了让这一点显得更自然一些,我也会在社交季节结束后暂时离开查尔斯顿。同时你要找律师,拟订一份分居协议,我会在上面签字。作为酬劳,我可以给你5万金币。”

斯佳丽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她可以留下来,过完社交季节再走?哎呀,那可是两个月的时间。她自信没有男人可以和她朝夕相处那么久而不对她动心,哪怕是瑞特也一样。想到自己可以重新获得瑞特的心,她兴奋得整张脸都亮了起来。

“别妄想了,斯佳丽。”瑞特嘲弄地看着她容光焕发的脸,“我可不是创造机会让别人利用的傻瓜。我的条件是,你要说服我母亲,让她相信我们分房睡是因为我打呼的关系。这两个月你要尽量表现得像个真正的淑女,如果你卖弄风情勾引其它男人的话,你就要立刻离开。”

“这一点不用你提醒,我本来就是淑女。”斯佳丽故意冷冷地说,“我接受你的条件。”分房虽然美中不足,但她一定有别的办法。

“那好,我一向喜欢一件事解决后再谈另一件事,现在我们可以谈谈你的被监护人了。”瑞特盯着她的脸说,“你难道一点也不清楚杰克的底细?”

“我问过他,可他说不记得了我有什么办法?”斯佳丽回瞪他,“你不是一向擅长和小孩子打交道吗,怎么不自己去问他?”

“你在看人方面还是没什么长进。”瑞特又流露出了嘲弄的神情,“你不会真的以为,他是个和一般小孩子没什么区别的孩子吧?”

“我当然知道。”她气恼地盯着他,“他会偷账本,也能看得懂;他还看出我的病,知道该买什么药;他比一般的小孩子更懂礼貌,更守规矩。可那又怎么样?无非是个更聪明的小孩子罢了。”

“我之前去了圣弗朗西斯,去赎回我们家祖传的银器。”他忽然岔开了话题,“见到不少中国人,都是被雇来修铁路的华工。他们和杰克的长相差不多,都是黑头发黑眼睛,但是杰克的皮肤比他们白很多。他们之中没有几个懂英文的,很多人连26个字母都认不全。”

“你不会说杰克也是那个什么华工吧?”斯佳丽奇怪地盯着他,“那些人怎么可能雇这么小的孩子?再说……”

“你说的没错,要当华工必须要十六岁以上,但他的年纪太小了,没有人敢雇的。而且就算有人敢雇他,就算那些工作艰难得不是人干的,他受不了,又怎么可能跑这么远到查尔斯顿,还晕倒在修道院?”

“是我在问你,你怎么反问起我了?我又没去过圣弗朗西斯

。”

“没错。那些华工几乎就是一架会说话的机器,待遇和教养还不如战争以前的黑奴。可是杰克很明显比他们强太多了。他的发音很标准,不仔细听根本听不出来里头的北方腔。他的教养和礼貌程度甚至超过了查尔斯顿本地不少上等人家的孩子。这里面当然有表演的成分在,但是如果没有接受过严格的教育就算演都演不像。而且最关键的一点,那些华工无一例外地在脑袋后面拖着一根愚蠢的长辫子,简直就像木偶身上的提线。我想你不会孤陋寡闻到不知道中国的满清政府规定男人不论大小必须留辫子吧。”

“这我当然知道,以前在女校的时候学过。我还知道,那条辫子到死都不准剪掉,要不然就要被处死。真不知道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蠢的政府和规定。”

“那他为什么没有辫子?难道一个小孩子大胆到连命都不要了?”

“这你该问他。”斯佳丽对他说,她真奇怪为什么瑞特对一个小孩子这么感兴趣。

“那孩子心思很重,不会轻易对人说心里话的。”他看着她说,语气不知为什么显出几分慎重和不安,“我想你还记得,今天早上你像个阿巴贡一样翻箱倒柜地查看自己的可怜财产,他正好从外面回来了。”

“那又怎么了?反正他也不知道我在干什么。”话虽这么说,可她心里也不踏实。

“你不会还是蠢得看不出来吧?”瑞特总是喜欢嘲笑她,“你没看见他那个时候的表情,就像是被人抛弃的小猫小狗一样可怜。等你发现的时候,他已经恢复正常了。也不能说那是正常吧,只能说是你希望看到的样子。”

“那我该怎么办?你把他说得好像阴谋家一样,我都不敢让他呆在我身边了。”

“能抵挡舍曼大军的女人居然会怕一个小孩子,真是天下奇闻。你不会害怕了吧?”他的嘲笑明明白白,就像他此时露出的牙齿一样,眼看斯佳丽的脸色又阴沉下来,他的声音忽然又变得温柔了:“放心,宝贝儿,他不会对你怎么样的。说到底,他也无非是个孩子罢了。一个讨人喜欢的孩子,一个成熟得过分的孩子,一个除了他自己谁也猜不透的孩子。你明明只领养了一个孩子,却成了三个孩子。买一赠二,很划算吧。”

她对他的嘲笑早已习以为常,所以不去理会。关于杰克的所有疑点全部涌进她的脑子里,像一颗颗落在地上的珍珠一样在那里发出清脆的回响,她总想找到一根丝线把它们穿起来却又找不到。看着她不常有的挫败表情,瑞特开心地笑了。这真让她恼火。她干脆像以前一样把这件事丢开,明天再去想它。

她恢复了往日的威严,对瑞特说:“我会管好他的,这你放心。希望你不要忘了我们的约定,要让我玩得开心,否则我就算让家里的银器全变成废铜烂铁也不会走的。”

“巴特勒太太,你丈夫的一片深情会让你成为查尔斯顿最受人嫉妒的女人。”他油腔滑调地说。接着换了一副腔调,平静地说:“天不早了,你休息吧。晚安,亲爱的。”瑞特打开了门,回到了自己的卧室。

斯佳丽躺在宽大的床上,心情好了很多。她想到自己可以让亨利伯伯和威尔处理银器的兑换,而不用自己亲自操持。两个月,她可以尽情地玩了。自己带来的漂亮衣服终于有了用武之地,她就不相信瑞特不会动心。只是没办法把杰克带去,留他一个人在家里会不会出什么事?这让她不太放心。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