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拉莉姨妈和宝莲姨妈是最先知道斯佳丽的惊人之举的,她们自然是大惊小怪了一番,但又说不出什么。在斯佳丽把杰克带过来之后,她们倒是难得地表现出了对这孩子的喜爱。似乎女人不管结没结过婚有没有过孩子,都愿意有一个表达自己母性本能的机会。

“这孩子倒是真的讨人喜欢,又懂礼貌。”尤拉莉姨妈高兴地说,像是在夸奖自己的孩子。“他可比大多数查尔斯顿人的小孩子都更懂礼貌。就是挺可怜的,小小年纪就成了孤儿,让人心疼。要不是斯佳丽收养他,真不知道他会不会跟着那些下流人学坏。”她的眼里像是有泪,赶紧掏出手绢擦了擦。

“说的对姐姐。不过我心里总有点不踏实,这孩子是讨人喜欢,可是好像总心事重重的样子,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也可能是没人疼爱的日子过久了,不太适应吧。”宝莲姨妈提出了自己的担忧,但立刻又自己给了自己一个解释。

斯佳丽坐在一旁,心里暗骂她们怎么一个小孩子能谈论那么久,她可是早就换好衣服等着去瑞特家。她对于杰克的兴趣本来就没有多少,收养他也无非是拿回产权的附属品,心里可并没有把他当自己的孩子看。她虽然想过让他当仆人,但一直没有实施,不方便是一个方面,但其实她心里一直对这孩子有种说不出的感觉。说实在的,她一直没想好自己应该用什么样的态度对待他。他完全不像个孩子,她没办法拿对待韦德埃拉那一套对待他;他几乎完全是个成人了,但是又总有那么一点欠缺。

这些姨妈她们是不会知道的,因为他在她们面前的表现无可挑剔。而她虽然感觉到了,却又不知道该怎么办。她和他谈判的那一幕她记忆犹新,这孩子远比他的外表成熟。除了阿希礼和瑞特,这是她遇见过的第三个身上没有孩子气的男人。紧接着她又笑自己冒傻气,十一二岁的小孩子哪里算得上“男人”了?

对于没头绪的事,斯佳丽总是把它放到一边,这次也不例外。她跟着姨妈走在去瑞特家的路上,街上巡逻的北佬她也看习惯了,反正他们不敢对自己怎么样。姨妈说得对,昂首挺胸地走过去,那些家伙自然会让路。

其实这条路不近,走过去要花不少功夫。斯佳丽问过姨妈为什么不雇一辆马车,她看着一辆辆装饰的漂漂亮亮的马车里没人坐还跑得不亦乐乎,心里不舒服。结果姨妈告诉她,那些马车都是北佬和提包客的,查尔斯顿现在没有一家人有马车,就是为了和他们划清界限。斯佳丽也没什么话好说,她比任何人都恨北佬,但讲究实际的她对于查尔斯顿人这自讨苦吃的体面又不由得轻蔑起来。

这次出门杰克没和她们去,不知为什么,他感冒了,只好躺在姨妈家里。尤拉莉说他是水土不服,没什么大事,休息一下就好了。临出门的时候,杰克的病已经好得差不多了,从床上坐起来跟她们打招呼再见。那副懂事的样子让斯佳丽也心软了,轻声跟他道了别才走。

瑞特家比斯佳丽想象的还要大很多,也漂亮很多,但看过修道院之后,斯佳丽也不觉得有什么。她们走到门口的时候,斯佳丽看见门前站着一个人,刚开始她还以为是瑞特,就在她激动地想要飞奔过去的时候她听见姨妈叫他拉斯,才想起这是瑞特的弟弟,她庆幸自己没有失控,否则一切都不好办了。互相认识的时候她发现拉斯和瑞特长得确实很像,只是他脸上刮得干干净净,皮肤也没有那么黑,身材也没有他的哥哥那么高大,看上去像个文雅

的绅士,而非豪爽的海盗。他的妻子艾米看上去也非常文静,和他倒是非常相配,只是斯佳丽并没有看到她们的孩子。看着她疑问的眼神,宝莲姨妈悄悄告诉她艾米以前怀孕的时候流过产,结果医生说她再也不能怀孩子了。斯佳丽看着艾米遗憾和渴望的眼神,心里立刻潮水一般地涌出了对她的同情。她也流过产,那种撕心裂肺的痛苦让她一辈子都忘不掉。而且如果不是因为那次意外,如果她能顺顺利利地生下那个孩子,也许瑞特就不会离开了。她当时就打定了主意,一定要和瑞特再生一个孩子才行。

瑞特的母亲她以前见过,那还是在美蓝的葬礼上,她当时只顾着伤心,根本没有顾上去细看来了哪些人。她只记得她是一位派头十足,气质优雅的贵妇,给人的感觉很慈祥。但真的见了她,斯佳丽却感到意外的亲切。她给她的的感觉正像是埃伦给她的,代表着安逸,温柔,慈爱。她紧紧地搂住她,静静地感受着这一切,不由得泪盈满眶。

“好了,亲爱的,别哭了。我一直盼着你来。现在你来了,一切都好了。”瑞特的母亲轻轻抚摸着斯佳丽的脊背,安慰她说。

和斯佳丽所见过的南方淑媛们一样,埃莉诺?巴特勒声音和缓,举止优雅,但她更富有才干,这一点很像妈妈埃伦,也是斯佳丽对她觉得亲切的原因。她想起以前瑞特对她说过的自己家的事情,自己被父亲赶出家门,母亲想见他不被允许,连他寄来的钱也不准用,结果一家人差点饿死。而就在这种情况下,她还瞒着自己的丈夫,带着女儿偷偷从家里跑出来,去见这个儿子。这一点斯佳丽对她很是钦佩,敢违抗自己独断专行的丈夫,哪怕是偷偷地违抗,也是需要很大的勇气的。她开始了解瑞特叛逆性格的源泉是来自哪里了,不止是他的海盗爷爷,他母亲也占了很大一部分。至于他临走前说自己想要平静与安宁,那倒有可能是他父亲的思想在作祟。

“我以前根本没想过去理解他,所以才失去了他。现在他既然想做回绅士,我就得帮他,这样他才能幸福,才能相信我是真心爱他的。”她在心里想。

她问埃莉诺瑞特什么时候回来,埃莉诺说就这两天。她说起儿子来脸上不知不觉就带上了幸福和骄傲的神采,说他多么让她欣慰。斯佳丽本来对老人家的唠叨是听不惯的,但她仍然陪着埃莉诺,只为了能从做母亲的那里多了解一点瑞特的消息。

这期间有不少人来拜访,埃莉诺不厌其烦地向他们介绍自己的儿媳妇,弄得斯佳丽一次又一次地站起身来回礼。虽然她对人际交往有一种天生的兴趣,但此时她却觉得那些人来的不是时候,对他们的态度也是淡淡的客气,没有往日的热情。这反倒让那些人觉得她是个真正懂规矩的淑女,而非一般的轻薄女子。她那迷人的长相自然是吸引了不少年轻的男士,引得他们拿她开玩笑想吸引她的注意,但她并没有理睬他们。碰壁之后的男人们自讨没趣,很快地告辞了。这让她松了一口气,同时对自己的魅力确信不疑。

埃莉诺忍不住小声提醒她对客人要热情一点,开开玩笑也无妨。她只是点头答应,心里并没当回事。现在她对于任何男人都没有兴趣,除了她的瑞特。

在埃莉诺起身送走最后一位恋恋不舍的来访者后不久,门突然又打开了。斯佳丽只看见一个身影张开双臂像一只巨大的鸟一样扑向了埃莉诺,这把她吓了一跳。埃莉诺先是一惊,看清楚抱住自己的人是谁后才笑逐颜开。拥抱过后她立

刻向斯佳丽介绍说这是自己的女儿,瑞特的妹妹珍妮特。斯佳丽正准备问候她,她倒先开口了:“原来你就是我的大嫂,我听瑞特提起过你。你比我想象的还漂亮呢。希望我们能做个朋友。”她向斯佳丽伸出了手,并使劲握了握,斯佳丽感到她的手劲不小,差点把她的指头夹断。她看着珍妮特热情洋溢的脸,心里想她为什么会变成老处女,她挺喜欢这个比她还要小几岁的姑娘的。她问瑞特跟你是怎么说的,结果珍妮特大大咧咧地说他说你是个猫一样的女人,我最喜欢猫了。这话差点把斯佳丽气得跳起来,瑞特竟然敢这么跟她妹妹诋毁自己。不过她立刻明白了珍妮特为什么这么大了还没嫁出去。

“她太活泼了,根本不懂怎么做一个淑女,也不懂怎么讨男人欢心。”她看着埃莉诺歉意的目光想,“我有时间一定得教教她女人该怎么做。”她自己虽然对淑女那一套不屑一顾却十分了解,教珍妮特绰绰有余,就是不知她会不会听。

珍妮特直率地问我那个哥哥怎么还没回来,不会有什么事吧,埃莉诺笑着说她胡说,你哥哥又不是第一次出远门了。珍妮特刚想再说什么,黑人管家鲁吉亚就进来说可以开饭了,于是珍妮特亲热地拉着斯佳丽到了饭厅,说自己还有话和她说,和她坐在了一起。埃莉诺坐了首位,拉斯和艾米坐在两边,斯佳丽和珍妮特则坐在他们下面。斯佳丽对这种座次安排感到很奇怪,但还是照做了。

瑞特家的厨师手艺真不错,她边吃边想。好久没吃过这么美味的东西了,她在姨妈家吃的东西根本比不了。就在她吃着白灼扇贝时,她听到门又被人打开了,她本能地抬起头,只看见眼前一片晶莹的银光闪闪,晃得她眼都有点花了。紧接着她听到一个她朝思暮想的声音:“真是的,妈妈。我这么辛苦的去买茶具回来,怎么你们也不等我就吃饭了?”

“算了吧瑞特,要是等你我们全都饿死好了。你看我大嫂吃了多少。”珍妮特口无遮拦地说,把大家都逗笑了。斯佳丽恨不得用扇贝壳去堵住她的嘴。

那只端着宝贵银器的手很剧烈地仄歪了一下,差点把它们全都摔倒了地上,但立刻又托住了它们。斯佳丽听到那个声音很平静地要鲁吉亚把银器收好,鲁吉亚赶紧恭恭敬敬地照做了。在他把银器全部转移到鲁吉亚手里之后,斯佳丽看到瑞特的脸色很平静,是那种暗流汹涌的平静,努力控制着不让什么东西跑出来的平静,她被吓住了。紧接着,这张脸又恢复了她最熟悉,或者说最害怕的嘲谑神情,她所有的动作都被这张脸上流露的寒意冻住了,一瞬间连他的声音在她听来都变得那么遥远:“我真是太幸运了!居然得到了一份比我送的礼物更让人惊喜的礼物。”斯佳丽还没意识到这句话里包含了多少强压的惊讶,愤怒,冷漠,以及更多她还没意识到的东西时,他已经走近了她,不引人注意的一把把她从椅子上拉了起来,这股力量大得她差点叫出来,但看着瑞特的神情,她立刻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他的胡子擦过她的两颊,活像钢针扎在她的脸上。她僵硬地任由他伤害,听他的声音带着淘气地说:“我已经很久没和我的妻子好好聚一聚了,请允许我们先上楼去。妈妈,晚安。”

斯佳丽连告别的话都没来得及和大家说,就被他一把推了出去。临出门的时候她还听见珍妮特的声音又开起了玩笑:“我说吧,瑞特和斯佳丽一刻都离不开。结婚有什么好的,两个人绑在一起一辈子。我这辈子都不会结婚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