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袁崇焕

腾保在的那个时代,正是乱世,可是京都倒也还好,虽然经常看到流民的饿殍,听说过辽东的战事,可是北平依然是那个繁花之都,而我,就是那个时代最不起眼的一名官吏,在大理石做一名狱史,在大明度的石头巷里,与母亲度日,

当腾保记得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正坐在大理寺衙门的门口,彼时太阳正艳,呼啦啦地映着人睁不开眼,他们衙门里的老李过来,拍着腾保的肩膀笑着说:“袁崇焕的案子要三司会审了,哥儿几个的招子都亮着点。”说着,他恶狠狠地吐着唾沫,一脸嫌恶地道:“这个汉奸卖国贼,这个时候终于有报应了,到时候一定要为死去的乡亲们报仇!”

报仇?

腾保怔怔地想着这个词。

“对,对,听说几个月前在京城外闹腾的那些鞑子就是他引来的,外面死了那么多汉人,全是他造成的。”老李跺足捶胸,不停叹息:“老天有眼啊,老天有眼啊。”

老天有眼?腾保呵呵地笑了笑,眼前浮出几个月前的情形,鞑子把京城维得铁通一般,京城里人心惶惶,人人都说要亡国了,皇上急得几天几夜合不了眼,据说内阁大臣们整日里泡在大殿里,都不敢回家了,有那警醒的,派出奴婢回家传话,说赶紧收拾东西,准备跑路,而自己……

因为刚刚入职大理寺,这些年游学,也没攒下什么值钱的家当,倒也不值得当的多收拾,只是刚刚定了一门亲事,因为京城之围,岳丈家唯恐闺女出事,干脆连彩礼都不要了,连夜把女儿一定轿子就送了过来,妻子贤良淑德,温柔貌美,可腾保哪里有心思享受温柔,衙门里人心惶惶,人人想着跑路,腾保跟母亲商量着也收拾了家当,让妻子和母亲随时扮演成乡下妇人,好歹若是等着鞑子破了城,也可以随机跑路。

至于气节嘛……

开始的时候,大理寺的上峰中丞大人庞成也问过腾保:“若有一日城破,可有意随我殉节?”

腾保当时支吾了半天,也只能敷衍着:“下官自然无不从命。”

上峰王朝抚须大笑:“且骗你呢,我也早早收拾了家当,但等那一日,便可跑路是也。”

听到这话,腾保也跟着笑,大时代里只是大人物们的舞场,他们这些小人物,且苟活一日算日子便是了,只是没想到,都准备亡国跑路了,却听说勤王兵们都到了,外面是一场又一场血风腥雨的战斗,听说满桂大人受了伤,听说袁崇焕带着辽宁铁骑来了,却不跟皇太极战斗,而是一位敷衍谈判,皇上急得不行,还用篮子把他吊上城池来当面催促,可是他依然不改,优哉游哉的,最后还把满桂大人打伤了,最后皇上终于忍不可忍,把他给拿下了,结果他的属下们祖大寿居然带人跑了……

带人跑了?!

听到这消息的时候,城里头的老百姓都很气愤,人人都骂袁崇焕是个忘恩负义的汉奸,皇上英明,终于把这汉奸下了诏狱,然而愁事也来了——谁来守城?

祖大寿跑了,满桂受了重伤,各处来勤王的将军们也晕头了,皇上自然也急了,启用了前内阁大学士孙承宗,这才挽救了危局,最后打退了鞑子,缓解了危机。 然后,袁崇焕呢?

老百姓都向看看这个罕见的下场,然而皇上和大臣们似乎都很忙,鞑子撤退之后,忙着修修补补,没功夫搭理那位,结果拖了几个月之后,结果终于下来了——三堂会审,而腾保,有幸成为这次会审的一名小小狱史。

当腾保考虑这件事的时候,他其实是有些迷糊的,人人都说袁崇焕谋反,这鞑子就是他引来的,满桂大人也是他暗中释放的冷箭,然而呢,他却也捉摸着有些不对头,怎么说呢,若是这厮真的要谋反,他怎么敢孤身一人到内城来面圣?另外,如果真的想要谋反,在城外投降皇太极,便可荣华富贵,煊赫一生,要知道皇太极对待汉人,听说跟其父大大不同,一个游勇就能尚公主的!

然而呢?

在围城最紧急的时候,他孤身一人来面圣,在兵临城下的时候,他应命而召,束手就擒,这么说来说去,实在不像是谋反的样子,所以……

好吧,腾保只是一名小小的狱史,又不是大理石寺卿,压根没有搀和这些的权力,所以当真正三司会审来临的时候,我静静地站在众人的背后,悄悄打量着那个传说中的汉奸——袁崇焕。

他个子很矮小,没错,确实个子很矮小,皮肤很黑,瘦瘦巴巴的,五官因为太黑,看不清太多,但是毫无疑问,在这个注重朝臣仪表的地方,他是不合格的,要知道,选臣子的时候,仪表也是很重要的一部分,必须长得“”,才不至于损失国家体面,然而呢,现在眼前这个人,黑瘦黑瘦的,让人想起岭南的猴子来,所以……我不好说,我觉得众位大人,不管见一面,还是没见面的,应该都不会喜欢他的吧。

听说圣上是个英俊少年,看到这样的臣子,应该也有些失望?

谁知道呢,我藐了这个瘦猴子一眼,低头继续笔录。

说是三司会审,锦衣卫、大理寺和刑部众位大人都来了,大多数都是周阁老的人,也有少部分是温阁老的人,虽然两派并不和,但是有一点是一致的——踢开钱惕龙,而眼前这位袁崇焕,正是传说里的“钱阁老心腹”,听说他们曾经就打杀毛文龙,交换过意见。

哦,对了,他忘了介绍了,这一次袁崇焕最重要的罪名之一,就是——矫诏枉杀毛文龙。

好吧,也许他说的太多了,其实审讯早就开始了,大理寺卿和刑部尚书以及锦衣卫指挥使已经开始发问了,第一个罪名,叫做“以市米则资盗”,指的是袁崇焕故意卖粮给蒙古的喀喇沁部,而好不好,这个部落又把粮食转卖给了满清。

“呔!”

大理寺卿凌义渠把惊堂木一拍,指着堂下的袁崇焕怒喝道:“在本朝士兵都吃不上饭的情况下,你如何把粮食转卖给了敌人?袁崇焕,你这叫资敌,你懂吗?”

袁崇焕穿着白色囚衣,囚衣上血迹斑斑,看来受过不少刑法,不过因为黑瘦的缘故,脸上倒也看不出多少伤痕,他戴着枷锁,整个人显得十分沉重,听到审死官的问话,忽然惨然一笑道:“你觉得我是故意的吗?”

“你当然是故意的。”大理寺卿凌义渠开口训斥道;“其一,你要知道,我们大明朝军士还吃不上饭,你如何跟蒙古鞑子示好,居然把军粮卖给了他们?你可知道他们也是满清鞑子的走狗?崇祯二年,皇太极曾经亲自命令蒙古部悉遵我朝制度?”

“我不知道。”

袁崇焕的语气很是理直气壮,摇头道:“我真的不知道。”

“你不知道?”

大理寺卿凌义渠冷笑道:“你真的不知道。

";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