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玉坐立难安,紧张得东张西望。

这间屋子可比当铺的大门气派多了,虽然他看不出桌柜是用什么木头做成的,但是只看上面雕刻的繁杂花纹,便能猜到它们价值不菲。柜子上摆放着他只在画本中看到过的花瓶,墙上挂着他看不出画了什么的画卷,屋子里飘着一股淡淡的香气,似乎是从案台上放着的那个金铜熏壶里散出来的。

柳玉收回目光,咬唇看着自己的鞋尖。

他感觉自己仿佛进入了另一个世界,这里的一切都和他原本生活的环境截然不同,叫他无所适从。

直到推门声响起,柳玉的思绪被拉回。

一个衣着华丽的中年矮胖男人从门外走了进来,他脸上挂着殷勤的笑容,大步流星地走到柳玉对面坐下。

男人瞧见柳玉手边空****的桌面,顿时跟变脸似的,转头朝门外的伙计呵道:“怎么回事?客人来了连杯茶都不倒,还想不想在这儿干了?”

门外的伙计吓得一个哆嗦,连忙端着一个盘子进来,里面不仅有茶壶和茶杯,还有两碟精致的糕点。

伙计给柳玉倒了茶,又端起盘子弓着身子离开了,走时不忘把门带上。

当铺老板恢复到了之前的笑容满面,他呵呵一笑,对柳玉比了个手势:“吃。”

柳玉双手交叠地撑在腿上,他坐了一路驴车过来,胃里难受得紧,实在没什么胃口,可当铺老板这么热情,他也不好意思拂了对方的好意。

他拿起一块白色中间带着点粉的糕点,在当铺老板殷勤的注视下咬了一口,清淡的桂花香随着糕点的破开散发出来,瞬间填充了整个口齿。

柳玉眼色一亮。

这糕点真的好吃,不会让他吃一口就想呕吐。

当铺老板见状,眉眼间的喜悦肉眼可见地涨了不少,他催着柳玉吃了一半的糕点,又把茶喝得见了底。

“这糕点和茶是我们当铺自个儿请的师傅做的,那师傅从京城来,懂的都是京城手艺,味道如何?”

“糕点好吃,茶也好喝。”柳玉感激地说,“谢谢老板的招待。”

“客气什么?等会儿你走时,我再给你打包几袋子糕点和茶叶,你带回家慢慢吃。”

柳玉发现当铺老板真是太过热情了,他既诧异又有些难为情,赶紧摇了摇脑袋:“不用了不用了,我吃了这些就够了,谢谢老板。”

“都让你别跟我客气了。”

柳玉见当铺老板大有起身去找伙计的架势,吓得噌的一下站起来:“老板,真的不必麻烦,我来是有些事儿想拜托你。”

当铺老板闻言,这才想起自个儿还有正事要做,讪讪地哦了一声,坐直身体,故作严肃地问:“你说吧,找我何事?”

柳玉攥紧手指,低头犹豫了一会儿,嗫嚅着说:“请、请问老板和宋子臻有联系吗?我有一件很重要的事要告诉他。”

“……”当铺老板也结巴了,“你、你说谁?”

“宋子臻。”柳玉担心当铺老板听不明白,有意一字一顿地说。

“……”

只听砰咚一声,当铺老板竟然从椅子上跌了下去。

“老板?”柳玉吓了一跳,起身要扶当铺老板。

谁知当铺老板仿佛生怕被柳玉碰到一般,一边摆手一边一个劲儿地往后挪。

柳玉不知原由,只能尴尬地站在原地。

当铺老板冷汗涔涔地从地上爬起来,坐回椅子上后,他摸出帕子擦了擦脸上的汗水,结结巴巴地说:“你是要找宋、宋、宋……”

柳玉说:“宋子臻。”

“……”听到这个名字,当铺老板的脸色更白了,他咽了口唾沫,勉强保持镇定,“你找他有何要事?”

“我有一件很重要的事要告诉他。”

“何事?你告诉我,我会替你捎个口信给他。”

这下换成柳玉沉默了。

当铺老板等了一会儿,却见柳玉扭扭捏捏地站在原地,表情犯难,欲言又止。

“你放心吧,既然我能认出摄……他的扳指,就说明我和他的关系绝非你想象的那么简单,你告诉我就是告诉他。”当铺老板顿了顿,又问,“说吧,何事?”

“我……”柳玉纠结许久,终究还是觉得这件事难以启齿。

他敢把这件事告诉宋殊禹,是因为宋殊禹是孩子的另一个父亲,可他不敢把这件事告诉非亲非故的第三人。

若是这件事传出去的话……

来时揣着的一腔勇气如潮水般散去,他突然有些后悔之前的冲动了。

“我……”柳玉小声问道,“我可以知道他在哪儿吗?你帮我联系上他也行的,我就是想亲口告诉他。”

当铺老板说:“你跟我说和跟他说都是一样的,也就早两天和晚两天的差别。”

“可我想亲口告诉他。”

“……”

当铺老板想了想说:“你等我一下,我去去就来。”

柳玉茫然地点了点头。

当铺老板让柳玉坐了回去,又亲自为柳玉倒了一杯茶,随后匆匆离开了屋子。

关上屋门,当铺老板才意识到自己整个后背都已湿透了,他用帕子擦着额头,心想那个小少年胆儿也太肥了,竟敢直呼摄政王的名字。

也不知隔壁的曾司长有没有听见,若是听见了,那个小少年能不能保住小命都成问题。

不过那个小少年都有摄政王的扳指了,想必对摄政王而言也不能和普通人相提并论。

当铺老板揣着沉重的心思,没走几步,便转身进了隔壁屋子。

两间屋子的布局一模一样,唯一不同的是柳玉坐着的那个位置上坐了一个身穿黑衣的男人。

当铺老板拱手行礼:“曾司长。”

“嗯。”曾夷问,“他说什么了吗?”

当铺老板脸上的冷汗再次唰唰而下,心想那个小少年不仅直呼摄政王的名讳,还妄想打听到摄政王的消息,果然是人活久了什么都能见到。

“他说他有事要告诉摄政王大人。”当铺老板说完,又补充一句,“并且是亲口告诉。”

“亲口告诉?”曾夷疑惑,“何事这么重要?”

当铺老板摇头:“他不肯告诉下属。”

曾夷沉思着摸摸下巴。

“曾司长。”当铺老板小心地问,“下属应当如何回答他?”

曾夷道:“你告诉他,大人很忙,只怕不能亲自过来见他,若他有急事,只能告知你,再由你转达出去。”

“是。”

当铺老板回到柳玉所在的屋子,柳玉立即起身,满眼期待地望着他。

“咳咳——”当铺老板清了清嗓子说,“这儿离京城很远,要是我帮你联系他,一来一回得费上不少时间,不如你直接告诉我吧,我今晚就替你把口信捎给他。”

柳玉眼中的期待逐渐落空,但他很快想到什么,忙道:“那你可以告诉我宋子臻在哪儿吗?我自己去找他。”

当铺老板:“……”

京城摄政王府。

就算他敢说,小少年敢去找吗?

当然——

即便他吃了雄心豹子胆也不敢说,摄政王的爪牙就在隔壁坐着呢。

柳玉见当铺老板面露难色,只好不再勉强,他退一步说:“那我不找他了,你可以把扳指还给我吗?”

“你再等一下。”当铺老板说完,飞快地出了屋子。

柳玉无奈,便继续等着。

好在这次当铺老板没有耽搁太久,很快带着扳指回来了,还让伙计打包了几大袋糕点和茶叶。

当铺老板把扳指连同糕点茶叶一起塞给柳玉。

柳玉拒绝不了,来时两手空空,走时大包小包。

当铺老板前脚刚把柳玉送走,后脚又急急忙忙地倒了回去,他事无巨细地向曾夷禀报了一番。

曾夷眉头微皱,摆了摆手让他退下。

约莫过了一个半时辰,收到消息的曾飞也来了。

曾夷问他:“你说我们该怎么做?要把这件事告诉大人吗?”

可他们也不清楚柳玉要说的究竟是什么事,万一是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就怕说出去分散了摄政王的精力,可万一不是小事,到时候摄政王怪罪下来,只怕他们承担不起。

曾飞坐到曾夷对面,板着脸想了一会儿,开口说道:“我刚问到柳玉今天去了他们村的郎中家里,而且他们门窗紧闭了半个多时辰,不知在里面做什么,也不知是不是那个郎中对他说了什么。”

“哪个郎中?”

“就一个姓杨的郎中。”

曾夷沉吟片刻,说:“去问问?”

春天的夜晚依然来得早,天色将暗不暗时,杨郎中便关上了门窗,他尚未娶妻,屋里就他一个人,因此夜饭都吃得晚。

今天他依然打算把手里的事儿做完再去准备饭菜。

他一直记挂着柳玉怀孕的事儿,以前只听师傅提过男人怀孕,并未亲眼见过,如今亲眼见了,还是得用心钻研一下。

他回卧房换了身衣服,来到书架前,正要把白天翻到的书籍拿出来,却在这时突然听到身后传来一些异响。

杨郎中抬起的手僵在半空中,下意识回头一看,对上了一张面无表情盯着自己的面孔。

来人正是曾夷。

曾夷略一挥手,后面的几个下属一拥而上,在杨郎中张口的瞬间用帕子堵住了他的嘴巴。

“别怕,我们只是来问你一件事而已。”曾夷拉来一把椅子坐下。

被五花大绑捆成了粽子的杨郎中也被按在他对面的椅子上。

*

作者有话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