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暮云虽然没有直说,华不石却已完全听懂了他的言下之意。

曹暮云又道:“如今朝廷正值用人之际,以华兄的才能和‘恶狗门’的势力,若得到我曹家的引见任用,定然可以大有作为。是一起坐上这条大船,你我同舟共济,还是乘一叶孤舟背道而驶,却只看华兄如何做决定了。”

他的语气虽然平正温和,目光却紧盯着华不石,颇有咄咄逼人之意。

华不石沉吟了半晌,才苦笑道:“依曹兄所言,难道没有第三条路可走么?”

曹暮云道:“除非华兄不打算发展‘恶狗门’,否则这个选择,是迟早都要做出的。”

华不石点了点头,忽然抬眼与曹暮云对望,问道:“当日在吠天楼,你我交换的条件,如今可还作数么?”

先前华不石为曹暮云切脉拔毒时,曾经以帮曹暮云筹集到二百万银两为条件,交换曹暮云将来的三次倾力相助。如今攻破黑龙岛,曹暮云已得到了价值超过三百万银两的财宝,华不石也可算是完成了承诺。

曹暮云道:“曹暮云说过的话当然算数,华兄但有所命小弟无有不从。只不过在当今的朝廷中党派林立,均在竭尽所能培植势力,打压对手,并非我曹家能够一家独大。如若华兄不早做决断,事到临头时,只怕小弟也未必能保得住华兄的门派。”

华不石道:“曹兄只须记得当初的约定就好,华不石自不会让兄台去做为难之事的。”

他忽然弯了弯嘴角,展颜笑道:“反正如今‘恶狗门’在中土大陆上声名尚不显著,想来还不致招来他人过多忌惮,小弟的选择也就不必急着做出。等过得两年本门实力有所发展,就算华不石到时决定投效朝廷,搏得的功名地位想必也比现在更高,是不是?”

曹暮云望着华不石,过了良久才道:“不错。只希望到了那时,华兄所做的选择会明智一些。”

华不石脸上的笑意不减,说道:“曹兄尽管放心,你我既是知已,华不石最不愿意做的事,便是与兄台为敌。”

曹暮云也哈哈一笑,道:“华兄抬爱,彼此彼此!”

二人相对大笑,携手一同到船舱中去喝酒,而曹暮云倒也甚是大方,一开口便将吠天楼的一半份额赠给华不石,只说回到京师就无暇再顾及大仓城的生意,权当做为告别之礼。

从黑龙岛回到大仓城后,近一个月以来,华不石待在吠天楼里的时候却是不多,几乎每日都奔波于城主府及各大商号船行之间,尤其是西班牙船主贡戈拉的宅邸,更是这位大少爷最常前往之处。而他与这些商人决所谈之事,当然是生意。

湘境本就是大明境内茶叶、瓷器的主要产地,湘绣亦是十分有名,而这些正是售卖到西方国度能赚得最大利润的几种货品。华不石早已打定了要做远洋贸易的主意,现下大仓城往西方国度的航路已然通畅,又没有了“黑龙宫”海盗的威胁,正是最好的时机。

洽谈经营生意本就是华不石所擅长的事,海上的船货贸易与在陆地上的交易虽有所不同,但以这位大少爷的聪明才智,很快就已熟悉掌握。如今华不石在大仓城中并没有助手,所有的生意都只能由自己出面去谈,购货运货等事宜也全得亲自安排,这一个月下来他却也是忙得不可开交。

只可惜莫问天已经回了舞阳城,珍娘也无法前来帮忙,否则倒还能够轻松一些。

进了吠天楼的大门,穿过前厅,华不石直接回到自己所住的庭院,刚在屋内的桌边坐下,品了两口清茶,却忽听见屋门之外传来一声轻微的响动。

“门外何人?”华不石出声问道。

人影一闪,一个窈窕的身形从门边跳出,正是海红珠。

“人家练了好久的飞燕诀,你怎么都能发现?你的耳朵果然比兔子还灵!”海红珠一边说一边从门口走了进来。虽是背着手,华不石仍能瞧见她在身后提着一个鼓鼓囊囊的大包袱。

“原来是红珠娘子大驾前来,进来请坐吧!”华不石微笑道,这些天忙于生意,他倒也有不少日子没有瞧见海红珠了。

海红珠却并不在椅上坐下,而是来到华不石的身前,忽然在他的眼前站定,问道:“漂亮吗?”

华不石一口茶几乎从嘴里喷出,咳了两声,才答道:“娘子天生丽质,自是漂亮得很。”

海红珠脸上一红,道:“不是问这个,是问你这身衣裙好不好看!”

听了此话华不石才留意到,海红珠穿着一件淡红色的窄肩宽袖的罗绸上衣,下身则是烟纱散花及地长裙,腰间用淡黄色软缎系成了一个大大的蝴蝶结。她平常总喜欢做短装打扮,今天却穿这一身富贵人家的淑女小姐的长裙装束,确是有些不同寻常。

只可惜身上的衣裙虽然华美,海红珠的头发却仍是如往日一样用丝带象马尾巴似的束在脑后,脚下更是蹬着一双只有武人才穿的薄底快靴,是以仍然不象是淑女,看上去反倒甚是奇怪。

被华不石上下打量,又见这花花少爷脸上露出古怪神色,海红珠的俏脸更红,嗔道:“到底好不好看,你说话呀!”

华不石老实道:“这衣裙好看是好看,不过穿在娘子的身上,仿佛并不十分相配。”

海红珠道:“哦?我也觉得有些不对,原来是不相配。”

她明眸一转,又道:“不要紧,你等一等,我换一件衣服再给你看!”

她说着便提着那个大包袱走进里间屋子,还瞄了华不石一眼道:“不准进来哦!”便反手将门上的丝帘拉了起来。

里间本是卧房,华不石瞧着这位红珠娘子走了进去,也猜不到她想要捣什么鬼,只得坐在桌前等候。

海红珠很快就出来了,这一次却是换了一身大红颜色的短袄,袖口和胸前都用金线绣着牡丹花,下身着百褶长裙,亦是一身大家小姐的衣装,只不过她的头发和靴子仍是没变,还是那一副不文不武的模样。

“这件大红短袄用浙绸所制,裁剪缝制的手艺不俗,衣服上的牡丹花乃是正宗的川绣,很是不错!”

这一次华不石不再提是否相配的事,只竖指称赞道。

海红珠果然大喜,道:“原来你倒是行家,连这衣料和绣工的出处都瞧得出来!你稍等片刻,我再换一件给你看!”

原来海红珠提来的那个大包袱里面,装的全都是女子穿的衣裙,而她到卧房里一件一件地换穿出来,除了第一次之外,随后华不石都一概称好,令海红珠听得十分欢喜。

华不石倒是颇感莫名其妙,当海红珠换了第五身衣裙出来时,不禁问道:“红珠娘子买来这许多衣服,莫不是想开绸缎庄么?”

海红珠却是一拍手掌,道:“你这花花少爷果然是聪明,我已经打定主意啦,要在大仓城里开一间专门售卖衣服的铺子,要你拿银子入股呢!”

华不石听得一怔,说道:“是么?娘子且把详情说来让我听听。”

原来从黑龙岛回大仓城之后,海红珠整日待在吠天楼里无所事事,便去到街对面的悦来酒店里找店小二小茜儿聊天。小茜儿虽然只有十六岁,却是出生于商人之家,精明能干之极,对大仓城里也十分熟悉,整日带着海红珠在城里乱逛,把城里各条街上的绸缎庄都转了个遍。

喜好美丽的衣服大概是所有女子的天性。海红珠的容貌本就甚佳,只不过在乡下长大,家境不算好,所以对于衣装打扮一向并不讲究。而如今有小茜儿带着瞧看到这么多漂亮的衣裳,使得海红珠眼界大开,欢喜不已,一个月下来便花了百余两银子,买了许多衣服。

象小茜儿这种精灵小鬼头,带海红珠去逛绸缎庄当然不会没有目的。她的一个远房叔伯在城里开了一家绸缎铺,名为“瑞福记”,专门从浙境苏杭一带购入绸缎布料,运到大仓城来制成衣服售卖,只不过近一段时间生意不好,有意将铺面顶出去。小茜儿心知华少爷是有钱的大财主,就想劝说海红珠将那间绸缎铺盘下来,她也可以从中捞得不少好处。

海红珠被小茜儿说得心动,只不过要想要盘下那间绸缎铺,光铺中各种丝绸布料的存货就须得千余银两,何况还有雇伙计、请裁缝等诸多花销,华不石每月给的几十两零花钱却是远远不够。

今日在小茜儿的鼓动之下,海红珠便来找华不石要钱,而这一出换装的把戏,自也是小茜儿给她出的主意。

海红珠虽然没有讲得太多,只说那间“瑞福记”绸缎庄有多么好,生意如何兴隆云云,但是以华不石精明,一听之下立时便知晓了内情,就连那个小鬼头小茜儿的心思也猜得八九不离十。

不过在他看来,这倒并不是一件坏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