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变成丧尸了。”银华对着身前双麻花辫的少女说道。

他的语气饱含苦涩。

手臂上传来难以忽视的痛楚, 像是被锋利的尖刺贯穿。他明白这是手臂上被张贺咬伤的伤口正在恶化。

为什么他在超市时不可以再注意点?

为什么张贺偏偏是丧尸呢?

然而世界上没有那么多后悔药,有的只是事后的后知后觉。

盛夏的蝉鸣不知疲倦地奏出嘶叫。

他慌张无措地安抚泪如雨下的发小。

看着发小抓住宣传单,孤注一掷般说着去往K市基地获得治疗丧尸化的特效药。

他再度选择沉默, 他的理智告诉他特效药这种珍贵的东西怎么会轻而易举的获取,他的身体又能否撑到抵达K市基地,但是......

他垂眼看着玄关前哭得眼睛红肿的少女,那双麻花辫乖乖巧巧地耷拉在对方肩后, 气质柔和。

还是舍不得啊。

对方被水浸过亮闪闪的眸子,蓦地像是点燃了几盏灯。他似乎也被其中的期翼感染, 沉闷的心也随之松快起来。

他在这一刻忽视了自己即将成为行尸走肉的可能。

哪怕是发小抢过搬运东西的活,他还可以安慰自己这是为了防止自己的丧尸化雪上加霜。

直到随后收到大叔的赠礼:

一把枪。

那冰冷的触感瞬间将他从幻想打落回残酷的现实,他缓缓虚抚上手臂的伤口处。

刺痛感仿佛又往上扩散。

他终于清晰的认识到, 他已经被宣判了死期, 所有残余的时间都是他仅剩的苟延残喘。

在面对母亲和成阿姨的逝世后, 他再度直面死亡。

只不过这一次,是他自己的。

车窗外的香火街逐渐在后视镜中消失不见, 丧尸摇摇晃晃的身影和车身擦过。

细长的手指在唢呐上虚按,桃花眼一眨不眨地盯着那保护他从S市返回的乐器。

梦云好像就那么轻而易举地接受了他的异能是吹唢呐,他也不会告诉她,那时候自己驾驶的车辆侧翻, 他被困在高速路上,被层层的丧尸包围。

他那时想,真可惜啊,距离安县只有几公里,只差一点点就可以再见到她了。

他在月色昏沉的黑夜, 从被撞得挤压变形的车中勉力爬出来, 又因体力不支跌倒在血泊中。

甜腻的香味在一片腐臭味中挤占一角。包扎得精致的蛋糕也随着车辆倾覆。

他还没有给她过生日呢。

眼睛酸涩到什么东西要落下来, 他摸到滚落在一边的唢呐,在模模糊糊中看见数不胜数的活死人踉跄着走来。

静谧的月夜里除了丧尸的低吼,突然响起一阵如泣如诉的唢呐声。

以往他只会对棺椁中的逝者吹哀乐,这一次他为自己吹响生命的余歌。

当周边的丧尸们轰然倒地,然后他误打误撞地知道了自己的异能,尽管它特殊到令人难以相信,但他仍在血泊中笑得哭出声来。

他明白自己有能力去见她了。

思绪拉回,他手持唢呐,寻着记忆里师傅教给他的曲乐,试图吹出曾经熟谙的谱子。

然而喉咙中隐隐约约的异物感的存在鲜明,他想出声,却只能发出模模糊糊的音节。

他尽力语句清晰地回复身边开车的发小的询问,哪怕他每次张口都仿佛有锐利的钢针划过喉间。

他仓惶地垂下头,试图用微长的头发遮掩住眸子,以期避过身边人的注视,害怕她发现自己通红的眼眶。

他作为依凭的异能已经无法使用。

一股灼热的烧灼感在五脏六腑蔓延,他的脑袋昏沉沉的,他勉强自己打起精神回复身边人,他却只能惶恐地意识到自己的听觉也仿佛弱化,再也无法听不清身边人的声音。

他不受控制地陷入一片黑暗。

再次醒来时,是被车外的响声惊动。

月亮已经将太阳的位置取而代之。

身体酸痛到一动就感觉彻骨的寒意。他耳中响起持续的嗡鸣声,视野里是怪诞得难以理解的景象。所有的东西都仿佛蒙上重影。

他模糊中隐约看见自己双手的指甲褪色成枯叶,光凭这双手,他已完全不能被称之为“人”。

异能无法适用,身体又被感染。他已经是废物了。

感受到怀中枪的形状,大叔的话语又响在耳边。

他已预想到自己会成为她的拖累。

双手发颤地摸出怀中的枪,他抬起头,在重重叠叠的虚妄中,借着月色看清车外长发的少女正在和一只双头的诡异丧尸厮杀。

勉强撑起身体,猛地推开车门,他掏出枪调转方向,朝着那只丧尸射击。

直到丧尸中弹倒地,长发少女偏转过头。

月色下那人笑意盈盈地对他说话,喊着让他回车上。

他握着枪直愣愣地看着她。

他果然还是很自私啊。

之后的记忆好像被模糊,只记得他吞下那个双头丧尸的2个晶核后,身体里那些疼痛忽然被减轻。

宛若陷入一场长睡不醒的梦境,在破碎的过往中穿行,他看见母亲被父亲打得遍体鳞伤,母亲被成阿姨送去医院,刚认识的“姐姐”在病房外,轻柔地拿着纸巾擦拭他的眼角;中学的他留下来执勤,某个傻蛋冒着大雨给他送来雨伞,发梢都滴着水;高中的他和一些挑事的高年级混混打架,顶着一身伤不敢回家,发小扁着嘴给他上药。

耳畔的嗡鸣声持续不断地响起,痛苦与清醒撕扯他的躯体。

有什么东西注射到体内稳定了那股撕裂感,他在一瞬间的清明后又陷入新一轮的挣扎。

有一次他感觉到无边的疼痛急剧扩散开,几乎是瞬间从肩膀处侵袭到大脑,残忍的嗜血欲望从心底涌起,似乎只有死亡才能让他摆脱。

他迫使自己忽视那种嗜血感。

就在这长久的黑暗中,自虐般地让自己接纳这种疼痛,不知哪一刻开始,他感觉虚弱的身躯突然好转起来,一股玄妙的暖流在体内缓缓流淌,耳鸣声也渐渐停止,正常的感官仿佛又恢复工作。

所有都清晰起来。

一个名字也自然而然地从心头浮现。

医院中独特的消毒水味蔓延,和着电子仪器的滴答声。

他睫羽不住抖动,近乎迫不及待地睁开眸子来。

他想见她。

“他怎么会这么快就醒?!明明昨天已经恶化到大脑了,今天病情就稳定了吗?”几个惊慌失措的声音在身旁响起。

“该死,不是说那种程度的感染者基本上只会永远无法醒来吗?”

“这样可不行,赶紧把镇定剂拿过来!”

“可是......病人的身体还比较虚弱,真的要用这么大剂量的镇定剂吗?”

“少说废话,认真执行命令。”

他模糊间看见几个白衣的身影凑上前,手臂上传来微小的刺痛,无法控制地昏睡感席卷。

然而也不知道是否是自身异能者体质的原因,尽管那些人总会按时给他注射镇定剂,刚开始他会感觉自己一直处在昏睡之中,但是渐渐地,仿若对药物有了抗性,他可以保持一定的清醒时间。

就算保持短暂的清醒,也只是借由假眠探听身边的情况。医生的絮语和病房外的交谈声都是良好的材料。

他意识到自己已经抵达K市基地,并且住在中心病院的单人病房中。特效药如他所料地难以获取,售价高达1万贡献点。

也敏锐感知到被注视的不妙。

他被监视了。

他没有贸然动作,或许是丧尸化的后遗症,他身体依旧酸痛到无法动弹,从手臂处传来的刺痛依旧,他这样的状态和案板上的鱼无异。

他也得知发小每天都会来探望他,但是他每次清醒时都无法感知到她的存在。他也逐渐摸清,除开固定时间的镇定剂注射外,偶尔会出现临时注射的情况,他在昏沉中明了,临时注射的原因或许便是发小要来探望他。

K市基地在隔离他们。

按捺住滔天的怒火,他逼迫自己蛰伏。

他听见最近医院的人声加强,似乎是有一天开始突然涌入了许多病人。病人们和工作人员的争执也越来越频繁。

“我哥哥拼死拼活地给基地杀丧尸,你们凭什么不给我哥哥药!”

“为什么给我们分配那么重的任务,你们这些普通人就可以好吃好穿地待在安全的基地里!”

“就因为我们有异能,我们就活该接这么难的任务吗?”

“你们坐在办公室里动动嘴巴就行了,随便打发点吃的喝的,反正送死的是我们!”

人们绝望的哭嚎声,一些人员冷冰冰的回复,之后几天甚至偶尔响起异能打斗声。

他从这些蛛丝马迹里推测到了K市基地下的暗潮汹涌。

也不期然听到了门外的讨论声。

“这就是那个‘姓成的’小情人啊,还真长得好,有吃软饭的资本。”一个人啧啧称奇。

银华:......

银华:我一觉醒来成吃软饭的了?不对,小情人......

他赶紧止住要上扬的嘴角。

“小点声,你不怕被那‘姓成的’听到啊,你又不是没见着她之前在食堂打人,她有多护犊子你又不是不清楚。”另外一个人忙“嘘”声。

“哎呀,又没事,她刚接完新任务走呢,一时半会儿回不来的。”那个人嘻嘻笑道。

然后一些人来围观成为了常态,但是也不久留,只悄摸摸看了眼感叹声后,就溜之大吉。

他觉得自己像动物园里的猴。

对那个人的消息,他不敢漏过一点。

他知道她为着累赘的他,没有停歇地做着任务,和各种二阶种厮杀,异能每天都几近枯竭。

他却只能像个废物一样躺在病**无法动弹。

想到记忆中光手指擦伤就如临大敌的发小,他不敢想象他好好护着的人究竟死而复生了多少次。

她该有多疼啊。

他也隐约察觉到K市基地的意图。

联想到最糟糕的设想,他强忍自己从心头腾起的嗜血欲望,不让那股失控的情绪笼罩。

现在还不行,以他如今的身体状态,不能暴露出镇定剂在日益生效。

然而中心病院内依旧不太平,甚至爆发了医护人员死亡的巨大暴力事件。

在哭号和混乱的走廊奔跑声中,一个时间在病人的口中反复提起,那就是明天。

他意识到,机会来了。

这期间身体的酸痛也渐渐褪去,一种前所未有的力量感充斥全身,听觉也比任何时候都灵敏。

甚至今天这次镇定剂临时注射时,他在短暂的眩晕后还能逼迫自己维持清醒。

当他在片刻钟后听到门开声,紧接着那熟悉的声音响起时,他突然眼眶发酸。

那人的声音好像嘶哑了点,用轻松的语气说着一些趣事,却难掩其中的疲惫。

他迫不及待地睁开眼睛,下一秒就感觉身体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

病**的男人双手抬起,在空中犹疑地停滞片刻,终于缓缓搂住那个纤细的身影。

怀中的人瘦得好像只有一把骨头,身上残留着皂角的清香。

他近乎呼吸停止,不敢有任何动作。似乎从未奢望过这一幕的发生。

直到耳边传来那人的悄声:“银华,我被精神控制了。”

他心下了然,眼中闪烁着危险,一字一句地道:

“给我一天的时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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