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甲乙丙丁, 是谁都有可能，更甚至没有你这个人。”老君伞闷声道，“但是无论这个角色是死是活, 是留是逃，都不会影响之后的结局。”
“真的, 什么都改变不了么……”
“嗯，改变不了。”老君伞顿了顿又说道，“再说即使改变了又有什么意义呢？这儿不过只是个记忆幻境罢了，咱们所经历的事情早就已经都发生过了, 历史是不可逆的, 这一点你比我更清楚才对。”
涂山岚不再说话了，他将女孩尸身上的血迹一点点清理干净，又给她披上了干净的衣服，等完全安置好尸身后，他将小白蛇从怀中取出，轻轻抚着他的身体, 一整夜没有阖眼让他身体也极度困乏, 最后搂着小白蛇靠在桌上睡着了。
等他醒来，已经过了一夜接近天亮了, 抬头发现小白蛇竟然不见了, 他急忙起身，身后掉落了一件衣服, 他不记得自己有披过衣服, 但他也没有多想，环顾了下四周, 发现女孩的尸体也不在原地，老君伞见他一副紧张的模样, 开口道：“他很早就醒了，我看他抱着那女孩的尸体出门去了。”
涂山岚闻言急忙推门跑了出去，转了一圈也没看到小白人影，他正有些茫然，不知道自己该去哪儿寻他的时候，忽然看见远处有个奇怪的人影从山上跑了下来。
之所以说奇怪，是因为他发现，这人明明有腿，但他的身后竟然还长了一条长长的尾巴！
等近了才发现，这长了尾巴的家伙竟然就是小白，由于强行突破觉醒，小白一下子无法回到人形状态，居然变成了半妖状态，身上某些部位还带着白色的鳞片，看上去就好像在皮肤上粘了鳞片一般，身后还甩着一条白色的蛇尾，鲜红色的眼睛仿佛吸饱了血一般吓人。
小白也看见了他，走了两步后急急朝他奔赴而来，最后跑到他面前轻喘着气，尾巴耷拉在地上，身上满是血渍和泥土，眼睛虽然红得可怖，但眼神依旧清澈如初：“阿婴醒了？”
涂山岚点了点头：“你身体……”
“我没事，虽然现下是半人半妖状态，但并不影响我行动，谢谢你昨日照顾我，还……还帮阿姐整理了遗容……”小白微笑着感激道，“阿姐走得很干净，她也会感谢你的。”
“我醒了之后，在后山上给爹娘做了衣冠冢，把阿姐也埋在他们身边了，等我找到灵尊还回力量，就把许宣的尸身也跟大家埋在一起，这样大家来世还可以做一家人。我欠他们的，也只能来世再还了！”
看着如此懂事的少年，涂山岚一下子说不出话来，倒是身后的老君伞没忍住，嗷嗷哭湿了整把伞。
“我在山上的时候，瞧见许多妖族都从朝歌跑了出来，都嚷着大商气数已尽，西岐要攻打过来了，这时候想必宫中也会很乱，我想借机溜进去找灵尊！”
“可是你现在这模样，想进朝歌都困难吧？”
“不怕。”小白说着跑回家，找了一件长袍，抖了抖灰后将长袍披在头上，不露出脸来，长袍的下摆又恰巧遮住了他的尾巴，“这样用衣服遮着，眼睛跟尾巴就都盖住了，不会被人瞧见了。”
“……”这孩子真是让人心疼，涂山岚牵过少年的手，“我陪着你去找他。”
小白有些受宠若惊得看着眼前的人：“真的吗？阿婴你对我也太好了！但是，但是朝歌马上要打仗了，会很不安全，阿婴你……”
“我不会有事的。”涂山岚紧紧握住少年的手，“你不希望我陪着你吗？”
“当然不是！”小白急道，“我想跟阿婴在一起！但是阿婴跟我不一样，我是个妖怪，是个就算每日被啃食殆尽第二天也会复活的妖怪，可阿婴是人，我不希望阿婴遇到危险！”
“你怕我拖累你？”
“怎么会！你是这世上仅剩的对我好的人了，就算拼了命我也会保护你的！”
涂山岚笑了笑，将少年因为情绪激动而滑落的罩衫披好，又轻轻将他额前的长发拨到耳后：“你瞧，说要保护我的人，又怎么能推开我呢？你有你要保护的人，我也有想要守护的小家伙呀！”
少年望着眼前无比温柔的涂山岚，忽然鼻子开始发酸，一时间所有的思绪齐齐涌了上来，从不在人前落泪的小蛇妖此时此刻上前抱住涂山岚，放声大哭起来！
被万妖啃噬的时候他没有哭，日复一日断脊新生的时候他没有哭，看到自己爹娘惨死在自己面前的时候他没有哭，阿姐死在自己怀里的时候他都没有哭……
他从不觉得自己委屈，也不觉得自己可怜，但是眼前这个人让他突然意识到，原来他也可以委屈，他也可以流泪！他一直努力在所有人面前坚强，却唯独想在这个人的怀里卸下防备，他不用如履薄冰得活着，原来这世上还有一处怀抱，能让他肆意妄为得活着。
想哭就哭，想笑就笑，想疯就疯。
涂山岚不说话，只是牢牢抱住小白，任凭他在自己怀里哭得稀里哗啦，他明白这是少年在成长，在蜕变……
他无法想象在过去的一千七百年里少年到底经历了什么，但起码在这个幻境中，他可以用自己的方式守护他。
等少年调整好状态后，两人一起回了朝歌，此时商王的大军已经在牧野同西岐交战，朝歌城内的士兵正驱赶所有东夷的俘虏去到城外御敌。
小白低着头，他的手上和脸上都有不曾褪去的鳞片，但是如今朝歌人心惶惶，他盖着脑袋也没人来关注他，看见不少东夷人被赶出城，他不解道：“大王为什么要赶他们出城？”
涂山岚顿了顿说道：“大商的铁骑还在赶回来的路上，朝歌现在兵力不足，即便是东夷的战俘，也免不了要上战场守城门。”
看着慌慌张张的人群，小白微微皱起了眉头：“阿婴，大商真的像他们说的，气数已尽吗？”
“……是的。”他牵着少年的手走过纷乱的街市，“我知道皇城东北角有一道门，离寿仙宫最近。”
“寿仙宫？”小白不解得问道，“那是什么地方？”
“寿仙宫就是妲己住的地方。”他看着少年微笑着说道，“也就是你想要找的灵尊在宫内的寝殿。”
小白一脸惊讶和崇拜的表情：“阿婴好厉害，连这些都知道！”
“这宫里的事，今后都不会是秘密，人类有清晰记忆的历史，大抵就是从这儿开始书写，只不过，文字记录下来的也不一定就是真相。”
他领着似懂非懂的小白来到记忆中东北角的那处宫门，看见那重兵把守，凭现在的两人，想要不惊动守卫就进宫压根不可能办到，涂山岚想了想，对小白说道：“你在这儿等着我，我去那儿跟他们交涉。”
说完就要离开，小白拉住涂山岚的手，一脸紧张得说道：“阿婴，我以前也试过跟他们讲道理，但是皇宫的守卫根本不理会，甚至还会出手伤人！”
他轻轻拍了拍小白的手：“你放心，我有别的办法。”
小白有些犹豫得松开手，他让小白藏好后，独自朝着宫门那走去，身后的老君伞不安道：“喂，过去的记忆幻境中，白帝很有可能太弱小，从来没有进入过皇宫，也没有见过你，假如现在真的带他打通这扇门，很有可能会暴露你自己的身份，你想清楚啊。”
“老君，你说有没有一种可能，他早就已经知道我跟九尾狐长得一模一样？”
“我不知道，但不管他知不知道，你这样去尝试也非常危险！你改不了他的命运的，就算你在他记忆幻境中开拓更多，也不会有任何变化！”
“我知道。”涂山岚淡淡说道，“但你有没有想过，如果赢得幻境比试胜利的办法就是让他见到九尾狐呢？”
“这……”老君伞一下子哑口无言。
像是下定决心一般，他对自己说道：“试试吧。”
来到宫门口，守卫们一下子都严阵以待得看着他，其中领兵的将士刚打算呵斥，却在看清他的容貌后紧张得跪在他面前：“参见贵妃娘娘！”
记忆幻境的缺口被打开，这一块的阴影瞬间被填补上了。
他阻止即将要跪下的众人：“别声张，大王让我带一位能仕回宫，打开门让我进宫。”
“遵命！”
将士命令众人开门，涂山岚朝藏在远处只露出小脑袋观望的小白招了招手，小白有些不敢相信得看着开启的宫门，拉好身上的罩袍就向涂山岚跑了过去。
涂山岚领着他进宫，那些守卫竟然都目不斜视，似乎对他完全没有兴趣的样子，等他俩进入宫门后，守卫们又将宫门缓缓闭合，小白忍不住回头看去，就见那明显官高一阶的将士在门外朝两人鞠躬行礼，态度十分恭敬，跟以往那副盛气凌人的模样大相径庭！他揉了揉眼睛，甚至觉得自己眼花了，可宫门已经完全闭上了。
头一次进如此辉煌的皇宫，他有些不知所措，只好伸手拉住涂山岚的衣角跟在他身后，他忍不住左顾右盼，眼见前面走来一队侍女，他刚想挡在涂山岚面前，却见那队侍女朝涂山岚跪地行礼，涂山岚拉着他离开后，那队侍女才起身离开。
“阿婴，他们为什么要跪我们？”
“大概是把我们错当成什么人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