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晚坐在飞机上,起飞前,她删除了手机上所有关于程睦南的东西,照片、备忘录、联系方式……一切能想到的,她全部都找出来一点点地清除,内存每减少一点,她的心就像被撕扯了一块,对于她而言,这些不是虚拟的数据,而是真实的、活生生的一段记忆。

曾经多美好,现在就有多伤人。

迟晚暗恋成真的梦,在哈瓦那短暂地实现了,只是,这一年的美梦,终究在她要离开这里的时候,醒了也碎了。

池钊和迟晚认识这么久,从来没看过她这幅失魂落魄的表情,在夜里飞行的十几个小时航程中,机场的灯光亮度很暗,她坐在最里面靠舷窗的位置,披着毛毯,落寞地看着窗外,眼神如失焦一般。

偶有光线扫过她的脸庞,池钊才发现,隐在黑暗中的人,眼里的泪如断了线的珍珠一样不断往下掉。

无声的,却如重锤般砸在了他的心上。

他除了递纸巾和默默陪伴,什么也做不了。

“为他那样的人,值得这么伤心吗?”池钊叹了口气,“你倒不如选我,知根知底的,这么多年从小大大,我什么时候让你哭过?不管发生什么,我都是让着你、护着你的。”

迟晚沉默着没说话,她闭上眼睛,一句苛责程睦南的话都说不出来。

即使他伤她那么深,她也不愿意别人用“他那样的人”来说一句他的不是。

“我是认真的。”池钊再次表明自己的态度。

“池钊,在我的认知里,我们一直是最铁的发小,如果你真的对我有什么别的想法,我现在可以明确地告诉你,这段友情没有任何升级成恋情的可能。”迟晚讲得很明白,“你如果是认真的,我倒是觉得你这样无微不至的关心会让我心里负担很重。以后……”

迟晚还没讲完,池钊直接开口打断了她,他很清楚她要讲什么。

“行了行了。既然你眼睛这么瞎,我也救不了你了。”池钊起身去卫生间,撂下一句话,“咱俩……维持现状。我换一个认真的对象去缓解我的催婚压力。”

……

回国后,迟晚婉拒了好友苏柠和池钊的旅游散心邀请,一头扎进了学习里,写论文、看文献、写病历……

懒散的天赋派,就跟换了个人一样,直接变身卷生卷死的勤奋派。

一年后,因为各方面表现过于优异,她毕业的时候直接走特殊人才引进通道在津天大学留校任教,既以助理讲师身份给本科学生授课,又继续攻读博士课程,与此同时,还在津天大学附属中医院接诊。

起初,她这么年轻,顶着这么多头衔,总是有人不服气的,背地里的议论,无非就是围绕她的家庭背景来说道。

后来,看到迟晚几乎医院、学校两点一线,全年无休式的拚命三郎劳模作风,这些不和谐的声音渐渐的也就消失了。

“迟老师,我们买的冰淇淋,您也来一个。”新来的实习医生小妹妹,从袋子里拿出一个可爱多甜筒“孝敬”前辈,“天气这么热,您一直忙着给患者艾灸、贴三伏贴,赶紧吃一个解解暑,休息一会儿再忙。”

迟晚看了眼冰淇淋,笑笑婉拒,从桌上拿起冷饮塞回女孩儿的袋子里:“不了,你们自己吃吧,我不喜欢吃这个。”

“啊?”小妹妹一脸不解,仿佛老师错过了这世界上最清甜凉爽的美食,“这么好吃您不喜欢啊?”

迟晚顿了顿,淡淡回答道:“嗯,不喜欢。”

“好吧。”实习生耷拉着脑袋出去了,本来想跟迟老师套一套近乎要一下期末考试范围来着的,奈何她过于高冷,整个就一工作狂魔机器人,油盐不进、冷若冰霜,不吃零食、不发自拍、绝迹于朋友圈,让人根本摸不着她的喜好。

这时,苏柠和池钊正好敲门进来。

迟晚抬眸,有些诧异,“什么风把你们一起刮来了?”

苏柠把挂的号放在迟晚桌子上:“看病。”

“看病?”迟晚点开系统一看,苏柠果然挂了号,她扭头问苏柠身后站着的池钊,“那你呢?”

“我也看病。”池钊一本正经掏出自己的病历本,挂号的时候新买的,还簇新呢。

迟晚往后一倚,双手环抱:“你俩搞什么鬼?别浪费我时间哈,后面还有一堆病人排队等着呢。”

“你看看,我说的吧,不挂个号,她估计连话都没时间跟我们讲。”池钊说道。

“我婚礼你来不来?”苏柠开门见山,“这回总不能找借口了吧,我终身大事哎!你伴娘不肯当就算了,人都不来是不是准备等着我跟你绝交呢?”

“我没说不去。”迟晚解释道,“伴娘这个事情,我真不能当,你知道的,我感情路不顺,不想给你带来霉运。”

“我还不知道你?嘴上答应去,到时候临时有事,就又鸽了。”

“这回放心,我一定去。”迟晚举手发誓打包票。

“这还差不多。”

“就为说这个,你特地来挂个号?”迟晚冲她翻了个白眼,“微信说不行吗?”

“请问您微信还用吗?发十条回一条。”苏柠无语,“现在你的生活,除了给人看病,还有什么别的乐趣吗?约饭不来、旅游不去……你这是把命卖给学校和医院了吗?”

迟晚转着手里的笔,算是默认。其实这样的生活挺充实的,只有跟奔命一样忙,才没有时间想东想西,身体累到极点,晚上往**一躺,才能睡得着。

“行了,我的病看完了,换你了。”苏柠解决完自己的事儿,起身把患者座位让给池钊。

“等等。”迟晚突然叫住苏柠,她继续转着笔,抿了抿嘴唇,漫不经心地问,“你结婚都请了哪些人?”

苏柠愣了愣,反应过来,回道:“反正大学同学没请。”

“哦。”迟晚手一滑,力道转得有些猛,圆珠笔转飞了出去。

他们默契地都没提那个名字,但是这么多年朋友,彼此之间一下就能会意,她迟晚到底想问的是谁。

“大学同学,一个个天南地北的,请了也不一定能到场,索性就都不请了。”苏柠紧接着又找补了一句,算是为刚才的回答提供合理性。

“你呢?哪儿不舒服?”迟晚转而问池钊。

“难道你不是应该先给我号脉?”池钊疑惑地问,“熟人也不能这么敷衍啊。”

“真不舒服?”迟晚示意他伸手。

“没啦,我陪苏柠一起过来的,这不她老公有事没人开车,我就义务当一把司机。”池钊解释道。

迟晚笑了笑,揶揄他:“那就感谢您为医院奉献的挂号费和病历工本费了。”

“她婚礼那天,你就跟我一道去吧。我开车过来接你,反正顺路。”

“你女朋友呢?她不去吗?”迟晚问。

“她那天正好有事。”

自从一年前池钊在飞机上说过那番话后,他能明显感觉到,迟晚在有意无意地和他保持距离。

在他公开宣布有了女朋友之后,迟晚才稍微表现得正常点,不过渐渐的,避嫌成了习惯,距离也就再也不能像从前那样近了。

那天夜里,迟晚在医院值班室,看着苏柠和她老公的婚礼电子请帖,听着婚礼进行曲,突然就想到了某个人。

是的,她和程睦南,都算做到了一个合格前任该有的基本素养,那就是像死了一样,分手后再也没联系过。

迟晚曾经在无数个失眠的夜里愤愤不平又凄凄不安,她下定决心,即使程睦南主动来找她复合,她也绝对不会原谅他。

她要狠狠虐他,就像他那样,上一秒把他捧在心尖,下一秒推他入地狱。

这样的念头持续了一个月,程睦南根本没有回头找她,一切都是她异想天开、一厢情愿。

再后来,她开始换了一个角度去思索:会不会是程睦南遇上了什么事呢?也许他在等她低头呢?如果她主动一点,他会不会立马就着台阶下了然后跟她和好?

可是这样的猜想是站不住脚的,她不敢主动了。

她怕卑微到尘埃里,会换来再一次的打击,那样,她连仅剩的自尊都没了。

迟晚看着苏柠的请帖出神,鬼使神差地复制粘贴了那段邀请文字,时间、地点、内容统统没有变,唯独人物,她把婚礼主角换成了迟晚&池钊。

她把这段文字复制到电子邮箱里,凭藉着记忆,迟晚输入了一个收件地址。

一气呵成,她点了发送。

她猜测百分之九十的几率这封邮件要石沉大海的,因为她从来没有用这种方式和他联系过。

但是她不甘心也不死心。

她想要看看,程睦南会不会回复,哪怕他只要回一句后悔了,想她了的话,迟晚都能立马缴械投降,不顾自尊地去求他复合。

不,哪怕不复合,她也想知道他的近况,是不是有新女朋友了,亦或者是不是都结婚了,还有工作上又调动到哪里去了……

然后她会告诉他,她现在也不差的。她想质问他:错过这么优秀的人,你后悔吗?

就在迟晚还在脑海里纠结和打仗的时候,滴的一声提示音,让她冷静了下来。

Re:迟晚&池钊的婚礼请帖

【因故不能出席,遥祝你幸福一生。】

友人:程睦南敬上

他回了,有礼有节地回了。

还强调了他的友人身份。

迟晚以为自己看到后会释然,但那种撕心裂肺的疼痛感再次向她的心脏袭来,她根本做不到释然!

她辟里啪啦地在手机屏幕上打了好长一段字,但是临了,她却没有勇气再点发送。

因为像个笑话。

……

一周后,苏柠婚礼的前一天晚上。

迟晚破天荒地六点就从医院下了班,她换上正装礼服准备去参加她的暖房酒席。看了眼信息,池钊说他的车已经到医院门口了。

迟晚出了中医楼,穿过西医的综合大楼,走内部小路想抄近道。

“让一让!让一让!”急诊120的同事推着担架床冲了进来。

迟晚主动避让,退到一边主动让出生命通道。

躺在担架上的看身形是个年轻男人,从迟晚眼前经过的时候,只一瞬,她就傻了。

啪地一声,手上的手机掉在地上,迟晚疯了一般折回去往抢救室跑。

“喂?迟晚?你人呢?”

手机躺在地上,那头传来池钊的声音,无人应答。

作者有话说:

下一章,有沈星河客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