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柠和池钊在不远处围观,一开始还有点拿不准发生了什么,直到看见迟晚甩了程睦南一巴掌后匆匆跑进雨里,他们才意识到大事不妙。

两人迅速下车询问情况。

“程睦南,发生了什么事情,为什么会这样?”苏柠质问他,“不是说要求婚的吗?这闹的是哪一出?”

“没有求婚,我是来分手的。”

“分手?好端端的为什么分手?”苏柠一百个不理解,“你到底在搞什么啊!”

程睦南身心俱疲,已经没有力气再去回答苏柠的提问,他只是看向迟晚离去的方向,平静说道:“你们先去找迟晚吧。”

外面雨下得很大,她一个人就这样跑出去了,他不放心,但是担心的话语说出来又显得那样苍白。

池钊看了眼程睦南身旁站着的丛珊,听到他这不咸不淡的语气,抬手就用力挥过去一拳。

这一拳力道太大,程睦南挨不住,退了好几步,几乎站不稳。

“池钊!”苏柠惊呼,“你动手干嘛?”

“睦南!”丛珊急得眼眶都红了,连忙去扶住他,看见他嘴角带血,她几乎吼了出来,“你凭什么打他!你知不知道他现在……”

“他现在怎么?”池钊怒问,“你倒是说给我听听,我看看分手的理由站不站得住脚。”

“丛珊。”程睦南叫住她。

“我不能告诉你,有些事情我们需要保密。”丛珊挣扎许久,看了程睦南好几眼,最后挤出这句话,虽然这已经是她不该讲的了,但她忍不住。

“呵。”池钊仿佛听到天大的笑话,“外交部的人个个都这么了不起吗?渣了人、劈了腿随随便便一句保密就打发了,你们当我们是弱智吗?拍谍战片?还是说你们要去拯救世界了?”

丛珊还要继续和池钊理论,程睦南直接打断了她。

“事已至此,就这样吧。我挨了一巴掌和一拳,不管怎样,都够了。”他说完,迳直离开,丛珊紧随其后。

苏柠皱着眉,还是不愿意相信刚才发生的一切。

“先去找晚晚吧,我怕她出事。”她说。

“嗯。”池钊叹气,这边程睦南走了,他也不能追上去打,只得先就此作罢。

迟晚不认识路,只是沿着海滩漫无目的地走着,高跟鞋跑丢了,她也没去捡,就这样赤脚踩在湿了的沙子上。

雨太大了,她的视线很模糊,分不清自己脸上到底是雨还是泪,胸口处好像被针扎了一样,疼得她喘不过来气,连带着胃,一下一下地抽着,宛如撕裂般绞痛。

她捂着胸口,跪坐在了地上。

这样的情绪波动导致的身体不适,在中医上,俗称情志内伤。迟晚从未想过,自己有一天,可以这样深切地亲自体会这种症状。

原来难过,真的会伤“心”。

精心准备的妆花了,红裙子也湿透了像块抹布贴在身上,她这辈子最狼狈的样子,也不过如此。原以为会是最幸福可以一辈子铭记的美好时刻,没成想竟成了醒不过来的噩梦。

迟晚心想这一定是噩梦,快点醒来吧……程睦南不是这样的人,他不会这样对她……

但是掐红了的胳膊告诉她,这不是梦,这是现实。

苏柠和池钊找到迟晚的时候,她一个人躺在沙滩边,动也不动,任凭风吹雨打,像个失魂落魄的女鬼。

平时爱美的迟晚是最注意自己形象的,但是现在的她,全然不在乎。

“晚晚!”苏柠冲过去扶她,但是她闭着眼睛,好像听不见似的。

“迟晚,你先起来。”池钊把她拽起来,“再淋下去会生病的。”

“对啊,赶紧回去洗个热水澡,天大的事情睡一觉之后再说。”苏柠一脸担忧,她们一起玩了二十几年,她从来没看过迟晚这幅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

迟晚感觉周遭的一切声音都离她很远,她不想去听,也不想说话。

池钊见说不动她,直接打横把她抱了起来,然后对苏柠说:“不管了,先带回去再说。”

“嗯。”

当天晚上,三个人在酒店开了间套房,苏柠帮迟晚洗了澡换了干净衣服,陪着她睡觉,一刻也不敢离开。池钊的神经也甭得很紧,他睡在外面一间,让苏柠一有情况就叫他。

“晚晚,你要是想哭,就哭出来吧。”

迟晚从海滩回来后,异常平静,不哭也不闹,苏柠担心得要命。

“吃点东西吧。”池钊叫了客房服务,挑着点了几个她喜欢吃的菜。

迟晚闷着头,乖乖吃了一些,但是刚吃下去没多久,她就胃液上涌,去厕所全部吐了出来。

“怎么会这样啊?”苏柠拿湿毛巾帮她擦干净脸,“你要不要去医院啊?”

迟晚摇摇头,示意苏柠不用。

“你不也是医生吗?她这样要不要送医院?”苏柠再次找池钊确认。

“情绪不好伤胃,可能刺激到了,所以一进食就吐。”池钊皱眉,“先观察看看吧,明天还是这样就去医院。”

“我没事,你们走吧。”迟晚缓缓开口,声音接近嘶哑,“我想一个人待着。”

“不行,你现在这样不能一个人。”苏柠不同意。

“迟晚,你要真为了个男人寻死觅活的,别怪我看不起你。”池钊心里不放心,但是嘴上却骂得厉害,“好歹读了那么年书,又是学医的,生命多可贵这个道理不用我教你。”

是啊,生命多可贵。

迟晚想起程睦南被她逼问的时候,他甚至说……我用我的职业生涯发誓,乃至用生命发誓也可以,戒指不是给你的。

他是有多不耐烦,才会用这样重的话来强调他没骗她。

“放心吧,死不了。”迟晚挥了挥手让他们走,“失恋而已,我想一个人待着静一静。”

“走吧。”池钊见状,思忖再三,还是拉着苏柠一起出去了。

……

一夜没睡的迟晚第二天还是准时去参加了自己的结业典礼,苏柠原先想替她请假,证书奖状什么的,都可以帮她代领。

但是迟晚准时出现了。

除了脸色极差,她没有表现出任何异常,像其他留学生一样正常地上台、正常地合影……除了相熟的好友,其他人都不知道她前一晚经历了什么。

典礼一结束,迟晚直奔机场,她把几天后的机票改签到了今天。

她走得很急,甚至没有去拿留在使馆那边程睦南宿舍里的东西,只有随身一个小小的箱子。

苏柠这边还有些手续要办,没能和她订同一架航班,所以最后只有高价买了头等舱机票的池钊和她一起走。

出境的时候,海关这边正巧是洛佩斯值班,他看见迟晚,热情地冲她打了个招呼。

“嗨,迟医生,准备回国了吗?”他改了一贯的口音,试图用标准的西语和她对话,希望她能听懂。

“嗯。”迟晚点头,一年后的她,西班牙语水平已经达到了不需要翻译的程度。

“程呢?好久没和他联系了。”洛佩斯例行检查行李的时候,和迟晚闲聊,“没和你一起回国吗?”

迟晚摇摇头,挤出一个勉强的微笑,可能是太累了,亦或者是,她不想把自己和程睦南分手的事情再重复一遍,她只想快点离开这里。

离开哈瓦那。

如果可能,她甚至希望自己从来没来过这里。

池钊听不懂他们说什么,但是从表情判断,应该是认识的人,只是这海关小哥话多得过分。

“迟医生,很抱歉,有些东西你可能无法办理托运。”洛佩斯非常遗憾地摊手,“根据出入境规定,仙人掌这种植物个人因私出境是不可以携带的……”

迟晚愣住,她攥紧手心:“为什么?这是别人送我的礼物,为什么不可以带走?”

洛佩斯摇摇头,无奈表示:“真的不行,规定就是规定。”

“要不你让程帮忙带走吧,他走外交通道,有免搜查权。”看迟晚没说话,洛佩斯好心替她想办法。

“不用了。”迟晚平静地问洛佩斯,“不能带的东西要怎么处理?”

“我们进行扣押销毁。”

迟晚打开自己的随身箱子,缓缓拿出里面的东西,一件又一件:墨西哥的仙人掌、阿根廷的红纹石、委内瑞拉的咖啡豆、哥伦比亚的祖母绿项链……

“不不不,不需要都拿出来。”洛佩斯还以为迟晚是错误理解了自己的意思,急忙解释,“只有仙人掌盆栽不可以,其他你都可以带回去的。”

“不用了……”迟晚的箱子空了,她最后索性连箱子都不要了,只拿了一本护照走,“这些东西我都不要了,请一起销毁吧。”

洛佩斯一脸震惊,不知道说什么好。

“走吧。”池钊催促她登机,他知道她扔掉的东西多半和程睦南有关,扔了也好,省得整天睹物思人,越看越伤心。

迟晚从口袋里掏出自己的中药小香包,自己走到垃圾桶旁边,苦笑道:“按照规定,这个也是不能带的对吧。”

洛佩斯点点头,他想说,其实也不用那么严格,有些无伤大雅的小东西,他倒是有点权限可以放水,但是看迟晚那个样子,他还是把这些话忍了回去没说出口。

“我以后都不会做这种东西了。”她笑了一下,表情却比哭还要难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