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兄,我们很多年前都已经不和了,你忘记了吗?”慕桀提醒着。

戈颀失落的摇摇头,将我抓紧了,翩然旋身离开。

慕桀看着我们消失的地方,久久不语。

弥水城外,戈颀将我安置在一家普通客栈,连夜找了人间的大夫,没想到那大夫见我这般狼狈,抖着双腿不敢接近。

戈颀几个猛推,逼着年迈的大夫看了病,开了些药。

幸而我身上的血迹被清理干净了,都则弥水城附近的人知道了,非要把我当成妖怪看,走到哪里都喊打。

快入夜时,我骗了戈颀,称我想吃弥水城里的一家点心,要他去买。

也不知他是好骗,还是心有怜悯,听了话的离开,眼里的疑虑都消失在我细声的祈求中。

待他走后,我悄悄起身,留下书信,独自离开了那家小客栈。

我连夜返回了痕桀殿,白天时慕桀出现在了那里,或许晚上也在。有很多事,他显然隐瞒了所有人,我必须跟他说清楚。

关于爱不爱的,只要一句话,一个表情,至于是不是我想要的结果,我都该学会坦然接受。

夜已黑,我从半空降落在痕桀殿前,站在门外,悠然转身便走进了那扇门,曾经慕夜戏弄于我的场景还历历在目。

穿过熟悉的宫殿群,回到那座天一楼,我和慕桀的寝殿。

天一楼,依旧红墙绿瓦,在夜色下更显鬼魅瑰丽。

轻轻踱步靠近居室,周围俨然没了生人气息,仿佛整个痕桀殿的生气都消失了。

“吱吱——”脚下似踩了干枯的落叶,我回头看,才觉院落里不知何故飘下了些许黄叶。

推门而入,里面的摆设丝毫未变,地上纤尘不染,如同我们未曾离开过。

我哂笑,这里又不是人间,谁又知道会不会有灰尘呢?

“呵——是我想多了,他不在这里!”

“谁说我不在?”令人窒息的沉闷男声响起,突然出现在我身后,步步逼近。

我顿时捂着胸口,忍着心口的痛楚,后退了几步。

“你并没有被骗,对不对?”我直白逼问。

“是。”他坦白。

“那你一直都在利用他们,包括我?”我哑声,眼睛酸涩。

他怔住,凝住我伤绝的小脸,张开的嘴抿紧,薄唇倏然转暗红,再次一步一步逼近。

“你到底隐瞒了多少事?”我追问,最想知道的是他对我的都是假的吗?

“不要再问我这个问题!”他拒绝我的追问。一只手迅速擒住我的身子,拉紧我,又道:“跟我回去。”

“我不会跟你回去,你伤了我!”我决然道。“如果——不!没有如果了,发生了的就是发生了的,回不去,我既然看不清你的真实面目,就不想再继续被你骗下去了,除非你自信能骗我一辈子的话!”

他的脸色并不好看,仿佛一直如此,我却是记不清他何时笑了,何时跟我柔情绵绵、温柔缱绻了。

“你必须跟我走,否则要受到更大的牵连!”他警告我。

“不!你不知道我已经到了什么地步,或许,我已经不会是我了。”

“不会的,你还是你,你记住!”

“那么我还会哪个我呢?”我冷笑,温柔的问他,我已经很久没对他如此温柔了,每日用自以为冷静的面对木然的活着。

“你还想我如以前一样痴痴傻傻的爱着你吗?又或者是你没有丝毫的在乎?”我揣测道。

他不曾有丝毫动容,亦如他曾经说过的,他不懂爱。

“你未承认过你对夜雨桐的旧情,难道一直都是你再耍心机?”我用了极其鄙俗的字眼。

他黯然垂眸,拧紧了我的胳膊,将我拉得更近,道:“你却是想的太多了,有时候,我宁愿你什么都不去想!人类的女人大多是貌美蛇蝎,抑或是痴痴怨怨,你为何就不能傻一点呢

?”

“我是个正常的人,爱恨嗔痴,天生就会,我如何去压抑?”我质问,“如果我说,你可以放弃心中的计谋,平平淡淡简简单单的活着,并爱上我吗?”

他不语,已然证明了什么。

他心中的爱是说不出口的,尽管曾经对我明眸皓齿的保证过,看来是那么认真唯美,殊不知少了心头的那丝纯真。

“你便留在这里,我会回来找你,届时一切都结束了!”他保证着,似乎不需要我的帮助。

“难道我对你的大事不重要了?成亲时你们整个蛇界都见证了我的重要性,不是吗?”

“不需要了!”

他断绝我的疑惑,我却是不明白了,究竟又因为了什么。

世界上最多的莫过于为什么了吧,问多了便是烦恼。

我别开他眼,一切的痴念埋葬在心底。

“你该相信,我不会乖乖的留在这里,除非你一步也不离开!可你会吗?那边还有夜雨桐,你不在了他们不会起疑?”我问,他笑。

“这个不要你担心。”他略带柔和的道。

突然点住了我的额头,将我的血色兰花图案摁住,令图案渐渐淡去,直至隐去不见。我全身沸腾的血液渐渐消沉,归于平静,不安的知觉也随着眼眶里的泪水慢慢平静。

我全身突然发软,倒在他怀里,柔声问道:“你知道我额头的秘密?”我笑,他不知道的事能有多少呢?

“先睡一觉,你身上还有伤,今日是我出手太重。”他抚上我的双眼,令我闭眼休息。

“不是你出手太重,是我命该如此,注定被你伤,呵——”

“睡觉!”他吼道,听不出哪般情绪。

曾经,我听闻,旅行的意义不外乎两种,更接近幸福或者更接近自己。

当我走进这里,我便开始了一种旅行,这趟旅行中,我遇到了形形色色的人物,而不能把所有的称之为人。然而,我不知道自己是更加接近自己还是更加接近幸福。

或许,我接近了幸福,也接近了自己。

当想起山神女或者夜雨桐,的确有种还本溯源的感慨。

身上的伤没有愈合的迹象,不间断的发作,除了痛没有其他影响,可痛起来时满地打滚。

渐渐的住在痕桀殿半月有余,每日慕桀会出去,夜里便回来,我则是被他禁锢在天一楼,天一楼外被他布下结界,我只能可怜的等着他来看我。

不知是慕桀的踪迹不被人怀疑,还是夜雨桐的事迹没有败露,一直没人察觉痕桀殿中的异样。

白天,我听见阵阵饱满有力的声音,似士兵的操练,只觉得外面的人声线铿锵有力,动作张弛有度,简直是被训练有素的战士。

当我站在一处僻静的窗口观察时,并不见任何异常,一切都成了我耳边的错觉。

是夜,我正为胸口痛发作少而感到欣喜,殿外的一道急速闯进的黑影击垮了我的喜悦。

“你回来了。”我道,这段日子,我始终无法做到跟他形同陌路、相见不语。

况且,他除了关心我,再也不提及其他伤我之事,让我渐渐沉溺在了他昔日的柔情里。

“我回来了,怎么,又想我了?”他笑道,似邪恶的魔鬼。

我有喜有怒,感到幸福的是,他愈发会表达自己的感受,虽然我不知那是真的爱意还是虚伪的掩饰,感到生气的是,会是谁又改变了他。

他几步靠近,圈住我细弱的腰肢,下巴磨蹭我细软的发丝。

如今,我并不会急躁暴怒,兴许是额头的血色兰花图案不见了的缘故。

此刻,我很享受跟他的温存,简单而没有杂念,就如同我常常幻想的那种场景,我爱的人和爱我的人能安静的睡在我的身边,站在我的身前。

这半辈子,我必定是赢了的那方。

“你以前说过,你娶的是我,我才是你这一辈子的妻,你

千万不要失约!”我嗔道,有丝得意,至少此刻是真觉得幸福。

“会的。”

半晌,他沉声许诺,如同思考了一辈子的时光才做出决定。

他的眉依旧挺拔,眼眸如星,薄唇暗红,这些是他最鲜明的标志。唯有仔细捧着他的脸,我才觉心安。

“我再也不想经历那些互相伤害的事了,你该知道,你打伤的是我是身体,欺骗的是我的眼睛,痛的却是我的心。”我低声泣诉,眼底含泪。

慕桀将我抱紧,胸口微微叹息,我不懂他的叹息,唯有聆听。

他,却是复杂到我难以去揣度。

我,亦简单到他不用吹灰之力便能掌控。

有人说,你情我愿也是一种幸福。

我的这一两年来,关于什么是幸福的问题却是思量过多,可不是不思量,才自难忘吗。

夜如斯的静,我却如斯的难以走出那些情网。

翌日,他唤醒了我,替我挽上发髻,我诧异的看着菱花铜镜里他熟练的动作,回头问道:“你会挽发?”

他不作答,望着铜镜里我的背影,一闪而过的莫名情绪闪过。我失神,埋低了头。

他撑起我的下巴,薄唇轻启道:“你喜欢,我便会。”

这算是告白吧,我脸上闪过不能掩饰的笑意。

“我带你去一个地方。”他道,抓着我的手飞出天一楼,穿云过雾,最后停在空中。

俯身一看,满地的青草,青草深处是清澈透亮的湖水,似镜子,又似一块块美玉。

一艘旧木小船还在睡眠摇曳漂泊,划拨一湖平静。

“这里真美!我想下去看看!”我抓紧他,祈求着道。

他惬意的笑,动作温柔的抓着我的腰,缓缓飞下,落在小船上。

我们坐在一头,他暗自用力,将小船划走。

“这里叫什么?”

“泸沽湖。”他道,将我的目光引向水中一对野鸭。

我凝眸浅笑,终于读懂了他的心声。

在这不占人间烟火的泸沽湖,我们终有一刻是远离红尘纷扰,在这里,只剩下清楚的湖水,宁静的天空,飘荡的白云,和均匀有力的呼吸。

我看见,在我的正前方有一棵情人树,两颗形状差别不大的老树相互缠绕,不分你我,就像相爱了一辈子、相守了一辈子的恋人。

再多的言语和感慨都不能表达泸沽湖的美,也结束不了我满腹的杂思和憧憬。

回头,我望进他深邃的眼眸,静谧的守着我的怅惘若失和心酸。

我抬头吻着他暗红的唇瓣,轻轻舔舐,他没有拒绝,给了我继续的勇气。眼角余光睨到他平和的神情,我加深了吻,就像这一辈子,不是他来纠缠我,而是我真的放不开他。

我摸着自己臃肿的红唇,埋头在他怀里休憩,道:“你什么时候让我出痕桀殿?”他的回答是沉默。

“我只是想,我爱你,可以是爱情下的俘虏,却不会是无意识被迫接受的女人。你既然已经分清楚我和夜雨桐,甚至是轩辕湖的差别,就不该禁锢我的行动。就算你的大事不用我帮忙,也用不着囚禁我,莫不是还在担心我会破坏你的计划?”

他原本柔和的神情渐渐消隐,我知道他又不高兴了。

我道:“我需要自由,就像你必须去完成你的使命一样!”我努力争取,希望他不再阻拦我的行动自由。

他却道:“没我的允许,你不准乱跑。”他依旧没有给我一个明确的答复。

我颇为生气,睁开他的怀抱,道:“说到底,你仍是不放心我,担心我会坏了你计划,是吗?”

他不悦的起身与我对视。

“还是你纯粹的为了防着我,想把握扼杀在这逆来顺受的悲情里,我不是你想象中的那种古代悲情女子,我有追求自我的权利!”不知为何,我抛却了刚才柔情绵绵,立刻与他起了争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