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隽宸手上的动作没有停过,不断地来回抚摸伤口,正抚摸着原本血流不止的地方。“那就睡吧。”

“可是——”

我还是懂的矜持的,这朗朗黑夜的,一个黄花大闺女多危险。

“我想的是,你本是可以叫府里的侍女帮我上药的,何必劳烦你自己?”

“怀恋。”

他简单的两个字让我认为他曾经为一个女子擦过伤口,只不过现在那女子不在他身边了而已。

我也就没再抗议,就当是安慰他那颗受伤的心灵,顺便犒劳下我因单相思流逝的精力。

我看着窗外连绵不绝的雨,大雨没日没夜的下,稍微想想就知道阻碍了很多人的工作,已经三天了,什么时候是个头,真的要等到五天后?

想着想着我也就睡着了,睡梦中的我很安静,一点也不聒噪。

慕容隽宸继续抚平伤口,原本一指宽的开始泛白的血口子竟慢慢复合,所谓的金疮膏已经发挥消肿作用。

他看着那条口子,心口微疼,久久不语,就像十多年前那样,被尘封多年的情景再现,还是在同样的人身上。

虽然并不真的是同样的人。

第二日醒来已是临近正午,我多希望是个日上三竿的艳阳天,可惜始终雷雨不断,黑云压城城欲摧的感觉。

我洗漱完毕后,有个侍女神色匆匆的闯进来跟我禀报:“姑娘,二皇子来了,要见你,下人拦都拦不住,您见是不见?”

“不见。”

我断然拒绝,不想在有什么瓜葛,怕以后再被牵扯进去。

“那您先躲躲,王爷兴许不在家,奴婢们不敢拿二皇子怎么样,这就去回复二皇子。”那侍女说完匆匆离开。

然她还未出门,慕容瑾已经闯进来,见我一脸冷漠顿时也少了几分温和,冷冰冰的将一干下人挥走。

当房间内只有两个人时,我觉得全身不舒服,随便坐下后冷嘲热讽:“唐唐二皇子来做什么?怎么,没把我弄到祭天台不甘心,又来找我去捐躯?”

“我来是让你离开九皇叔的,他并不是你所看见的那样。他——”

“够了!”

我打断慕容瑾的话,“凭什么一个满腹诡计的人也可以说别人的不是,你认为你比他高尚多少吗?说实话,我觉得九皇叔比你要好,至少在你们处心积虑想利用我的时候,他会救我,在你们因为嫉妒敌视派人杀我的时候,他能够立刻救我。二皇子觉得,我还有什么理由离开这里?”

慕容瑾的脸早就一会红一会儿青,每当触及我嫌恶的眼神时,更加不可控制的捏紧拳头,恶狠狠的说:“蠢女人,我可是警告过你,九皇叔并非善类!他十来年没回来过,即使是回来,也始终来无踪去无影,他这个人就跟个鬼影一样,杀人不眨眼,空有一手医术却见死不救!”

“你所说的我都知道。”

我心里害怕的成分全在此时的愤恨中泯灭,凭着不理智的感觉走,只想将慕容瑾赶出去。

或许我这个人心很冷,我乐意理解为干脆,不拖沓。

“金玥!”

慕容瑾吼了一声,接着就是出手抓着我往屋子外面拖走,一路上我干瞪眼,身后的那群下人都不敢上前得罪慕容瑾,在他们眼中,慕容瑾和他们主子没什么区别,一样的张狂不羁。

我被拖着走,不断的挣脱的同时时不时的叫骂几句,完全看不懂他是出于什么心思想带走我。

经过走廊时,我全身的衣服已经湿透,直到在大门口,我的失望才从慕容隽宸的身上慢慢消失。

“怎么,想来九皇叔这里抓人了?”

慕容隽宸的冷色并不好看,仿佛北方寒冬腊月里久久不化的寒冰,几步之内就能将人冻伤。

我忍不住打了个喷嚏,接着眼里冒出泪水,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看了他

一眼。

“哪敢?这不是担心九皇叔事多繁忙,照顾不过来,才将金玥带走的。”

慕容瑾只觉头皮发麻,整个人活像只笑面虎,讨好着个千年不化的冰山。

慕容隽宸手指一动,慕容瑾被控制了似的松开我,我呆呆的走近慕容隽宸。

“谁不知九皇叔最悠闲,这从别人手里抢来的人还能叫别人给抢回去了?二殿下若真是无事可做,倒不如自个儿上祭天台求老天爷听雨,又或者是直接的当了贡品谋求骨国风调雨顺。”

“九皇叔哪里的话,侄儿过来看看金玥,怎么能说是抢人呢?”慕容瑾硬是吃瘪了。

“既然不是来抢人的,那就请吧!今后若是没有我的允许,二皇子还是少来为妙,就怕哪天本王不在府内,二皇子要是生出个什么好歹来,就不好说清楚了。”

慕容隽宸说罢伸手推开慕容瑾,带着我的身子沿着原路往回走。

走了几十秒,我始终没说什么,后来想回头看看慕容瑾的落魄样,却见他如泄了气的皮球,正好跨出大门,前脚才一离开,紧接着门就砰地一声合上了。

那边并没有人守候,向来是一阵强劲的怪风。

“你叫什?”

“复姓皇甫,名金玥。”

我快回到房间时,他突然问我的名字,随后他又叫人准备热水给我沐浴。

我接受了好意,心里却不是滋味,太多的恩惠让我越来越无法自拔,或许最初的爱情都是从感激里滋生的吧,我那样理解着。

泡过澡后我并没听到外面有动静,也习惯了一个人洗澡,因为自在,就随便扯类似浴巾的青草色巾帕裹着出去了。

让我意外的是他没有离开,反而是坐在桌边等我,而房门半掩着,也怪我糊涂,竟忘记连日来雷雨不断的阴暗。

我灰溜溜的逃回屏风后换上之前准备好的干净衣裳,羞愤的耳根子发红,挣扎了许久才走出去。

他也不说什么,只是将桌上的清粥指给我看,我端过来慢慢咬着吃,已经人身分离。

“我做的不是因为你。”他说罢离开。

“我知道。”

我咬着一口粥始终没能下咽。那一夜,我似乎觉得雨下的更大,我在床上翻来覆去久久不能入睡。

约莫到了慕容隽宸所说的第五天了,连着下了整整五天的瓢泼大雨,不管他们信不信,我是相信了。

如果这雨停不下来,也就只能靠着慕容隽宸了。

自那日夜里我受伤后,我就开始怀疑慕容隽宸的神秘身份,当慕容瑾要我离开时,我虽然舍不得,可也因为他的神秘,他整个人在我看来就像一个谜,或许正如慕容瑾所说,他不是我所看见的那样。

我的伤当夜就好了,第二日我像平常一样起床,没有因为记得背上的伤而小心翼翼,只是懒散的生个懒腰,三两步翻下床,一开始就把身受重伤的事抹得一干二净。

还是换好衣服后我才记起来,因为记起来,所以去找地上的血迹,也没发现什么脏的痕迹。

我扣着脑袋发呆:“好像什么都没发生啊?对,什么都没发生!”

我傻呵呵的跑到屏风后脱了衣服摸摸伤口,那还有什么口子,我要是对着别人说我受伤了,他们肯定以为我是神经病。

此刻,我正趴在桌子上发呆,自那日慕容隽宸把我从慕容瑾手里拎回来之后就没再见人影,我也不再多想了,一个人做一个人能够开心的事。

而我比较开心的事,发呆算是其中之一,没事撑着脑袋瞎想感觉也不错。

正当我想着的时候,慕容隽宸出现了,自己坐在我的对面,我懒得起身,瞟过他一眼,仍旧发呆。

越来越觉得我的生活无趣至极,有时候看见别人的羡慕的流口水,比如有个同学他姐是个富家小姐,竟然喜欢上从农村来的男生,家里

坚决反对,而他姐竟然跟着那男生跑了,结了婚还怀了孩子,回家后爸妈已经消气,接受二人成家的事实,到最后还兴高采烈的给他们在外面买了套房子。

我想啊想,每当想起我这前半辈子没有谈过恋爱就悔得肠子发青。

“在想什么?”

“在想,我怎么脑子缺根筋的没谈过恋爱——”

我还在发牢骚,没成想对象会是对面的人,随即乖乖闭了嘴,不自然的看他,他也没嘲笑我,才大大咧咧的继续解释清楚。

“就是以前我都没有喜欢上什么男生,就算那样,居然也没有一时冲动的去拉个人谈恋爱,要是当时冲动了,现在就不会出于这般的水深火热的境地,而是跟着姐姐屁颠儿屁颠儿的数钱,也有可能正在做自己喜欢的课题研究,或者和男朋友在安静的咖啡厅喝拿铁,也有可能挺着大肚子遛马路。唉,我是不是很俗气?”

幻想归幻想,我还知道什么是现实,比如现在就一时半会儿回不去了。

我水汪汪的眼珠子滴溜溜转,瞪着慕容隽宸的一头秀发,他嘴角微动,可还是没有说话。

我见他如此,也没再继续刚才的话题,随意问了句:“你怎么现在回来了?”

在他不在的日子,我都理解成他有事外出,倒还真有点过家家的感觉,只是想多了就会鼻头泛酸。

“你当我外出?”

“是啊。”

正当我要说些什么的时候,外面一个侍女走进来禀告:“王爷,国主与文武百官在府门前候着。”

“知道了,下去吧。”

慕容隽宸反而起身在我的屋子里瞎转,停在我身后的窗户前看着天上泼下来的大雨,偶尔还电闪雷鸣。

每一天都是一样的,没日没夜的大雨,我几乎不出门,衣服也不被打湿,他兴许出过门,但是身上都是干干净净的,看不见被雨淋过的丝毫痕迹。

“九皇叔不打算出去见上一面?”

我想了想之后才说,提醒着他的身份,同时又按照他的脾性来了句见上一见,不至于我自己死的很难看。

我转过身看他的孤傲姿态,向来比较喜欢洒脱的人。

他浅笑,背后的发丝有几许垂到了胸膛边上。

“当日我是让他们来求我,不是我去求他们。”

我见他说完后脸色更加阴沉,同时,外面的狂风暴雨似乎更猛烈,猛烈地大树摇晃,风云变幻,雷雨声震耳欲聋。

我忍不住起身出去看看,他没有拦着我,我到了之后躲在紧紧掩蔽的大门后面透过隙缝偷瞄,怎么说也有几十号人,最前面的威风凛凛的是老国主慕容云峰,旁边有太监恭敬的伺候着,明黄的大伞遮的风雨不及。

我看了会儿就掉头回房去坐着,坐了阵子又耐不住的跑出去看看,来来回回折腾一两个小时才看见慕容云峰带着文武百官离开。

我想,有求于人就是这么难吧,看来以后我还真不能随便有求于人,也不能到处欠人恩情了。

我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到房间,慕容隽宸始终站在窗户边儿上看窗外的大雨。

“他们都走了。”

我陈述般的懒散口气,倒也不让他觉察出什么埋怨的味道。

其实,我是有点埋怨的,一个人趴在桌子上思来想去,一个没管住自己的嘴巴,“你怎么连见都不见?”

“这不正是你该高兴之处?”

他转过身来反问我,说话间薄唇上翘。

我知道这是个难看的时刻,我是该高兴的,他们想要我死来祭天,我应该恨不得他们不能好过。

我或许应该看见他们来去冷嘲热讽几句,或者狐假虎威的赶人走,就像当初我大骂那群哑巴一样。可是我终究是还没到那种恶毒的程度,我的良心没有泯灭,我受到压迫要呼吸,得到自由也会去怜悯别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