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外面的雨声越发紧了,雨点紧密地打击帐篷,噼里啪啦,犹如密鼓紧锣,沙场点兵,一阵紧似一阵,一阵密赛一阵。

老天爷,在这决定生死存亡的关键时刻,你为何偏偏要下雨呢?而且,一下就是数天呢?是不是存心要跟我孙传庭过不去呢?难道戎马十年,备尝艰辛,惊险无数,用鲜血和汗水乃至生命挣来的功名利禄,就要毁在这一旦不成?

孙传庭在大帐内来回走动,紧张地思索着,灯光照耀下的巨大身影,犹如一头怪兽,张牙咧嘴,跃跃欲试,无声无息,仿佛要吞噬这雨夜的一切。

从李自成的这封信来分析,我军粮草紧张,而流寇则更紧张,否则,就不会约我在郏县北郊决战。

尽管囤积粮草的杏川被流寇占据,但大营中还存有全军数天的粮草,待熬过这绵绵阴雨,再疏通粮道不迟,不如先答应李自成,暂且稳定其逃窜之心,充分利用这五天时间,待我准备完善之时,再给予流寇狠命一击,彻底干净地消灭之。

在这场战役中,流贼是主,自己为客,彼能使用缓兵之计,我也可用疑兵之计,正如孙子所曰,“兵者,诡道也。故能而示之不能,用而示之不用,近而示之远,远而示之近。”

想到这儿,孙传庭脸上露出了一丝笑容,你李自成用缓兵之计,企图掩盖逃窜之意,而我将计就计,也用缓兵之计,掩饰歼灭其之心,最后,看谁比谁手段更高明思维更缜密心肠更毒辣?

孙传庭提笔在李自成的来信上写了一个大大的“可”字,差人用箭射向郏县城内,这才长长地吐了一口恶气,心中顿时轻松了许多。

就在他全神贯注构思如何利用这五天时间,准备郏县大战的时候,监军副使乔迁高走进了大帐。

孙传庭笑着迎上前去,两人寒暄一时,乔迁高颇为沮丧地说:“自接到督师的秘信,我就立马启程,从陕西赶来郏县,不料,遇上这阴雨天,路上耽搁了几日,还望督师原谅。”

“监军说哪里话,本督焉有不知之理?”

“这里的仗打得如何?临走之前,高公公还过问此事呢,说要将战报上呈皇上。”

一提起监军主使高起潜,孙传庭心里就即刻腾起一股极其厌恶怨恨之气。如果没有这个监军主使,他也许此时还在西安屯田练兵呢。

就是这个高起潜,仗着自己是朝廷封派的剿贼兵马粮饷提督,多次向朝廷密报自己陕西练兵屯田之事,极尽其能,夸大其词,极力炫耀秦兵之勇武,乃天下无敌之精兵,这才引得崇祯连下数旨,隔三差五地催促出兵河南,在万不得已的情况之下,自己才在西安关帝庙前誓师,领兵离开三秦大地,远赴河南围剿流寇。

孙传庭带着激愤的语气,冷冷地说:“上报个头,战事还没有最后的结果,就急着上报邀功,真他娘的也能做得出来,真是厚颜无耻到了极点。”

乔迁高只是看着孙传庭,没有说话,心想,高起潜手握调动兵马粮饷大权,得意骄横,与地方督抚一言不合,就密奏朝廷,引得孙传庭等人极为不痛快,但又不得不曲意逢迎,自己作为监军副使,夹在其中,好不为难。

孙传庭也清楚乔迁高的为人,尽管两人同为监军太监,但本质上却和高起潜之流大相径庭,不是一路人,而是一个极有血性刚烈之气的汉子,由此,才敢在他面前怒斥高起潜而不惧其私语密奏。

少顷,等孙传庭心情略有平静,乔迁高才说:“高公公为了让督师赢得这场大战,彻底歼灭李自成流寇,拨发了一部分粮草,随后就到。”

闻听此言,孙传庭方才激愤的心情才完全平静下来,依旧冷冷地说:“迟了,太迟了,粮道已被流寇占据,恐怕粮草运不进来了。”

接着,他向乔迁高细细叙说了杏川之战和李自成约战之事,最后悲愤地说:“成败与否,在此一战,五天之后就可以见分晓。”

乔迁高吃惊地紧紧注视着憔悴无奈甚至有点悲观的督师,心想,这才几天时间,他怎么就变得如此这般模样,和当初誓师出兵之时慷慨激昂意气风发的孙传庭,完全是两个人。在两军大战之前,主帅竟是这个样子,这太可怕了。

“督师不必如此。此次出兵以来,我军兵锋甚锐,自潼关到郏县,势如破竹,流寇莫不望风而逃,特别是攻占洛阳汝州,更

是彰显了大明王朝的威风。”

孙传庭苦笑一声,说:“那都是侥幸获胜,不必提矣。而今,欲和流寇进行郏县大决战,粮草是重中之重,但愿这阴雨能够早一点停下来。”

可是,老天爷丝毫没有遵照孙传庭的意愿,反而,阴云压城,厚实黑暗,无边无际,阴雨又接连下了三天三夜,不见一丁点儿停歇的样子。

此时,各营纷纷告急,俱言粮草无几,甚至出现杀马充饥的事情,犹以陈永福的河南兵士为最。

无奈之下,孙传庭召集众将商议,说:“阴雨绵绵无期,不知何时才能停歇。昨夜接到探报,高公公派送的粮草已离郏县不远,本督决定,亲自率部迎取这批粮草,以防流寇抢劫。”

白广恩等将领个个面带忧愁,默默地听督师讲话。

兵马未动,粮草先行,自古以来,粮草就是战争的关键,孙子曰,“十万之师,日费千金。”此言不虚也。

孙传庭继续说:“如若能够得到这批粮草,无异于雪中送炭,则我军士气必定大振,战胜流寇则有十成把握。”

少许,陈永福问道:“督师走后,这里如何处置?”

孙传庭说:“这里就有劳陈总兵了,本督已和李自成约定时日决战,还有两天时间,待本督取得粮草回来,正好是决战之时,集中兵力,击溃流寇于郏县北郊。”

牛成虎急忙劝道:“督师千万不可相信流贼之言,以免上当受骗。迎取粮草,由卑职代行,督师坐镇中军大帐,则军心稳矣。”

白广恩也言道:“督师千万不可远离大军。”

孙传庭冷笑数声,说:“流寇内无粮草,外无救兵,日夜处于惊惧不安之中,安有主动进攻官军之心?尔等不必再言,本督心意已定。”

随后,又对高杰说:“高总兵留下,协助陈总兵防守大营,白总兵牛总兵和本督即刻出发。”

孙传庭此番谋划十分精当,可他百密一疏,疏忽了一个极为细小的因素,就是这个细小的因素,在他离开中军大营之后,引发了一场动乱,从而导致郏县大战先胜后败,功亏一篑,令其百般谋划心血付之东流。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