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城破那一夜,姜让并没有离开榆林城。

火起之初,久经沙场的他就明白榆林极有可能不保,连忙换上一套士兵服装,领着数百个心腹家兵,直奔北城门。

半路上,遭遇了高一功的人马,双方厮杀一场后,姜让带着十几个残兵败将顺着一条极为偏僻的小道,继续冲向北城门。

有人不解地问道:“将军,北城门驻有大顺军主力,何不走其他的城门?”

姜让嘿嘿一笑,说:“方才大顺军打败了我们,并没有追赶,这说明他们不知道我在里面,更想不到我会走大军云集的北城门,这就叫出其不意攻其不备。”

果不其然,尽管榆林北城门驻有大顺军大队人马,但局面比其他地方更混乱嘈杂,谁也没有料到姜让还会走此路,只是认为这是一批被杀败的散兵游勇而已。

虽有大顺军不时截杀,但都被家兵阻拦。就这样,姜让在天亮之时,混出了榆林城。

此刻,姜让只领着三五个人,顶风冒雪,行走在一条山间小道。

太阳出来了,但很快就被阴云淹没了。天更阴沉了,风更紧了,雪更大了。抬眼望去,除了彻天彻底的风雪之外,什么也看不清。

一个家兵问道:“将军,我们去哪里?”

姜让擦了一把脸上的飞雪,说:“去阳和城,找我三弟姜瑄。”

又艰难地前行了半个时辰,正在又饥又累之时,突然,家兵手指前方,大声说:“将军,那儿有一座寺院。我们去避避风雪。”

姜让透过风雪望去,山脚下果然隐隐约约出现了一座寺院,隐藏在风雪之中。

几人不由得加快脚步,来到寺院门口,只见上面写着“善缘寺”三个大字,正欲进门,就听见里面传来激烈的打斗声。

姜让心中一惊一紧,吩咐众人赶紧隐蔽起来。

未几,就见两个人从寺院内打斗而出。一个穿着红蓝绿白黑五色衣服的中年汉子,甚是凶悍,一双铁掌舞得犹如五色蛟龙,时而仰首观白日时而引手牵红樱,掌风幻化出无数幻影,雪片变成了铁片,凌厉地射向对方。

对方是一个身材适中的汉子,一根钢鞭得心应手,随心所欲,忽而飒飒风和雨,忽而切切鬼神语,紧紧缠绕着对方。

穿五色衣服的汉子边打边说:“飞天虎,你数次与我五钱会作对,不

知何意?”

飞天虎闪过对方铁掌,说:“岳宝烈,你号称五色龙,却看不清天下局势,与大清王朝过不去,我看你叫五色虫好了。”

“我没想到,名满江湖的飞天虎李波却甘心做满清鹰犬,看我不杀了你这汉奸?”

“别看五钱会人多势众,恶霸胡杨台,可我却一点也不怕你。”

五色龙岳宝烈使出一记十指无定音,双掌直插飞天虎面目,大叫:“今天,老子废了你,让你这个飞天虎变成趴地狗。”

飞天虎手中钢鞭颠倒宫徵羽,疾击对方右臂。五色龙绿杨阴里驰快马,闪过呼啸而来的钢鞭,反手举眼望青云,铁掌猛击对方前胸。

此刻,飞天虎想躲闪已经来不及,狠狠心,左掌迎了上去。只听空中传来一声沉闷的雷响声,一股白气冲天而起,瞬间幻化为一团红光,耀人眼目,继而炸响数声,直冲云霄。

姜让等人大吃一惊,急忙闭上眼睛,等睁眼细看时,发现只有五色龙岳宝烈一人,那飞天虎李波却不知去向。

这时,岳宝烈冷冷地说:“哪里来的朋友,请现身吧。”

姜让闻言,只得从胡杨树后走出来,抱拳施礼道:“我等皆为客商,路遇风雪,想来这善缘寺躲避片刻,不料冲撞大侠,实属唐突。”

岳宝烈冷眼细看,已知对方身份,不禁冷笑数声,说:“大顺军和明军正在榆林激战,你等却到此行商,不知作何买卖?”

姜让见对方识破了自己,尴尬地笑了笑,心想,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干脆实话实说,想杀想砍,由他去吧。当下便报出了自己的真实身份,紧张地盯着对方。

不料,岳宝烈放声大笑,说:“原来是姜总兵,失敬失敬。大雪正紧,请到寺院一叙。”

姜让等人进了寺院,见院子甚是宽敞,房屋依山而建,错落有致,而今大雪覆地,银装素裹,冰清玉洁,别有一番情调。

姜让见大殿内的拐角处躺着一个人,只见那人脸色蜡黄,气息微弱,浑身缠着绷带,看似受了重伤一般,不由得脱口而问道:“这人是大侠的朋友?”

岳宝烈轻叹一口气,坐在火堆边,说:“方才我和飞天虎说的话,想必姜总兵都已经听见了。姜总兵是我大明王朝的边关大将,我也就不隐瞒了。”

姜让没有说话,拨弄了一下柴火,静静地倾

听。

“地上躺的这人是五钱会的黑堂堂主李东阳,绰号云端大鹏。蒙古军队前几天攻陷了镇虏堡,李东阳受了重伤,昏迷不醒。恰好我途径镇虏堡,救起了他。”

姜让又回头看了看李东阳,心想,确实伤的够重。

“本想送他回胡杨台总部疗养,无奈,我要去西安办急事,只好把他送到这善缘寺,等返回胡杨台时再带走他。可没想到,这飞天虎李波却追踪而来,只好与他动起手来。”

姜让恍然大悟,怪不得上次蒙古军队来势汹汹,气焰甚是嚣张,原来他们在攻打榆林之前,攻陷了镇虏堡,打了一场胜仗。

数年前,姜让奉命追杀李自成等流贼,曾去过镇虏堡。这镇虏堡城池虽小,可地势险要,易守难攻,是一处极为要紧的关隘。

少顷,岳宝烈问道:“大顺军正在攻打榆林,姜总兵为何来这荒山野岭之地?”

姜让通过方才的举止言谈,已看出这岳宝烈也是一个豪爽有气节的江湖汉子,当下长叹一声,叙说了事情的经过,最后无奈地说:“我拼死突围出来,想前去阳和镇,投靠三弟姜瑄。”

说完,轻叹一口气,心想,如果朝廷获知边关重镇榆林失陷于李自成之手,失一城而杀一将的崇祯,不知将如何处置自己,真是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

岳宝烈说:“风大雪紧,将军在此歇息三五日,再走不迟。”

姜让看了看漫天漫地的飞雪,点点头。

“我有一事相求,望将军能够答应。”

岳宝烈指了指昏迷不醒的云端大鹏李东阳,说:“他伤的非常严重,随时都有性命之忧。如果将军不嫌弃,能不能带他到阳和,也好治疗。”

姜让镇守大明边关数十载,素知五钱会虽为江湖帮会,但做事侠肝义胆恩怨分明,闻听此言,心中很是佩服,当下便十分痛快地答应道:“岳大侠如此看重兄弟情义,姜某岂能见死不救?”

岳宝烈抱拳当胸,感激地说了一个谢字。

当晚,姜让躺在冷冷清清而又安安静静的寺庙里,翻来覆去睡不着。一会儿想到失守的榆林,一会儿想到父亲及两个兄弟,最后,他想到了老友王玉杰。

镇虏堡已被蒙古人占领,与其接壤的胡杨台将直接暴露于蒙古兵锋之下,不知这王玉杰如何面对处置这危机四起的局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