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楼最南端的一间房里，温师爷和飞天虎李波见索郎格进来，同时站起来抱拳施礼。索郎格朗声笑道：“都是自家人，不必多礼。”又面向李波道，“大名鼎鼎的飞天虎能为我大清效力，我大清又添了一员虎将，可喜可贺。”

大清？自家人？飞天虎李波心头一惊。

他和温师爷是一个村的，自小交好。温师爷在官府，他在江湖。温师爷在暗处，他在明处。一文一武，一明一暗，强强联手，相得益彰。胡杨林一战，不但没能杀了张献忠的信使赵麻子，自己却被铁板脚杨树旺踢伤。不但温师爷想嫁祸白府的目的没有达到，而且也没有杀掉大顺朝宋献策密令自己要杀的人，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无奈之下，只好连夜躲进了温师爷家中，先治好伤，日后再做打算。

温师爷把李波的表情全部看在眼里。他把自己早已投靠满清的事没有告诉任何人，包括这个同患难共生死的飞天虎。

阴计泄者败。

这十年来，他一直替关外满清做事。今天早上，他只说要带李波去见一个朋友。这个朋友可以帮李波杀掉其仇敌白文彪。不过，温师爷没想到的是索郎格开门见山地亮明了自己的身份。看来，这个满达子想生米煮成熟饭，不简单。事后再向李波解释吧。

趋利避害，人之常情，何人不想升官发财？

温师爷平静如常，微笑着说：“索大人此来可与王知府有关？”

索郎格哈哈大笑道：“温师爷果然神机妙算。我这次奉睿亲王之命，专程前来胡杨台，就是为王玉杰而来的。大家都坐下，我们边喝酒边说事。”

三人同时各饮了一大杯酒。

索郎格继续说：“睿亲王过完年就要率大军南下。此次南下和以往不同，极需要王玉杰王大知府做内应。这事，还要温师爷多操心操心。睿亲王可一直惦记着你呢。”

“王玉杰虽为明朝胡杨台知府，有剿匪守土之责，实则首鼠两端，既不想得罪朝廷，又不硬抗闯贼鲜贼，只想保存自己的势力，要在这乱世之秋称王称霸，想做闯贼鲜贼一样的人。”温师爷极力表现自己，“要让王玉杰死心塌地效忠我大清，索大人还得再出高招，狠招，毒招。”

飞天虎李波此时已经完全明白了。这老温明为大明朝廷胡杨台知府师爷

，实为满清奸细。

李波是江湖中人，对这些政治上的事儿不太感兴趣，也不大清楚。投靠大顺王李自成则纯属偶然。他的一个在大顺军做小头目的结拜兄弟，在一次喝酒时说，军师宋献策已经算定李自成要当皇帝，十八子，主神器，天意如此，要他赶紧投奔大顺朝，捞个一官半职，封妻荫子，强过混江湖。当下李波心动，拿出身上所有的金银财宝，托结拜兄弟打点。十天以后，结拜兄弟回话，大顺朝大军师宋献策要他杀了白府一家，就让他在大顺军做一个小头目。

望着温师爷有点泛红的脸，李波有点纳闷，怎么宋献策和老温都想除掉白府呢？

索郎格放下酒杯，笑着反问道：“温师爷有何高招，说来听听。”

温师爷相对一笑，说：“听说王玉杰是在潼关南原大战前夕背叛李自成，投靠大明朝洪承畴的。没有他的背叛，洪承畴不会胜得那么快那么多，李自成也不会败得那么惨，只带着十八骑，如丧家之犬，躲进商洛山。”

李波没有出声，只顾喝酒，静静地听。

“这王玉杰审时度势，关键时刻能做出有利于自己的选择，不可等闲视之。”温师爷继续说：“他真名叫马云峰，原是陕西渭南的豪强。在投奔高迎祥李自成的时候，改名叫王玉杰，绰号射天狼，可见其野心着实不小呀”。

他望了闷头喝酒的李波一眼，冲索郎格笑了。

忽然，院子里传来一阵吵闹声。

有人高声喊道：“包围客栈，不要让满达子跑了。”

索郎格心中一惊，快步走到窗前，见院子里站满了持枪荷弹的明朝官兵，知府王玉杰站在最前面。他略一思索，回头对温师爷说：“快绑了我。”

这时，客栈大掌柜金兴国慌慌张张地跑进来，看到索郎格双臂被绑，李波手持钢刀，温师爷面带微笑的一幕时，顿时惊得目瞪口呆，不知所措。

王玉杰见到这一幕，同样也吃惊不小。许许多多的问号反复回旋在脑子里，但他表面上依然冷峻威严。

索郎格不卑不亢地朗声说：“我是关外客商，是来胡杨台与金掌柜做生意的。”

“好一个满达子，这手瞒天过海，玩的漂亮极了。多尔衮确实知人善用，非一般满清王爷可比。”王玉杰心中暗暗喝彩。不

过，嘴里却大声呵斥道：“住口。带回去好好审问。”

当天晚上更深夜静的时候，索郎格坐在知府大人温暖如春的书房里，翘起二郎腿，徐徐地喝着酒，一边听着窗外胡杨树在寒风中发出的呜呜呜的呼啸声，一边听王玉杰说话，好不惬意。

“今天上午朝廷传来紧急公文，说原蓟辽总督洪承畴投降了大清，崇祯怒不可遏，要严惩与洪承畴有关系的朝廷官员。”

王玉杰来回走动，心绪有点不宁，不时瞟一眼大清特使，继续说：“我用这种手段请索大人来，就是想当面请教该如何应对，还望大人不吝赐教。”

索郎格哈哈一笑，道：“王大人害怕了？”

王玉杰点点头，轻声道：“索大人见笑了。在去辽东之前，洪承畴曾任明朝陕西三边总督，是我的恩师，给了我不少帮助。不瞒大人，我这知府还是洪承畴在皇上面前争取来的。”

索郎格不紧不慢地说：“我已经给王大人指明了出路。现在就看你走不走了。”

洪承畴投降大清的事在辽东早已不是秘密了。他来时经睿亲王多尔衮同意，专门请教过这位大明王朝的三边总督。威逼利诱王玉杰投靠满清，在胡杨台建立根据地的计划，就是其人筹划的。如果不是洪承畴再三叮嘱，数日前的那个夜晚，他就告诉王玉杰了。

看着蒙在鼓里还自作聪明的知府大人，索郎格差一点笑出声来。

那夜索郎格的话又在王玉杰耳边回响。做大清第四位汉人王爷还是自立为王，他还没有下定最后决心。先等等，等到过完年，等到李自成打下北京，等到张献忠攻占成都之后再说。

看着眼前这张似笑非笑得意洋洋的脸，王玉杰沉沉地说：“我既不想与大清联手，也不想与大清为敌，如何？”

索郎格嘴上叫好，心中却暗暗骂道，狡猾的东西，给老子玩缓兵之计。

王玉杰又问道：“那眼下如何应对崇祯爷呢？”

索郎格诡秘一笑，轻轻说出了几个字。王玉杰略一迟疑，认真思考起来。

索郎格亲热地拍拍知府大人的肩膀，坚定地说：“不要怕。崇祯现在是秋后的蚂蚱，蹦跶不了几天。”

王玉杰暗想，我的生死祸福，现在还掌握在这蹦跶不了几天的蚂蚱手中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