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得好,杀得好。”张献忠围着死人堆转了几圈,呵呵一笑,不无遗憾地说,“可惜呀可惜,杀的太少了。白文选你个龟儿子,难道连杀人也要老子教你?”

白文选怀着惊恐不安的心情,紧紧看着大西皇帝,失散的魂魄此时又回到了身躯,闻言,只是苦笑一声,不敢说话,甚怕说错一句,又招来杀身之祸。

片刻,张献忠又极为严峻地说:“只要和我老张为敌的人,统统格杀勿论,看他娘的谁还敢反抗?”

安西王李定国神色冷峻,面无表情地看着成堆的尸体。他心里明白,这些死人都是原大明总兵府里的普通差役,做饭的搞卫生的丫环婆子之类的,根本不是白文选所说的大明作战将士。

但他不能也不敢揭开事情的真相,紧绷着粗犷的脸,站在张献忠身后数步之遥,只能冷冷地看着,暗道,不分军民良莠,如此杀戮,将民心置于自己的喜怒哀乐之上,随意处置践踏,怎么治理天下?

白日惨淡,阴风乍起,天空飘起了雪花。

白文选已经摸清了这位大西皇帝此刻的心情,赶忙小声嘱咐谋士郭子云几句。郭子云没有丝毫犹豫,即刻离去。

张献忠忽然想起了一个人,问:“那个龟儿子李占春呢?”

白文选不敢说实话,故作镇定地哄骗他的皇帝,说:“已被杀死于乱军之中。”

张献忠有点不相信似的,死死地盯着他的前军都督。

白文选没有回避对方如刀似剑的目光,故作坦然之状,勇敢地将自己的目光迎了上去。此时如果退缩躲闪一眼,必定人头不保。

张献忠相信了前军都督的假话,不再刨根究底地追问下去了,回头问自己的爱妃媚娘道:“你怕不怕杀人?”

“臣妾从未见过杀人,自然怕得要命。”

“多杀几次人,就不怕了。”

“有皇上这样顶天立地的大英雄,臣妾当然不怕了。”

张献忠得意地大笑起来,自豪地说:“我杀过的人数也数不清,是上天派我杀

的。天生万物以养人,人无一德以报天。他娘的,天下人都该杀。”

众人听得无不毛骨悚然。

重地则掠,因粮于敌,饥则聚掠,饱则弃余,杀人如麻,挥金如土,是大西军纵横大江南北一贯的做法,攻城略地,抢掠钱粮,不知杀了多少人。

张献忠凶戾残暴,大西军中以杀人多少论功,且不分军民。全军将士一日不杀人,辄郁郁不乐,士气不振。

“爱妃想不想亲眼看看,老子是如何杀人的?”

此时此刻,媚娘能说不敢吗?她强压着心中惊骇,故作欢颜,说:“臣妾当然敢看了。”

不一时,数百个真正的明军将士被押了进来。连续十昼夜不休息的激烈战斗,早已让这些明军将士饥肠辘辘疲惫不堪,虚弱到了极点,有的还挂着刀枪之伤,更是惨不忍睹。

在胜利者的怒骂痛斥声中,拳打脚踢之下,他们衣衫褴褛步履蹒跚,慢慢走到了后花园死人堆前。

白文选走上前,躬身请示道:“皇上,如何处理这些人?”

张献忠看着这些俘虏,冷笑数声,轻描淡写地说:“全杀了,堆成死人山。”

随即,白文选一挥手,一群大西将士挥刀舞剑,蜂拥而上,砍瓜切菜般大杀大砍起来。

一阵凄烈无比的哀嚎惨叫声过后,后花园又恢复了平静,真是黯兮惨悴,风悲日曛,蓬断草枯,凛若霜夜。

大西朝的众文武官员虽然饱经战火硝烟,见惯了杀人如麻血流成河,可如此残酷的场面,大多数人还是第一次亲眼见到,特别是那些没有上过战场的文官,不禁胆战心惊魂飞魄散。

媚娘哪里见过如此血腥场面,当即惨叫一声,晕死过去。

安西王李定国不忍相看,心中长叹一声,转过了魁梧的身躯。

张献忠等少数人则看得哈哈大笑,乐不可支,不禁手之舞之,足之蹈之,乐作一团。

白文选指挥将士们七手八脚地把死尸堆在一起,大约有七八百具,垒集为一座人山,甚为壮观。

天已经完全阴沉下来,阴风怒号,冷雪飞舞。凝结的鲜血把尸体紧紧地粘连在一起,形成了一座血肉模糊的死人山,四周堆满了干柴枯草。

白文选方欲下令纵火焚烧,不料,被张献忠厉声制止道:“把她放到死人山顶。”

他说的“她”,指的是晕死在地的爱妃媚娘。

白文选犹豫了,放还是不放?他怔怔地看着大西皇帝的脸,没有动作。

这是一张典型的长期生活在黄土高原才有的脸,深目大眼,黄须虬髯,不怒自威。

三十年前,张献忠乃黄角小儿,正值读书之时,父母东借西凑学费,求爷爷告奶奶,将其送入私塾,却不料,儿子极不喜读书,整天舞刀弄枪,打架斗殴。

私塾周先生乃当地德高望重之秀才,饱读诗书,胸有韬略,哀叹张献忠朽木不可雕也。

后来,张献忠干脆退了学,成天浪迹于大街小巷。几年后,延安府捕快头目白文选在办理一件案件时,见张献忠身高体壮,又会武功,打架不要命,心中甚为喜欢,就招其当了一名捕快。

再后来,张献忠因酗酒滋事打伤同事被革职,便至延绥镇从军,又因触犯军纪法当斩,主将陈洪范观其状貌奇异,为之求情于总兵官王威,重打一百军棍予以除名,自此流落江湖。

不久,陕西安塞马贩子高迎祥聚众暴乱,于是,张献忠也召集流民,起兵相应。同时,张献忠强迫其儿时的私塾周先生当了军师。

张献忠自号八大王,其所部称谓西营,又因其身长面黄,一脸浓密的黄须,军中皆称其为黄虎。

西营在周先生的策划下每战必胜,张献忠对其十分尊重,每次吃饭必定要他和自己同时进餐。

由于战事紧张,周老师常常延误吃饭。时间长了,张献忠很不高兴,埋怨之言不断增多。

有一次吃饭时,恰遇明军来攻,周先生无法脱身,张献忠派人连请两三次都没来。于是,他紧绷着黄脸,随口对随从说:“军师身子忙,去把头砍来,陪我吃饭。”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