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章 做客的几个人(1/3)

陆重的脸上满是惊奇,我心道这有什么奇的,连我都猜出了他话里有话,何况是鲁恩有这么聪明脑袋的人。

陆重说老爷的工厂是在苏州,平时他们全家都在苏州城内居住,只有夏天时,一家人才来泉庐避暑,几年前的夏天,老爷在泉庐死了,去年是太太,今年老爷丢下的一个姨太太阎翠忽焉死了,少爷也病了,可不是“月季山庄”做的怪?

“山庄里住了很多人吗?”

“也不多,少爷和几位亲戚,还有两三位朋友。”

鲁恩对我笑道:“这么多人,我们赶上热闹了。”

马车愈往前走,我愈发知道陆振宇为什么要派马车来接我们了,这一带都是山路,刚下过雨,路上低凹处积了许多水,马车经过,水花四溅,汽车肯定过不去,并且这么远的路,汽油也不够,汽车来了,恐怕得叫马车拉着汽油吧。

一路上满眼碧绿,山风徐来,倒是惬意,我由衷地说:“有钱人真是好,可以住到这么好的地方来。”

鲁恩的嘴角带着笑,道:“所以人们为了利,可以不顾一切,谋杀、设计,什么事都做得出来。”他说出来的话是这样,但我却从他脸上看出不同的话,他仿佛是在说:“凡事不能只看表象,陆振宇若真这么得意,不会焦灼地写信,叫我们来了。”

马车上山又下山,又上山,终于在一个山坡上,我看见绿树掩映下,一片雄伟的房子,房子不高,只有三层,但很有气势,有着圆形的廊柱和尖尖的穹顶,不象是中国建筑,果然陆重说房子原来是一个德国人建造的,后来不知什么原因到了老爷手里,改名称为“泉庐”,到少爷手里,改为月季山庄,原来的名字叫什么日落的,他不记得了。

我们坐在马车上,往下看,正午的阳光照着,月季山庄一片娇艳,月季开的正盛,房屋红色的穹顶夺人眼目,白墙掩映在花丛内,周围的树都长那么粗,月季山庄是有些年头了。

马车下了山,得得得地沿着路走,绿荫蔽日,煞是阴凉,在这里过一个夏天,倒是好的,难怪这山中一带,有钱人造了许多别墅。

看山跑死马,正午过后,我们才来到月季山庄前,我看见几个秀气的字“月季山庄”,字写得委实好,有着颜体的线条和李字的清秀。只是出现在西式的房子上,看着不伦不类。鲁恩笑道:“这是叶书的字。”

我对字不在行,但也听说过叶书的名字,照我看,这类文人才子、书法名家,沽名钓誉的成份多罢了。

“写字的先生就在里面。”陆重说。

“哈,我们真幸运,在这里能看到上海的名流。”

鲁恩没有说错,我们在月季山庄不仅看到叶书,还看到乔安娜和她的经纪人何怀德,乔安娜演的一部电影正在各大戏园上映,影评家评论说这是电影有史以来最精彩的表演,满世界的记者都在找乔安娜想做报导,她却带着经纪人躲到月季山庄来了。

何怀德是

上海著名的律师,因着是乔安娜的影迷,便做了她忠心耿耿的经纪人。有传言他在爱着乔安娜,但乔安娜有男友,一位富裕的茶商之子,英国留学回来,流利的英语和英伦绅士风迷住了乔安娜,乔安娜的家境不好,上海弄堂里长大的女孩子,少年时每天提着马桶往外倒,相貌漂亮,满心满眼里都是虚荣,她做了电影明星,改变了家境,最不喜欢有人说起她以前的事儿。何怀德每样都好,就是家境和乔安娜相似,他靠着自己成了大律师,然而他的过去讨不了乔安娜的欢心。

乔安娜的年龄在二十二到二十五之间,身材纤瘦,穿着旗袍尤其动人。她和陆振宇一起出来,我看这个女人面熟,鲁恩已经笑了起来:“哈,大明星,在这里能见到你。”

振宇看起来有些疲惫,一笑起来,嘴角和眼角都起了皱纹,和鲁恩拥抱,鲁恩介绍我们两人,振宇上下打量我,看得我不自在,或是他在想,跟在大名鼎鼎鲁恩身旁的人,有什么本事吧。

乔安娜笑得有些做作,和她在银幕上的形象一点都不一样,她看着鲁恩,笑道:“振宇这几天一直说起你。”她的嗓音粗哑,大概是抽烟的缘故,怎么全国有那么多人迷她,真是好奇怪。她一开口说话,和普通女孩儿并没什么区别。

振宇说:“乔小姐在苏州拍电影,我邀她来月季山庄,乔小姐百忙中抽出时间。”

乔安娜道:“你就别骂我了,两位还没吃饭,振宇中午时吩咐厨房留了饭。”一副女主人的派头,振宇却仿佛离她很远。

点头让我们走,心事重重的样子。

我有一个发现,月季山庄表面看着挺好,但不管是主人仆人和客人,看起来都阴沉着脸,不知是为什么事?果然吃饭时振宇说:“鲁恩,叫你来是有事情,我父亲的第二个太太,阎翠,两天前忽然死了,她桌子上有个牛奶杯,父亲的朋友蔡医生鉴定牛奶里含有大量安眠药成份,判断阎翠是自杀,但我总是怀疑,没道理啊,她为什么要自杀,所以一边办丧事一边给你写信,不想引起别人的怀疑,没有说的急切,其实这两天我心里,以前看到一个词叫‘鼎沸’,真正是鼎沸,以前的着急、作难,都不如这次真切。”

鲁恩满意地笑说:“这你就做对了。”

振宇说:“你跟我来。”

他把我们带到二楼的一间房子里,还没有开门,便感到森森的寒意,初夏的季节,如此寒意,可不是好受的。

鲁恩灵敏地嗅了嗅空气,点头说:“尸体有冰冰着,难得。”

“棺材没有做好,只好先放在房间里。”

振宇紧皱着眉,推动房门,寒意侵到我们身上。

房间内布置得相当华丽,银色绿色相间的窗帘,沙发床上是闪闪发光的丝绒毯子、金银两色的软垫。红木写字台、红木大衣柜,一个年龄四十左右的女人睡在床上,床的周围放满冰块。女人容颜娇美,有张可爱的脸。

写字台上,放着一个沾着牛奶屑的空杯子,女人穿着睡衣,脸上很安详。

振宇说这就是父亲的姨太太阎翠,阎翠自从年轻时便跟着他父亲,跟了二十几年,父亲死后,手中颇有积蓄的她却不愿离开陆家,她一直住在月季山庄,冬天里也不肯离开去繁华暖和的苏州,因为振宇父亲就葬在不远的地方,她让振宇母子俩很感动,认为振宇父亲生前没白宠她。但就在两天前,振宇带着人来到月季山庄避暑,她却不明不白地死了。

振宇心事重重原来是为阎翠的死,他表面上宣布蔡医生的判断,说相信阎翠死于自杀,他将竭力为阎翠办一个豪华的葬礼,因着振宇的父母都葬在离月季山庄不远的地方,再加上振宇一向诚实,所有人都相信他说的话。振宇竭力留住当晚在月季山庄的所有人,不让他们离开,一边宣称阎翠死于自杀,一边写信等候鲁恩到来。他一向不到万不得己,不向别人求助,幸亏鲁恩了解他,并且看出了他信内字里行间的焦灼。只是鲁恩说:“为什么要毒死阎翠?一般凶手作案都要有个作案动机,阎翠一直住在月季山庄,平时都和谁来往密切?”

“这事周嫂最知道,她一直跟着阎翠。”振宇向外叫了一声。

一个年轻女仆出现在门口,眼睛警觉地看着我们。

振宇吩咐:“叫周嫂过来。”女仆应声而去。

鲁恩赞道:“好机灵的人。”

鲁恩并不常称赞人,只是这小女子,满脸的灵秀,实在是不象下人,我亦在心内暗暗赞叹。

果然振宇说:“她是陆重的妹妹蕙心,在苏州女子师范大学读书,放假了,随同父母一起来月季山庄。”

“那么她读书,是你资助的了?”

振宇点头,说家中佣人子女若有可造之材,从他父亲起,一直资助,他出洋留学时,蕙心还小,等他从英国回来,蕙心已经出落成了一个大姑娘,是他请了老师辅导,加上蕙心用功努力,后来便考上了师范大学。振宇为这事得意,陆重一家也为蕙心骄傲。

阎翠的房里实没有什么可看的,鲁恩却看了又看,忽然他又直奔阎翠尸体,俯身看阎翠衣服上的胸针,胸针亮闪闪在阎翠衣服的右襟上闪光。

周嫂在外面低低叫了声少爷。振宇和我们一起走出去。周嫂是个憨厚的妇女,说起阎翠来,眼睛里包着泪,自从阎翠踏进陆家,她便被分去服侍二太太,主仆相得,二十几年过去,建立了深厚的感情,不想阎翠却死了。

周嫂悲伤得说不出来话,只能简单回答些鲁恩的问题,当鲁恩问她阎翠在月季山庄与谁来往最多时,周嫂说:“宋太太。”

“哦!那倒要见见这位宋太太。”

我们下楼时,午睡和在外散步的几位都回来了,乔安娜和何怀德、医生蔡先生、诗人书法家叶书,还有一位麦太太,麦太太据说刚从日本回来,礼仪特别多,刚见面便向我们鞠躬,慌得我和鲁恩连忙回礼。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