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秦安沛第二次进来,没想到是以这种方式。

秦安沛向里面望去,章洋一身白衣坐在石桌旁,前院凋谢的玫瑰簇拥着她,活像玫瑰中一支皎洁的白山茶,洁净素雅。

“象征爱情的玫瑰都凋谢了……唉,来的不是时候啊……”

秦安沛穿梭在玫瑰间,边走边感叹着。走过鹅卵石铺成的小路,来到章洋旁边坐下。

“来了?”

“来了。”

这似乎是再正常不过的对话,但发生在她们之间,既怪异又别扭。

章洋沏了杯茶,推至秦安沛眼前:“尝尝。”

“嗯。”

说着,秦安沛抿了口茶,没做评价。

章洋也自顾自地给自己斟茶,然后细细品味。

她们长久地保持沉默,谁都没有谈论此茶。

章洋悠悠起身,“上次发生了点意外,没能带你转一转,现在去看看吧。”

“好。”

顺着鹅卵石走了一小会儿,她们一起步入拱形花廊。

藤上的凌霄花开的茂盛,绿叶之中点缀着些许鲜艳。盎然生机,在这小小的藤上蔓延开来,向天空发出邀约。

恍惚之间,秦安沛不由出了神。

她扭过头,看着身旁与其同行的章洋,恍惚之间,秦安沛不由自主地牵住章洋的手,大脑还没来得及反应,话却脱口而出:“你要娶我了对吗?”

章洋错愕回眸,眉头微微蹙起,眸光微动,似是移开一刹。那一瞬太过短暂,不禁让秦安沛怀疑,章洋的逃避是她的错觉。

意识到自己在说什么之后,她垂下眼帘,眸光暗淡了几分,沉默下来,任凭惨白席卷脸颊。她拼命ren住眼中噙着的泪,身体微微摇摆。心头一紧,仿若被击打一般,镇得整个胸口生疼。

须臾,秦安沛带着哭腔,低声说道:“对不起……”

她没敢抬头去看章洋的神情,只是低着头,不再言语。听章洋轻声应了,眼眶中的泪再也ren不住了,“啪嗒”落地。

章洋借口去洗手间,识趣地离开,给彼此留出独处空间。

秦安沛蹲在地上,泪浸衣袖。

不知过了多久,她凝望着湿透的袖子,不由失了神。

再次反应过来,风吹叶落,一片被吹到她脚边,稳稳落下。

她捡起落叶,见其中有一块缺口,便举起它,对着天空,意外看见一张面孔。

她怔愣在原地,心中越发难过,“只有幻境和梦里,我才能再次表露出我的爱,可悲啊,可悲……”

她移开眼前的树叶,那张脸真真实实地完全展现在她眼前。

那是……章洋?!

不是幻觉,真的是章洋!!!

秦安沛似乎想冲上去,紧紧抱住露台之上的人,勇敢告诉后者:“我们反悔了,我们和好好不好……”

或许还有挽回的余地呢……

地上的脚却像被拴上了千斤球般,怎么也挪不动。

她在原地愣了一会儿,转念一想:不,她喜欢成熟,我们分开或许是注定的,是我们有缘无分……我们,还有可能吗……

她抬起头,露台上早已没了章洋的身影,叹了口气,转身离开此地,最终还是放弃了复合的想法。

没走多久,身后传来一个声音,其中夹杂着奔跑的喘息声:“带些白山茶回去吧,就当……”

正当秦安沛回过头,刚才的决定动摇之时,章洋停下了她的话,摇了摇头,将手捧着的不久前刚摘的花束,递给了她:“算了,没什么。”

秦安沛想问,她很想知道,章洋没说完的话是什么,却又怕听见的不是自己想听的话,而是与之不同的话语,欲言又止,最后还是没问出口。

随着知识的不断积累,我们却愈加懦弱胆小。越是长大成熟,能使我们害怕的东西就越多。

秦安沛收下章洋的东西,礼貌性笑了笑,转过身,默默流着泪,离开了。

秦安沛怕再次和章洋碰面,会ren不住想她,便去了其他城市。

她刚下车,就有位老人,请求帮忙找她的孩子。当时秦安沛虽心力俱疲,但处于shan意,还是强撑着答应了。

但走到半路,她突然发觉不太对劲。

找孩子不再附近,为什么反倒走起了小路?她心里忐忑不安,看到旁边有公厕,便谎称肚子疼,想要躲进去。

那人看到也不干了,刚才还不怎么便捷的手脚倏地利索起来,抓着秦安沛死死不放。

旁边路过一位大哥,从那位老太婆身边救出秦安沛,并说带她去安全的地方。

不知是经常被骚扰的次数多了,秦安沛保持着警惕之心。她哪还有那胆子,指着公厕,告诉那个男人,这就是安全的地方。

下一秒,男人不知从哪掏出一把刀,在后面凶狠地说:“谁叫你惹上了不该惹的人!当年你就该死!!!现在我们老大在精神病院,都是你这个si婆娘害的!”

就在快要砍上秦安沛时,公厕看门的老爷爷抽出附近的木棍,附近几个男人也都拿着长点的东西,拦着那人。

但终究还是没有拦住,那人的刀扎进秦安沛体内,后背靠近心脏的位置。

当时秦安沛没有太疼的感觉,只是觉得中刀的位置像是被什么东西戳了一下。直到血流了出来,后背黏黏的,她看到地上的血,才反应过来。

“这不是真的……这不是真的……漂亮应该受到尊重……不应该是这样的……不应该被伤害的……不……不……不是的……”

她蹲在地上,捂着耳朵,使劲劝着自己。

直到听到救护车的声音在周围徘徊,她才猛然惊觉,这一切都不是梦。她紧紧盯着自己不断颤抖的双手,失声痛哭:“为什么是我……为什么又是我……为什么偏偏是我……我……”

说到后面,她的心跳得有些快,呼吸不畅,头也开始发昏。

她不知道是怎么到医院的,到达之后,伤口剧痛阵阵传来,huola辣的,仿佛那股痛意是从血管流向身体各处,从内而外。

至于当时的具体情节,她记不清了,只记得最后是自己迷迷糊糊给自己签了字,自己进了急诊室,自己醒来,自己度过了那段漫长黑暗且无聊的患者时光,自己出了医院。

中间那段时间,章洋还和秦安沛保持着联系,但仅限于节日祝福。

她的伤好了之后,又回到了家乡。

这次回来,是来参加她母亲的葬礼的。

她披麻戴孝,眸中却无半分悲情,甚至又几分冷漠与幽怨。

她姐姐俞怀江也差不多,不过只有淡漠,没有其他情感。

同来参加葬礼的亲戚在背后偷偷议论,说她们姐妹俩是冷血动物,大逆不道,不懂感恩。

葬礼的那些忙活完,终于闲暇下来,俞怀江见到秦安沛,凑了上去,上下看了两眼,冷言关心,道:“胖了?”

素日秦安沛最注重形象,此时却胖了一圈,衣服也穿着松松垮垮的类型,与之前凸显身材的那款完全不同,甚至连妆都没有化。

她以前把形象视为第一位,此时的她却邋里邋遢,满面油光,双目无神。

俞怀江看似普通的话,其实是对秦安沛遭遇的询问。

“嗯。”秦安沛云淡风轻道。

她继续说,转移了话题:“姐,你有认识的不错的人吗?只要合适就行,我想结婚了。”

俞怀江本想轻拍她的背,却不想后者撕心裂肺地倒吸一口凉气。她焦急询问,谁料秦安沛只是轻描淡写地一笔带过,像是一个旁观者一般,叙述着一件残ren的事:“就是被小刀扎了一下,没什么的,真的。”

“为什么不告诉我?”

“都说了是小伤,不要紧的。你做的研究都是国家级别的,我怎么好耽误国之繁华?我还等着靠我的好姐姐养活呢!关键时候可不能打扰你。万一你到时候一生气反悔怎么办,对不对?”

俞怀江又问了一遍刚才问的问题,秦安沛沉默一会儿,说出内心的真实想法:“不想让你担心。”

“你是我妹,这辈子都能依靠我。”

似乎是暗暗下了决心,俞怀江微蹙眉头,眼神笃定,似乎不容任何人质疑:“我不会再让你受到伤害了,谁都不行。”

秦安沛转移话题:“刚才跟你说的,怎么样?”

俞怀江反应片刻,才意识到秦安沛说的是结婚的那件事,点了点头,保持沉默。

三天后,葬礼上的所有事情都办妥了,秦安沛和俞怀江安排的相亲对象,约好在以前的那间咖啡馆碰面。

熟悉的房间,熟悉的位置,熟悉的窗边,熟悉的她。

古木旧瓦不曾变动,那窗台却先染上了风霜,经岁月的无情洗礼,显得老旧了几分。其上的落叶不知是何年的,竟与窗台融为一体,却不显突兀。

时光一晃数年,在不觉间悄悄溜走。她的青春年华,竟是在医院里消磨度过的。

秦安沛伸出手,再也没有鹦鹉落在手上了。

她有些许怅然,深深叹了口气。

下一秒,冰凉的触感落在手心,ciji了她体内的神经。

秦安沛猛然抬头,一双眸子瞪得很大,眼里写满错愕与不可置信。

在秦安沛惊讶的注视下,章洋缓缓开口:“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秦安沛回道。

两人陷入沉默,章洋率先引起话题:“那天,我的话没有说完,你……还想听吗?”

“嗯。”

“带些白山茶回去吧,就当是……我还深爱着你的证明了。”

“那时……你还爱着我?!”

秦安沛瞳孔一震,不敢置信地呆愣在原地。

她还爱着她?!怎么可能?!她明明在她想要求复合的时候离开了,怎么可能还爱着她?!

秦安沛问了出来,章洋答:“我下楼了,想去找你求复合,但看你离开了,我以为……以为你想拒绝我,就没说下去……”

“所以……”

所以,她误会了,误会了几年,耽误了一辈子。就因为内心惧怕被拒绝,使双方错过了许多年。

“所以,你上一个问题的答案是:不止那时,现在也是,从未停止。”

“我们……”

秦安沛还没说完,帘子被人掀开,一位先生走了进来,打断了她的话。

“你就是秦安沛女士吧?我是俞博士介绍来的相亲对象。”

章洋犹豫片刻,终是收回了手,“你好,我是。”

章洋愣在原地,再也看不下去了,没多久便离开了。

“秦小姐为什么老是看向窗外?窗外是有什么吸引人的东西吗?”

“没……没什么……飞过一只鹦鹉而已……”

“我们刚才交流了生活习惯和喜好,都差不多。现在看来,我们性格也合得来。算是可遇不可求了。既然我们这么合适,不如,早日领证,把婚礼办了吧!”

“……好。”

之后又交流了婚礼,男方很尊重秦安沛的意愿,同时也提出了自己的想法,与前者并不冲突,双方便很快地应了下来。

男方付完账率先离开了,秦安沛坐在座位上,撑着脸望向窗外,自言自语:“姐姐说过的,她喜欢成熟的人,成熟的人需要有担当负责任……或许,合适真的比喜欢更重要……我不能……不能选择你了……姐姐,我会成熟的……会变成你喜欢的样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