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青岩手里有几幅国画名家真迹,老友在省城博物馆当馆长,借展过多次,路上都是找的保安押运。当贾青在私人酒会上问起,有没有保安公司可以推荐时,陈青岩立即来了精神。

丑女婿总得见丈母娘,陈青岩暗中连大牙都快笑掉。

贾青对陈青岩吹得天花乱坠的“江东卫”印象深刻,此刻看到陈默,这才明白老头一反常态的原因。早在慈善晚宴上陈青岩就对陈默表现出了浓厚兴趣,贾青并不奇怪这一老一小会当真打起交道,只不过却有点不确定陈青岩如今的用意。

“哪位是经理?”贾青凝视了陈默很久,这才望向其他人。

沈大力干咳一声,腆胸凸肚地走出,“我就是,有什么事情尽管吩咐。您这次还真找对人了,这一行我们拿手啊!”老沈今天特意打扮过,梳了个汉奸般的大背头,油光锃亮,一开口完全是暴力哲学家的气势,又哪里像半点保安。

“阿虎,这几位是陈老介绍的人,带他们去住的地方吧。”贾青听得秀眉微蹩,转头吩咐了一句。

占山虎恼火不堪,却不得不照办。他找到江东卫公司时还以为对方正在搬迁期,等反应过来是家刚开张的小店,合同都签好了。陈默到场后,这莽汉瞪着牛眼想了半天,这才想起以前在朝阳中学门口确实是见过沈大力等人。

听贾青提及陈青岩,占山虎一腔邪火无处发泄,阴沉着脸冲沈大力招了招手。沈大力早已在家被老婆教育了无数遍,差点没把“顾客就是上帝”这句口号纹在身上,当即笑嘻嘻地跟在占山虎屁股后面,一路走一路赞叹,“老板这身西服可真他妈的帅,得上千吧?”

潘瑾瑜素喜清净,当年将住宅两侧的别墅也一起买下。占山虎带着几人进了左边一幢,冷冷开口,“潘先生住的大宅你们不用过去,我会看着。平时注意一下周边动静就行,晚上轮班执勤,招子放亮点。潘太太跟大小姐要是出门,我这边都会抽人跟着,你们就老老实实呆在这里做好本分。那个谁,沈经理,你最好让这小子滚蛋,我不想用他。”

“这个办不到。”沈大力露出爱莫能助的表情。

占山虎还以为自己听错了,怔了怔反问:“办不到?!”

“他是我老大,公司就是他开的。”沈大力抱歉地说。

占山虎走出别墅院门时整张脸都在发青,不看僧面看佛面,贾青要是能让这几个一本正经穿着制服的瘪三回去,恐怕早就开口了。占山虎弄不懂陈青岩那老鬼为什么会多管闲事,把陈默推荐到了这里,现在赶不能赶,辞不能辞,倒有点像蹦上脚面甩不掉的癞蛤蟆。

有没有陈默在这里,对占山虎来说是完全不同的。

“刚才那个女的怎么有点像你家的小母老虎?”沈大力在屋子里疑惑地望向陈默,“这家人也姓潘,不会那么巧吧?”

陈默的表情说明了一切,沈大力当即怪叫。三个老兵弄明白事情后也都莞尔,这才知道是毛脚女婿被丈人家雇了,居然还收了工钱。

“不行的话,就抢亲吧。”孙四打量着这幢空置别墅内的豪华布置,诚恳建议。

“日。”陈默回答。

潘冬冬放学后去了口语训练班,回来的很晚,见这边屋子亮着灯,不免有点奇怪。

贾青只说是请了保安,没提陈默,看着女儿毫无心事的模样,悄然叹息了一声。这次潘人凤回到延城后始终没什么大动作,甚至从未在公开场合露面过,但潜流奔涌的局面却已随着他的出现而形成。潘家内卫加上占山虎不到十人,贾青总觉得芒刺在背。事实上她也知道,延城所有能找到的保安警卫,最多就只能算是凑凑人数,但仍旧坚持在这件事上说服了潘瑾瑜。

再过一个多星期,就是潘冬冬的生日了,贾青不希望有任何意外发生。潘人凤的疯狂早在当年就显露无遗,现在贾青只希望,这个病入膏肓的恶人不会把主意打到孩子头上。

大概是想帮陈默撑住场面,老兵们当晚没怎么休息,都忙起了各自的活计。孙四在整个别墅区溜达了一圈,手里拿个破本本,一路走走画画,惹得好几个物业保安跟在后面,当他是来踩点的贼。刘二打车出去了,说去电子城买点东西,临走前接到小刀的约酒电话,冲陈默挤了挤眼。于大到三楼窗外引体翻身,跟鬼似的上了屋顶,呆了足有个把小时还没下来。

沈经理无疑是最悠闲的一个,四仰八叉倒在沙发上看碟片,70英寸的液晶电视外加杜比高保真音响,让他已快要爽爆。

“小陈啊,去给我泡杯茶来。”沈大力越看越觉得马龙白兰度的背头造型跟自己有点像,不由自主也拿出教父的派头。

陈默心不在焉,居然真的给他倒了杯茶。沈大力常跟他开这种玩笑,陈默的回答往往粗暴而直接,这会儿老沈已经做好了迎战准备,却没想到对方温柔如此,一时有点傻眼。

“你干啥去?”沈大力愕然大叫,陈默却已转身出门。

坐在屋顶的于大很快注意到一条人影披着夜色攀上了潘瑾瑜住宅的落水管,跟着发现那人的动作细节竟熟悉无比,仿佛壁虎在向上急速游曳。于大微微动容,早在孙四去菩南大佬家“送支票”回来后,陈默就曾要求他示范过几手潜入套路,当时老兵们都说这不是一天两天就能掌握得了的。

此时此地,陈默做出了完全相同的动作。

他到底还有多少令人震惊的地方没有展现出来?于大无法确定,向来冷漠的脸上却多出了些许笑容。这么晚了,毛脚女婿就不怕被老丈人拿大棒子敲个倒栽葱吗?

陈默在二楼边角搭了把手,上了阳台,整栋别墅就只有这里的落地窗挂着小熊窗帘。他在外面听了会动静,推向窗框——总算运气不错,落地窗仅仅是拉着,没上插销。

一进室内,陈默已确定自己的判断没错。跟卓倚天房间里的桂花气息不同,这里依稀可辨的淡淡幽香,是他闻惯的那种。台灯是亮着的,书桌上的水杯热气袅袅,旁边放着摊开的笔记本,一支圆珠笔,一枚造型别致的发夹。

陈默好奇地走过去看了看,笔记本上全是英语单词,右下角的空白处画了两个手拉手的小人。

脚步声隐隐响起,陈默赶紧躲到阳台上。等了一会,听到门被推开的动静,然后是“滴”的手机提示音,潘冬冬大概是打开了手机,咦了一声。

陈默原本是想找她问潘惊城的事情,发了个短信没见回,此刻顽心忽起,突然跳了进去。随后他自己却被吓住,愣在原地不敢动弹。

浴室就在房间对面,潘冬冬刚洗完澡回来,裹着浴巾,赤着小脚站在床边,湿漉漉的秀发披在肩头,脸蛋吹弹可破。她原本已想要大叫,看清是陈默后不禁又是惊奇,又是羞恼,下意识地掩紧了胸前浴巾,一颗心砰砰乱跳。

Again?

第二天清早,陈默被喧闹的动静吵醒,到了外面只看到几十个保安站在门口,为首的一人大刺刺地吩咐:“从这里到那边,24小时三班人轮流换,就算有只蚂蚁从你们眼皮子底下过去,我也得知道它是公是母!”

“冤家来了。”沈大力走到陈默身边,咧嘴笑道。

占山虎又找来了另一班人马——延城最大的“神盾”保安公司。公司老总听说是潘瑾瑜要用人,死活不肯收钱,只求顺顺利利攀上高枝,将来哪怕能承包到一星半点潘家的企业保安业务,也足够吃成胖子了。

陈默眼前的神盾主管叫王魁,算是行业内赫赫有名的资深人物。他早就在路上或多或少听出了占山虎的意思,看到陈默后笑了一声,大摇大摆上来招呼:“小兄弟,听说你也开了家保安公司。刚入行的新人吧,公司名字叫啥啊?啧啧,看不出来啊,小小年纪本事倒挺大!我姓王,圈子里都叫我一声王哥。”

他说到这里故意顿了顿,见对方毫无反应,顿时暗骂了一声,脸上倒是依旧笑得灿烂,“这次大家都是帮潘先生做事,也算缘分。我手下一帮弟兄住在那边的空屋里,反正你身边也没几个人,平时就别出来了,看看电视睡睡觉,这一带巡逻执勤就交给我们代劳吧!”

陈默拿出抽风的山寨机,接了个电话,没看他。

王魁有点恼羞成怒,个人人身保安服务并不在延城所有保安公司的经营许可范围内,他很怀疑陈默知不知道这一点,又懂不懂先烧香再做事。要把这种级别的雏儿弄到退出业界,无疑再容易不过,他正盘算待会儿该联系谁,口袋里的手机也响了起来。

陈默连续不断地接了七个电话,王魁要稍慢一拍,但也是不多不少七个。

最后一通对话说完,王魁突然暴跳如雷,把手机砸得四分五裂,瞪着血红的双眼问手下众人,“谁他妈知道江东卫?老子手上一点生意全被他们抢了!十多年的交情,说跑就跑,还说老子没人家硬!”

“王哥,俺们就是江东卫。”沈大力羞赧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