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默进场时姬玛花正在发抖,甚至忘了呵斥摄像师跟上镜头打起精神。

事实上,直播团队中的每个工作人员都在抖个不停。

姬玛花刚经历了人生中最震撼的几分钟时间,以至于她到现在还像个刚得到满足的久旷怨妇一样,两条腿软到不听使唤。

片刻前,超级碗安静到如同墓地,东边观众席空荡荡一片,西边却坐满了西装男子,皆是神情肃然的R国人。

洛璃、卓倚天、铁牛、铜尸,再加上聂青阳以及袍帮成员,这点可怜的人数只占据了东边看台的一个角落。现场看不到其他赌客乃至拳手,一夜之间所有不相干的观众已全部退出哥罗塞姆,潘多拉方面则干脆无人前来观战。

冈崎正雄很诧异,R方就只争取了数量相当的现场席位,现在却连另一半看台也空了出来。

“难道是银河在清场示好?又或者剩下的那些家伙终于明白我们枷社组是干什么的了?”他舔了舔嘴唇,露出冷笑。

这个笑容很快就凝固在了脸上,并逐渐走样,变成愕然。

从超级碗大门昂然直入的两个亚裔男子,引来了R国人纷纷注目。他们却目不斜视地走到东边看台坐下,腰板得笔直,仿佛四下只存在空气。向来一脸冷酷的银河警卫队长几乎是小跑着过来的,点头哈腰打着招呼,手在口袋里拼命掏摸着,最后竟摸出盒万宝路给两人敬上。

警卫队长是如假包换的M国公民,敬烟这个动作让冈崎正雄迅速意识到了什么,不由望向洛璃等人,发现她们同样面露疑惑,显然并不认识那两个家伙。

正猜测两条杂鱼是何方神圣,冈崎正雄听到一阵低低的**在身边响起。他回过头,看到的是手下张成O型的大嘴,顺着手下呆若木鸡的视线看去,他也跟着傻了眼。

超级碗门口又走进了一人。

冈崎正雄见过三个**的妓女,见过只有140公分高的帮派老大,也见过能用塑料杯把骰子硬生生摇碎的瞎子荷官——但这些家伙加起来,恐怕也不如此刻视野中的那人令他吃惊。

那是个荷枪实弹的士兵,很瘦,肤色黝黑,腰间别着闪亮的小号。

比起之前出现的两名亚裔男子,他显得更加目中无人,居然抽出小号,凑到嘴边吹了起来。

R国人又是惊讶又是好笑,以为是主办方搞的噱头。然而刚才还满脸谄媚的银河警卫队长已然变色,杀气腾腾带着人马冲了过去,老远就举起了火器。警卫枪械均是特制,弹夹里装着裂能弹,对付格斗高手有奇效。他们还从未试过在普通人身上试过轰杀的滋味,这会儿见头儿一马当先,自是群情奋勇。

警卫队长狂奔了一段路,还没来得及喝问对方的身份,就突然一个急刹,身后警卫也跟着停下脚步。

号声还在响,低沉悠长,地面同时传来擂鼓般的阵阵颤动。随着最前排的两双军靴踢着正步出现,出现在警卫队长眼前的赫然是一支行进中的部队。他们排着整齐队列,如同狰狞的黑龙游入大门,见首不见尾。粗犷的滚筒机枪在这些军人手中斜指向天,形成一片钢铁密林,年轻、铁血、彪悍,几乎每个人脸上都镌刻着战火留下的烙印,跟他们铁石般的目光一触,包括队长在内的银河警卫全都在战栗退后。

由富商和企业高管组成的R国后援团已连气都透不出来,大多数人都被那股赤裸裸的凶残杀机碾压成了软体动物。这支从天而降的部队保持着缄默,列队进入东边看台后,司号员的号声刚好结束。

片刻之后,陈默从铁闸中走出。

姬玛花连句完整的话都没法说出,只当是遇上了军事组织发起的恐怖袭击,正打算悄悄开溜,忽然听到轰然一声,那些军人已全部立正敬礼。

“将军万岁!万岁!万岁!!!”

惊天动地的齐吼声让整个超级碗都在簌簌震颤,似乎随时会垮成废墟。可怜的女主持人哪里经历过这个,裤裆当即一片湿热,两眼翻白晕了过去。

R国后援团鸦雀无声,冈崎正雄艰难地吞了口唾沫,只听到自己的心脏在胸腔中怦怦狂跳。

那些军人注目的对象,正是斗杀场中的陈默。黑压压的阵列保持着军礼,许多铁打的臂膀都在颤动,一名独眼士兵已哭到浑身发抖。

“这帮该死的疯子……”冈崎正雄惊怒交集,不知该用什么样的词汇,才能表达此刻的心情。别人不知道陈默的身份,R方可是再清楚不过的,眼下这支部队显然就是摩利亚正规军。

哥罗塞姆所在地未必在M国领海,但也绝对不会太远。冈崎正雄很不确定,对方究竟是不是来打仗的,编制当中又是否存在哪怕一个正常人。

洛璃早已见过无数次此类场景,但卓倚天和海伦却是初次经历。如此原始狂热的气氛让两女的眼眶同时变得湿润,直到此刻她们才算真正明白,陈默所拥有的一切有多沉多重。

场中陈默慢慢抬起手臂,还了个军礼。

这一刻他的左眼仍旧木然,但右眼中却有着晨星般的光芒亮起。

“陈默君,你的心乱了。”身后传来明和夜一的声音。

陈默转身望向对方,这年轻人仍旧带着温和的笑容,眼神中仍旧透着一丝对现实的无奈和厌恶,但他的手已在剑柄上。

剑还是那把木剑,只不过手掌的握处,从剑身转到了剑柄。

他已有所不同。

青木东上像座巍峨大山,明和夜一仿佛宁静湖泊,现在水面起了微澜。

“我确实有牵记的人,看台上那些就是。”陈默第一次向对方露出笑容,却只有半边脸部肌肉牵动,看起来说不出的可怖,“可你的话,我不怎么认同,有牵记才有力量。”

“希望你是对的。”明和夜一几乎从不会与人争辩,此刻也是如此。

8时整,开场号角声响起。

这是一天之中体能精神能够达到的巅峰时刻,海上平台被阳光笼罩,这份热度也同样在看台上蔓延,现场气氛开始变得异样。

“干死支那人!”终于有R方支持者忍耐不住,大吼出声。

那是个梳着分头的眼镜男,斯斯文文的长相,脸庞却由于狰狞而扭曲。四下的R国人在带动下也纷纷鼓噪起来,有些还挑衅地望向东边看台,眼镜男更是直接举起了中指。

大和族从来不缺少无畏的勇士。

摩利亚军人全无反应,其中一个梳着大背头的壮汉却阴森森笑了下,扛在肩头的暴龙火炮骤然发出嘶嘶声息,跟着喷出粗长火舌!

超级碗的开启式穹顶被弹流扫得火花四溅,杂物如雨般落下。一盏碎裂的吊灯直接砸在R方观众席间,那眼镜男早已收回中指,如小女孩般尖叫着逃开。鸡飞狗跳的场景让银河警卫队长目瞪口呆,但他却连迈步上前的勇气都没有。

“对不起啊,走火了。”沈大力笑嘻嘻地起身解释,眼神中却流淌着毫不掩饰的暴力。

“请各位贵宾遵守赛场秩序。”警卫队长干巴巴地开口。

沈大力只当他是透明人,饶有兴致地望向R方良久,直到再无一人敢跟自己对视,这才收回狼一般的目光。

场外潜流涌动,场内两人并未受到丝毫影响。

陈默跟人放对,十有八九是他抢先手,但今天却遇上了例外。明和夜一出剑时的动作并不算快,空气中的奇异呼啸如流风拂过,剑尖直刺陈默面门。

陈默单手横握,直接握了个空。

明和夜一手中的武器并不仅仅只有剑,三尺长的木制剑身陈默用指甲都剔碎,但那道无形气芒却根本无法捕捉。

他的掌心被劲气绞得血肉模糊,如果不是应变够快,恐怕已经变成了双手皆废的残障。明和夜一抬剑上挑,逼得陈默再度后退,剑尖在手中如同毒蛇般昂首,点向陈默被纱布包得严严实实的断腕。

伤口包得很业余,一看就并非出自医护人员之手,纱布前端鼓鼓囊囊,像个被踢烂的球。明和夜一毫不留情地刺向那里,陈默在最后关头闪开,还了一拳,却引来连环四剑刺击。

两人一触即分,陈默正要再上,却发现自己不知不觉被逼退到了数米开外。

而明和夜一站在原地连动都没有动过。

一寸长一寸强,练家子的兵刃套路陈默大致还是懂一点。明和夜一的木剑可以说是他所见过最古怪的家伙,感知中那股吞吐不定的无形气芒,甚至比剑身更长,它才是真正的夺命利器。

面对将近三米的敌方攻击半径,陈默却只有单手独臂,可以说是吃亏不小。明和夜一见他暂停了攻势,便也停下手来。

“如果你想选把武器,我可以等。”明和夜一说。

“不用了。”陈默对这家伙无论如何也生不出恶感,尽管此刻正是性命相搏的当口。

再一次对攻,再一次被逼退,有惊无险,如出一辙。

陈默木立半晌,坐了下来。

场外一片静默,R国人的脸色变得精彩无比,想要开口嘲笑,却终究还是畏于那群火器在手的疯子,只得苦苦忍耐。摩利亚阵营仍旧保持着静默,众人坐姿笔挺,丝毫不为所动。

“还是那句话,我可以等。”明和夜一仍旧未动。

银河警卫队长正匆匆走向现场监控处,想要弄明白怎么连军队都上门了,那帮管事的却还是毫无动静。除了他以外,现场所有人都被古怪的对战场面弄糊涂了,一个不打,一个也不趁机反攻,接下来难道要握手言和?

与阿瑞斯序列的争夺正值高峰期,陈默整个下半身根本不听使唤,尽管很清楚现在的举动无限接近自杀,但却始终无法站起。

明和夜一并没有上来捡便宜,这让陈默很意外。而注意到的另一个细节,则让他更意外。

明和夜一站立持剑的姿势,跟最开始一模一样,即便动作复制也没法挑出哪怕是丝毫不同。他是人,并非机器,能在两次对攻之后还能复原成初始状态,说明这是经历了无数次千锤百炼才会镌刻在本能中的烙印。

剑道对于这个R国青年来说,已是生命的一部分。

明和夜一的呼吸频率始终悠长平稳,在陈默耳中,透着股奇异安详的意味。这份平静并未能保持太久,随着看台上传来催促,明和夜一抱歉地笑了笑,低声道:“陈默君,我要上了。”

陈默没回话,意识中的激烈碰撞如同天雷地火,阿瑞斯的讯号波动正在疯狂闪烁。

“让我接手,他不是第一威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