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到了每天的礼仪课时间,图门三世独自走出寝宫,进入偏殿。

“简直他妈的离谱!”

愤怒的咆哮声从偏殿中传出,刚刚走到门口的侍女手里一颤,差点把刚泡好的茶水打翻。

“怎么了?”幼王进门问道。

作为礼仪和史学老师,首相正站在殿内,脸色铁青。一名通讯兵灰头土脸地快步而出,明显有点腿脚发软。

“陛下,獠牙大队和101团渡过赤水河了!”首相强笑了一下,向幼王鞠躬行礼。

一般来说,内阁成员总有着这样那样的古怪脾气,高强度工作率让他们变成了拧足的发条,每分每秒处在紧绷状态。

以往在首相身上,图门三世从没有感受过这一点。任何时候,他总是保持着翩翩风度,言语有礼。

今天他却好像变了个人,幼王惊讶地扬起了眉,“陈默兄长领兵过河了?这难道不是好事吗?”

“他太鲁莽了,其他部队都还没展开行动,101团发起的强渡足足提早了12小时!”让首相恼火的当然不是这一点,而是陈默雷霆手段后掩藏的意义。

“可能陈默兄长杀敌心切吧,现在这个时候,我是不是应该命令大军配合攻击?”幼王微微挺胸,握紧了小拳头。

“行军打仗方面,陛下还是不用操心了。陈顾问是最杰出的军事人才,他现在充当尖刀,恐怕也是为了吸引敌方主力,好为兄弟部队创造机会。”首相话锋一转,不动声色道,“站在年长者的立场上,我看待事情跟他自然不一样。年轻人嘛,有冲劲,有勇气,就这一点还是很让我佩服的。”

图门三世听他难得的称赞陈默,极为开心,“陈默兄长一定能取得最后的胜利,希望真主保佑他和摩利亚士兵,保佑失地民众平平安安。”

“好了,我的陛下。”首相慈祥地笑了笑,取下书架上的历史文集,“您贵为君主,战场上的事情还是交给军队去处理吧!用不了几天,陈顾问应该就能传回捷报了……”

“报告!”通讯兵在外面战战兢兢地叫。

非常时期,王宫中早有军队驻扎,与各省之间主要依靠无线电通信。首相见这小兵去而复回,顿时板起了脸,“又有什么事?”

“獠牙大队已肃清西岸敌军,正在向达玛拉市高速挺进!”通讯兵连门都没敢进。

“这么快?!”首相瞠目结舌。

图门三世的目光亮了起来,想象着陈默在战场上威风凛凛十荡十决的模样,小小的心灵中充满向往。

“知道了,下去吧!”首相微微皱眉,挥了挥手。

接下来的历史课程,他讲了三个典故,喝了两杯茶,正抖擞精神想要讲第四个故事,却又听到了那个惹人厌烦的声音:“报告!”

这一次首相充满惊愕,望向缩着头的通讯兵,半晌才开口:“说!”

“达玛拉市破城,叛军第6团和第7团两个营全体战死,第一顾问亲手砍下了达玛拉最高长官索洛团长的人头!”通讯兵两腿一并,大声禀报。

首相发出了一声无力的呻吟,不知道这陈默到底是人是鬼,又怎么会厉害到如此程度。

他第一次对自己选择的阵营产生了怀疑,尽管潘多拉代表着M国,但现在正给自己上课的,却是不折不扣的Z国人。

想要去往蒙邦首府——比奇城,就必须穿过重兵把守的波求河谷。河谷两岸俱是山地,敲开大山门户自然是关键所在。作为刺刀之尖,獠牙大队当仁不让地占据了突前位置,全副武装的土著猎手与他们数量相当,行进在另一侧山林间。对于这些生番来说,进了林子就好比鱼进了水。101团则殿后,担任游击策应。

波求河谷是通往蒙邦腹地的唯一隘口,十多个互为犄角的山头上密布兵力,反抗军方面早已是严阵以待。

刚进山那会,丛林当中极少能遇上大规模交火的情形,隐藏在树冠间的狙击手和潜行林地中的收割者,就成了最常较量的两股杀戮力量。

反抗军狙击手习惯把自己绑在树干上,这样他们可以通过绳索借力,以站姿或坐姿动也不动地呆在制高点一整天。獠牙尖兵接连遭到狙击,全仗着先锋装甲衣的防御力,才避免了接二连三被狙杀。等到反抗军方面换上新式弹头,装甲衣已无法完全抵抗枪击,那些旋转的高热弹像是发狂的昆虫,不在人身上钻出洞来,就决计不肯罢休。

伤者开始增多,队伍推进速度缓慢。陈默索性让孙四跟九指开路,并告诉九指,要是弄不过对方,就自己给自己一枪,也不用麻烦再回来请罪了。

九指被激得暴跳如雷,刚打算先给陈默来上一枪,却见他带着洛璃钻了林子,并让獠牙大队撤了回来。

论丛林设伏单兵狙杀,赤猇无疑是行家中的祖宗。短短半天时间磨合下来,101团士兵投向獠牙大队成员的眼神,简直像见了鬼一样。

早在军营当中,獠牙大队许多人都表现出了长期战事留下的后遗症——有些整天不说一句话,吃饭拉屎都像抢火,喜欢猫在一个地方久久不动弹;另一些看人都是一个眼神,直勾勾阴森森的,一旦视野里有谁转了个后脑勺,总会下意识地去摸枪;还有些甚至会由于一丁点声响而在深夜里跳起身来,举起片刻也不离手的火器直指那些瞠目结舌的弟兄,紧接着又倒头大睡,第二天早上起来一问三不知。这种被死亡威胁压榨到极点的反应,恰恰是他们如今的生存本钱,101团众人都不愿意跟这群已经杀红了眼的疯子走得太近,即使是向来勇猛如虎的卡努也不例外。

九指跟孙四的临时组合,并没有让人失望。他俩一左一右在密林中开路,零星的枪响一声接一声,部队再往前走,山路畅通无阻。陈默的活体感知则让他变成了人形雷达,他走一段路,停下来手指一指,也不说话。洛璃在身后端着一杆冲锋枪,走上去冲树冠扫射,枝叶横飞中十有八九会坠下一个反抗军狙击手来,腰部绑着的绳索将他们吊在半空中,仿佛一串串死肉。

铁牛则更加离谱,他追在陈默屁股后面,每当洛璃换弹夹时,便会冲上去硬撞陈默手指的大树。树干不是当场断折,就是如同地震一般疯狂颤动,将上面的埋伏者抖到地上。

獠牙大队伤了些人,没有丢命的。他们眼看陈默身先士卒,宁愿靠着寥寥几个人在前面反狙杀,也不愿意让部属冒险,暗中都有些感触。肯这么对待士兵的长官,他们别说是见,连听说都没听说过。101团也同样是真正认识到第一顾问的仁慈面,临时团长卡努看了半天,发现陈默好像不是在做戏,大为意外。

在这场丛林较量中,只有一个人是悠哉悠哉的。

草帽老头,骆四。

他仍旧背着那两个尸袋,像背着自己的新婚妻子,不跟任何人说话,也不在意任何人的目光。

波求河谷在惊人的8小时内打通,真正意义上的硬仗这才拉开序幕。

9月2日,蒙邦爪里县迎来这支狂冲猛进的政府军部队,守将阿杜德号令全县民众共同御敌。一小时后,他被重狙爆开头颅,麾下1300名士兵遭到羔羊式屠杀,无一活口。

陈默进城后下令开仓放粮,重申不得扰民,部下尽皆凛遵。

9月3日,修有大量半永久工事的英拉市,面对了首批獠牙狂狗的凶悍进攻。英拉市号称永不沦陷之城,固若金汤。团长阿姆阿多身高两米,体壮如牛,曾在战场上活饮人血,令敌军闻风而胆丧。

暴龙火炮分量太沉,陈默便操着两把特制过的蛮牙狗腿刀,从刀头到手柄足有一米半长,披着鬼面护甲直接冲向市政大楼,那里正是反抗军总部所在。

陈默在街面上就等于杀出了一条血路,所有101团士兵、赤猇大队的老油条以及那些蛮牙猎手,都目瞪口呆地看着他在重机枪的咆哮声中急速前冲。先锋装甲衣固然是高防物件,但也禁不住那铺天盖地的铁流冲击,甚至RPG的直接轰炸。陈默仗着匪夷所思的高速,在弹雨中左一突,右一转,最终如弹跳力惊人的猿猱般直拔起来,攀上了大楼五层窗口。

蛮牙人尽皆大哭大喊,一心护主,往前拼命杀去。铁牛背了满满一袋手雷,缓步而行,见到工事碉堡就往里丢一个,根本不去管对方的正面扫射,全身叮当乱响。

陈默最终出现在了市政府大楼的楼顶上,右手持刀,左手举着阿姆阿多血淋淋的脑袋,向着政府军高高展示。

所有看到他脸上那个狞笑的进攻者,全都跟疯了一样,开始了亡命冲锋。

于大端着火器,射杀数名敌军后瞥了眼孙四,同样从对方眼中看到了狂热之色。

那野兽般的年轻人,竟似天生就有着令人臣服的力量。

强渡日之后的第五个清晨,陈默的军靴踏在了比奇城前。看着那座巨大巍峨的城池,他下达了一个简短命令。

所有人只留三日口粮,烧毁车辆辎重。

“两条路,一条是活路,一条是死路,没有退路。”陈默冷冷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