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红彬兄弟俩去延城没办成事,却等于是被人废了。大开碑手威力再强,也不能当成独臂刀使。

莫青古无法平息心中的怒火,湛阳莫家多少年没有让人在太岁头上动过土,现在却破了例。他在联系上萧石姬后,对方答复巴图失踪了,自己也在找人,却只字不提究竟是如何失踪的。

这种显而易见的敷衍态度,让莫青古暴跳如雷。萧石姬甚至没有一句正面解释,只提及有人在栽赃嫁祸,便挂了电话。

栽赃嫁祸?有那么容易栽赃嫁祸吗?莫青古觉得萧石姬简直是在把自己当傻子。

他亲眼看过莫红彬兄弟的伤,两人也算是小辈中佼佼者了,却在利斧飞来时连闪都闪不开,而且伤处都在左膀,一斧双斩。

突袭者就只出了这么一次手,没有一二十年的苦功,绝对狠不到如此地步。国术式微已久,如今关内人还玩兵刃的少得可怜,要说不是巴图做的,那还有谁?

莫青古在冷冷注视莫红眉的同时,女孩瞥了眼身边的陈默,惊疑不定。

她还记得陈默是怎么以大开碑手,将自己击败的。至于这次飞斧伤人,她不确定跟他有没有关系,但毫无疑问的是,他有足够的动机。

并有着堪称恐怖的模仿力。

“大伯,不知道您为什么要罚我?”莫红眉问。

莫青古的脸色难看到了极点,沉声道:“要不是你,他们两个怎么可能离开延城?”

陈默发现这个狮虎般威猛的中年人,似乎有点蛮不讲理,而且头脑还不大清爽。

“该说的我都说过了,里通外敌的事情做不得。至于两个哥哥,大伯也知道是萧家人害的,我不觉得我有什么地方做错了。”莫红眉镇定地回答。

“萧家对我们有大恩,做人不能忘本。我是一家之主,你现在跟我对着干,这还不算错吗?”

“再过几天,您就不一定是了。”莫红眉这句话说出口,顿时引发哗然。

就连莫青古都有了意外表情。

莫家几百号人口,枝繁叶茂。莫红眉的爷爷莫问天,跟莫青古的父亲是亲兄弟,按照正规称呼,莫青古是她的堂伯。

堂伯跟真正的大伯比起来,无疑隔了一层。

莫问天手无缚鸡之力,辈分高是高了,但却很少有人拿他当回事。莫红眉父亲早逝,跟着另一个堂叔学武,而那堂叔又向来木讷本分,全无争雄之心。

此刻莫红眉底气十足的模样,让莫青古拧起了眉头。站在他身边的高大青年开了口,满脸的傲色,“小眉,你出去走了一圈,好像是有点长进。可惜我爹就算把族长位子让出来,也只有我够格坐。女孩子家还是有点自知的好,别让人笑话,你爷爷跟你爹已经够为莫家争脸了。”

院中屋内的汉子们都冷笑起来,莫红眉的脸色微微发白。发话那人是莫青古的独子——莫红旗,在红字辈中算是实力最强的一个,曾在族内比试中重手连伤七人,丝毫不留余地。

“你爹的位子传给你,这算是武二代?”自始至终没被莫家人正眼看过的陈默,忽然咧嘴一笑。

他现在才算明白,莫老头那股怨气从何而来。

“你是谁?”莫红旗瞪向陈默。

“走吧,我还以为只有娘们才喜欢打嘴仗。”陈默没理会他,拉了下莫红眉,走出院子。

那些围在身边的汉子似乎是想拦,但却被莫青古以手势阻止。

“他叫陈默。”司马洛总是很清楚什么时候该说什么话,此刻不动声色地往火上添了把柴,“Y国最后两名晋级拳手,他是其中一个。”

“私拳……”莫青古嘿了一声,口吻中的轻蔑之意,就仿佛百老汇歌剧演员谈及了街头卖唱者。

司马洛微笑着没再说话,过犹不及,点一句就足够。

莫青古正是因为答应参赛,而决定从族长位子上退下来,否则以他的实力连任并不算太难。司马洛跟着两个莫家年轻人去延城,原本就是想找机会解决隐患,现在奥莉维亚的头马已经自投罗网,他无意再让对方活着离开。

唯一美中不足的地方在于,来到湛阳,那头怪物就不能带在身边。

比起莫家人,那才是真正的杀戮机器。

莫红眉独居的小屋在村尾,附近没有其他人家,门环挂着那种最老式的横销铜锁。陈默跟着她跨过屋前水沟上横架的石板,到了门口。院子里有棵桂花树,成群鸡鸭四处转悠,一条大狗懒洋洋地趴在水井边晒太阳,见到主人只是摇了摇尾。

屋门打开后,阳光透了进来。墙上挂着幅发黄的山水中堂,对联题着:“四岭八峰摇路转;三溪百瀑抱云流。”

所有这些都显得熟悉而亲切,陈默仿佛又回到了小时候,正在乡下亲戚家做客。莫红眉很快泡好了茶端来,请他稍坐,自己去厨房烧午饭。

女孩做了两碗荷包蛋面,下的是宽米面,又韧又劲。陈默战战兢兢地吃了口,发现并不属于武器级,跟潘冬冬的蛋炒饭完全不在一个档次,这才定下心来。

佐餐的腌豆角味道极佳,陈默扒拉着筷子,大海碗很快见底。莫红眉小口吃着面,想着心思,没注意到他风卷残云的吃相。陈默索性自己跑去厨房,把锅里的底子捞了个干净。

“是你下的手吗?”饭后,莫红眉问道。

“下什么手?”陈默显得莫名其妙。

莫红眉看着他,神情肃然,“你不想说,我也不会多问。可是一出手就废了两个人,这也太狠了点。”

“哦,你说这个啊,不会以为是我干的吧?我可没那么大能耐。”陈默咧了咧嘴,眼神却全无笑意,“潘瑾瑜身边的保镖我都见过。有个家伙是武校出来的,刚当爹,老婆没工作,一家老小就指着他挣钱,现在被你那两个哥哥把脊梁骨拍成好几截,这辈子是别想从床上爬起来了。要比狠的话,断个胳膊算什么?”

莫红眉怔怔不语。

“狗操的世道就这样,你家人去对付潘瑾瑜,谁死谁活都是天数,没什么好多说的。”陈默全无半点在女孩面前保持绅士风度的觉悟,“出门弄人就得有被弄的准备,没那本事就老实在家趴着,现在才后悔不嫌太晚吗?”

“你就是不想自己后悔,才千方百计阻止我见你妹妹,是吗?”莫红眉换了个话题。

陈默没想到她会突然提及此事,怔了怔才答道:“那丫头是我的**,我真怕她不姓陈。打电话给我爹,转弯抹角也没问出个名堂来,还被他骂了一顿……等找到你爷爷,大概就能弄明白这事了。”

“从洛璃那里问出什么了吗?”

“卓丫头还在审,说是一有消息就马上通知我。放心吧,你爷爷就算真的在M国人手里,也不会有事的,他比我们值钱多了。”

“如果我跟你妹妹之间有血缘关系,你现在这样瞒着她,对她不公平。”

陈默浑身一颤,眼神变得黯然,良久之后露出苦涩笑容,“等这边的事情办完,我们就回延城,我让你见她。”

再过几天便是农历小满,族长之选将如期举行。莫青古这次主动放弃竞争,其他老家伙也抹不下面子出场,是以红字辈必将挑大梁。

莫红眉唯一没有把握战胜的,就是莫红旗。

对她而言,能不能争到族长还在其次,为爷爷和死去的父亲争回一口气,才是关键。

莫红眉的堂叔莫空牙下午来了家里,他在同辈中排行老三,女孩所学的每一招掌法都是由他亲传。莫空牙无妻无子,把莫红眉当成亲生女儿看待,只不过话却极少,黝黑瘦削的脸庞上没有半点笑容,活像是过来收费授业的补习老师。

陈默见两人在院子里反反复复地推手,无聊透顶,便自己跑出去溜达。天门村很大,村中有口鱼塘。几个撅着肥硕屁股的妇人正在塘边洗衣,棒槌敲得劈劈啪啪,看到他经过都投来了好奇目光。

绿油油的早稻在风中起伏,一块块水田齐整如划。远处的大山脚下青雾腾起,片刻后才传来鞭炮炸响,大概是返乡者在扫墓。

陈默沿着小路缓步而行,享受着这份难得的宁静。

放倒七级的巴图绝非那么容易的事情,每个对战环节都游走在生死边缘。他的精气神在突破巅峰之后,无可避免地跌回谷底,整个人疲倦不堪。这里的空气透着凉丝丝的清香,让他觉得很舒服,也很放松。

跟萧石姬的较量,还没到拼命阶段,最多只不过算是刚开始相互出拳。敲山震虎相当必要,转送给湛阳佬的惊喜,现在看来也起了作用。

他在等对手下一步的反应。

鱼虾也有鱼虾的生活,他并不希望事态升级到全面开战的地步,但也绝不畏惧击沉大鳄。

莫家人的古板和蛮横,让陈默对练家子有了更加深刻的了解。他们活在自己的世界里,遵循着自定的法则,对其他一切都保持漠视。

陈默估量了一下,自己对上那个莫红旗的话,胜负之数一半一半。但要跟莫红旗的老子莫青古对战,唯有完败。

即便超限爆发也不可能起到任何作用,莫青古的实力已经远超他现在能够评估的等级。而那间大屋里八级以上的练家子还有十三人之多,他们当中的任何一个都能随手将巴图搓成一坨屎。

这个鬼地方等于是卧虎藏龙。

陈默现在不得不重新考虑,到底怎么才能帮莫红眉赢得族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