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上次在百荣大戏院见乔大他们已经有几日了，对于乔大原先答应他，能将他安顿在闸北区，并且在帮内从帮众提升成精英的事，更是半点也没动静，自己琢磨着，这样等下去怕不是办法，听说以前的同乡刘伢子在闸北区进了巡捕队，他与刘伢子交情甚好，他想也许该是动动这步棋的时候了，想到这儿心里稍宽慰了些。

商允禅瞧着正在疯闹的一双儿女，真是打心里喜欢的不得了。一串刺耳的哭声由远及近传来，阿妹哭哭啼啼的跑到商允禅身边，这么一会儿商超两兄妹就又打起来了。商允禅对儿子商超没好气的道：“你老娘的，都七岁了还总是欺负你妹妹，欠揍你！”说着一巴掌轻轻落在儿子屁股上，商超对这早就习惯了，这轻轻的一下打，对他来说根本就无所谓。

商允禅看看跟自己一块吃辛苦的一双儿女，相较周延升的气派和自己的落魄，心中就闷塞之极。他一把抱起女儿阿妹道：“走，爹带你们吃顿好的去！

他们一行四人来到一家洋餐厅门口，这间餐厅设计的高雅别致，里外是相通的，里面显得安静温馨，在餐厅外面还专门设有一片小花园，花园中摆着一架西洋钢琴，很独特吸引人。

阿妹吃饱喝足，蹦蹦跳跳的跑了出来，她进餐厅之前就已经看到那架摆在花园的钢琴，但美食诱人，心里却一直惦念着去摆弄那琴几下。

她坐在琴椅上，小手每敲击一下琴键，就发出一个优美的声音，正自觉得好玩时，身后不知什么时候跳出来一个破衣烂衫的小男孩：“你这样不对。”

阿妹一脸惊讶，眨着她那水汪汪的大眼睛，转过头去看向他，她见原来是个和自己差不多大的小孩，就兴奋的问道：“怎么不对？那你弹给我听。”小男孩面带笑容，自信地跑过来与她并肩坐在琴椅上，只见他双手搭上琴键，竟认真的弹奏起来……

钢琴的音色纯正而丰富，声音缓缓的在他细小的指缝中流淌出来，温暖又平静，似乎所有最美好的时光，所有最灿烂的时光，都被他轻轻巧巧的演奏出来。

两个人正自欢乐，商允禅他们由餐厅内走了出来，阿妹跑到父亲身边。这时店员过来看见有要饭的孩子居然坐在这里，就将小男孩赶开了。

小男孩一步一回头恋恋不舍的看着一起玩耍的小伙伴，又很无奈，刚要走

开。“喂！等等！”阿妹追了上来。从兜里掏出几粒糖豆，留下一颗后，就全部塞到小男孩手中：“我是阿妹，这个给你，下次我们在一起玩。”小男孩刚点头说了句：“我是小均……”话还没说完，阿妹就已经跑回了商允禅身边。

商允禅他们离开餐厅后就径直朝住处走……

此时，天色已渐渐变得浑浊，落日的一丝余晖已被涌来的云朵遮盖，只从厚厚的云层后面透出一抹含混的暗色光晕来。恰如商允禅此刻的处境，前途一片混沌不清，但又夹杂着一丝希望。走在巷中，冯忠对商允禅笑着说：“餐厅外那个小孩儿，好像一直在跟着我们。”商允禅笑笑：“我知道！”他站住了脚往后看看，只见那小孩也站住不动，他们往前走一段，那小孩也走一段，但始终和他们保持着一段距离。商允禅这回所幸不走了，谁想那小孩也不在继续往前走了，就蜷缩着在原地蹲了下来。

阿妹这时发现了他，她在商允禅怀里高兴的喊着：“小均，小均……”商允禅看着蹲在地上的那个小孩儿，猛然想起前几日在百荣戏院的台阶上，那个最终得到鸡腿的孩子。起初还未认出他来，刚刚又见他蜷缩的蹲在那儿，同样的姿势让他记起那天的事来，在仔细瞧瞧，可不就是他吗。隐约能看到他那肮脏的小脸上依旧是黑的一塌糊涂，但那双巧动而明亮的双眸却乌溜溜的转个不停，透出无比的灵动与机智。

商允禅摇摇头对他说道：“走吧，别在跟着我们了。”心想，这个世道自己混着都艰难，何况在多带上一个不相干的小孩儿。他没在去理那孩子是否还跟着，四人回到住处也都累了，就早早睡下了。

第二天一大早，冯忠刚一打开房门，就见到那个一直跟着他们的孩子，只见他一脸香甜的倚着门边正睡着。冯忠见他可怜，从屋里拿出一块饼子叫醒了他：“孩子，拿着，回自己家吧！”小孩儿接了饼，也不说话，却还是站着不肯走。

商允禅听到动静，从屋内走出来，见又是那小孩儿，心想一大早门口就站着个要饭的，真是让人触霉头，嘴里骂骂咧咧，抬手就要往他头上打去。小孩儿吓的一哆嗦，忙缩起脖子退了两步惊恐地看着商允禅。商允禅见他眼中一副哀怜的神情，也有些不忍心。将手放了下来，蹲下身无奈的对他说：“你也看到了，我们也很穷，养不起你的呀。”

这时房门轻轻一动，半敞着的门里悄悄伸出半截细小的冲天发辫，就像只蝴蝶的触角般探了出来，随即阿妹那可爱的小脸露了出来。她一见是小均站在自家门口，高兴地忙由门里挤出身子，窜到他身边拉起他的小手叫道：“小均！”小均见到阿妹也是一副喜逐颜开的模样，“爹！你让小均和我们一起，好不好！”看到女儿嚷求自己，商允禅笑笑逗她道：“你喜欢他陪你玩吗？不过留下他要吃米的，我们米不太多！”“那我不吃，留给他吧！”阿妹嘟起小嘴俏皮可爱的样子。

正说着，小均走上前一步，往商允禅手中塞了点东西，商允禅打开手心，见是四块大洋，要知道他们这间房每月的房租也才七块，这四块大洋，不仅对一个小孩子来说是笔天大的数字，就是对大人来说也不算少了。

商允禅惊讶的问道：“你的？”小孩儿点点头。商允禅疑惑的又问：“你偷的？”他连忙摇摇头认真的道：“不是偷的，是我赚的。”商允禅听着他这嫩声答语哈哈大笑起来：“你赚的？你怎么赚！”“我能推车，我能干很多活，”小孩儿急道。商允禅哪里知道这四块大洋，已是眼前这孩子的全部家当了。

商允禅看着他一脸认真的模样，收起了笑容注视了他良久，他突然间有些喜欢上了眼前的这个小孩儿。从初见他到现在，他应是个乖巧机灵的小孩，也许真的是和自己有缘，就又逗他说：“你叫小均？”小均点点头。商允禅又说：“我有两个小孩，跟着我的都要叫我爹，你哩？”话音刚落，小均就弱弱的也喊了一声：“爹！”在小均心里自小就没有了爹爹，母亲鹤芸又不知去向，现在突然有人要他当儿子，心中对父母之情早已渴望以久，立时觉得满心都暖暖的。

商允禅一愣，看着眼前这孩子也确实可怜，转头对冯忠笑道：“冯忠，我又有儿子啦！”冯忠也有点喜爱眼前的这个小孩儿，话语不多的他眠嘴笑笑。

商超被他们吵醒了，揉着惺忪的睡眼扒门看看道：“又是你这破孩子呀！”“你才破！”阿妹立刻还嘴。冯忠给小均洗了个澡，换了身商超的衣服，虽然他的衣服肥肥大大很不合身，但仅仅只洗了个澡，脱去了脏衣，立时一个双眼灵动，面如冠玉，唇红齿白的小孩映入大家眼帘。商允禅见到这孩子竟然长得这样一副俊模样心中也更加喜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