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素儿闻言轻笑,“哦,写信,写什么,写我被你们请来做客,让他不要担心我,过些日子你们便会送我回去?!”

樊思元轻叹一声,“素儿姑娘,”他直直地看着林素儿的眼睛,“我很抱歉你卷到这件事里来,但是,陆大人手里的东西对我们非常重要,只好委屈你几日了。”

林素儿不置可否,也不再在这事上打转,她转而问道,“樊公子,我能问问现在到底出什么事了么,还有你,”她朝外头的方向指了指,“是什么与他们搅和在一起的。”

在京城时,她听陆长风说起过,樊家如今投在二皇子门下。

樊思元又笑了起来,他眼里有林素儿不太陌生的东西,狂热,不可一世,可眼前的人却让她十分陌生。

樊思元站了起来,他双手背在身后,看着窗外的光景,徐徐道,“你对当今的局势如何看?”

林素儿茫然地看着他。

局势?与她何干?

后者似乎也不期待她的回答,自顾自道,“我若是没记错,你曾经让你姑父查过我们樊家。”

林素儿点头,当时两家因为县城的生意起冲突,为了知己知彼,她确实让黄姑父查过樊家之事。

“樊家到我爹这一辈已经富贵了五十多年,我曾曾曾祖父从一个游街串户的货担郎到领着我曾曾祖父打下樊家商号花了二十年。”

“到了我祖父这一辈,樊家因为当今登基那年的混乱,差点将几代的经营全都赔了进去,若不是这些年结交了不少权贵,樊家便在那场动**中消沉了。”

“是以,这些年,祖父一直鼓励家人与权贵走动,甚至想要学古时的吕不韦奇货可居,奈何一直没能抓住机会,直到我攀上梁王府……”

他缓缓说着樊家做为生意人在权贵中游走的往事,林素儿听得唏嘘不已。

当朝抑商重农,许多生意人便是赚得了再多的银子也不一定能保得住。

不少商人指望家中供出个读书人当上大官更换门庭,或是投在权贵门下,以保住万贯的家财,可前者若非过继给非商籍之户连参加科举的机会都没有,后者么,更是难于登天。

林家在县城的生意,若是没有县衙的衙役隔三差五去撑场面,便是那些个闲汉闹事也够喝上几壶。

“所以,你既未选择大皇子也未选择二皇子,反倒是看上了几乎不参与朝政的梁王府?!”

樊思元像是听到了极好笑的笑话,“不参与朝政?林姑娘,你是装傻还是真傻?”

林素儿抿了抿嘴,“梁王爷确实不在朝中领差事。再者,我记得在京城时,你是投靠在沈家门下的。”

当时她无意中救了二皇子,沈家便让樊思元上赶着给她送大生意来了。

樊思元不由看了她一眼,“你知道?”他说着,又笑了起来,“是了,离开京城之时,你宁愿舍弃唾手可得的利润也要与我拆股,是为了与二皇子一派撇清关系。”

林素儿不置可否,当时陆长风明知道他投靠在沈家门下仍是同意她与之合伙做生意,说来,也是存了查探的心思。

“大皇子,二皇子都不算什么,”樊思元从窗边走了过来,他给林素儿倒了一杯茶,“当今的两个儿子,一个过于懦弱,一个么,还太小,全靠母族撑着,将来便是上了大位,能不能自己做主还难说。”

“那梁王府呢?”林素儿看着他那灼灼的眼神道,“你道梁王府呢,奇货可居?”

樊思元不知想到了什么,整个脸都亮了起来,“梁王爷雄才伟略,世子也是难得一见的将才,樊家顷阖家之力,也要让其登上那个宝座,至于你,”他笑着道,“比起郡主的名头,公主的头衔岂不是更好,陆大人如今也不过是个九品的小吏,若是梁王将来成就了大事,他前途无量。”

林素儿垂下眼睑不再说话。

眼前之人旺火炭的心思,她与他多说无益。

樊思元却像是憋了一肚子的话无人倾诉,对着林素儿,半点顿都不打,为其描述了一番天下太平河清海晏的太平盛世。

林素儿静静地听着并不打断他,只是眼里闪过丝怅然。

记忆中爱酒潇洒且说生意经便两眼放光的年轻公子全然被权力吸引,再也不是她欣赏的那个樊公子。

“……所以,你写封信给陆大人,我相信他能算清楚这里头的厉害关系。”

林素儿的心绪渐渐回笼,“我劝他?”她有些好笑,“我说什么呢?哦,你不要给皇上办差了,转投梁王府做个背信弃义的奸人吧。”

樊思元脸上的笑意渐渐淡了,“林姑娘,我一直以为你是个聪明人,到了这个时候,难道还有更好的选择?!”

林素儿摇头,“没有,但是,”她顿了顿,“便是我这么劝他,依着他的心性,怕是也不会妥协。”

樊思元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不,你要相信自己在他心中的地位,”他幽幽地道,“那时你选择他而放弃我,起码我知道你选了个对的男人心里也舒坦些。”

林素儿心念一动,“你说的是昨夜里他来救我的事?!”

樊思元就道,“你不用试探,我告诉你便是,昨夜他确实带着人来救你,好在发现得及时,你连夜被转移了。”

林素儿暗自撇嘴,这些她都知道。

“那,那位王府的义子便是因为昨夜的事迁怒与我?”

她说的是方才木明知发了疯要给她灌药的事。

樊思元朝她歉意地笑了笑,“抱歉,我来晚了,让你受了委屈。”

“木公子的人虽提前得了消息将你转移,可他手下的人因着陆大人死伤大半,再者,”他说到这,又看了林素儿一眼,“你几次用郡主身份激怒他,他一时便没能控制住,让人熬了落胎的汤药。”

林素儿背心凉嗖嗖一片,此时想想仍是一阵后怕。

她笃定木明知等人不敢对自己这个人质如何,故意激怒他想要寻漏洞逃脱,没想到反而弄巧成拙,差点害了自己孩子的性命。是她太过自以为是了。

“多谢你,”她真诚地向樊思元道谢,“这次是我欠你的。”

“不用谢我,”樊思元扯了扯嘴角,“便是换做旁人,我也会如此做。”又笑着道,“你写信吧,算是对我的答谢。”

林素儿思忖片刻便答应了,能给陆长风报个平安也是好的,至于他如何做,那便是她无法控制的事了。

她接过樊思元早就准备好的笔墨略一思索,飞快地动手写了起来。

不过眨眼间的功夫,带着墨香的信件便好了。

樊思元飞快地看了眼,笑着道,“嗯,多谢你肯配合,等王爷的大事定了,咱们下次相见的地方许是便是京城了。”

“你们什么时候放我走?”林素儿没有接他的话,问道,“我的月份眼看着重了,跟着你们我不放心。”

樊思元复杂的目光便在她微微隆起的腹部扫过,“等东西到手,陆大人会亲自来接你。”

林素儿微微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樊思元捏着信大步出去了。

林素儿听着门被上锁的声音,脸上露出丝苦笑,再次见面在京城?!

但愿这辈子,她都不再踏入京城半步。

一处农庄里,陆长风紧绷脸坐在桌前,轻轻摩挲着手里的账本,不知在想些什么。

门“吱呀”一声被推开,沉重的脚步声传来,“还在想那个小丫头呢?!”

陆长风迟缓地抬起了头,“先生,您说她如今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