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快黑的时候,林家诸人都渐渐回来了。

几个媳妇一番忙乱堂屋里就飘起了饭菜的香味。

不用大人说话,几个孩子像是饿狠了一般,一顿狼吞虎咽。是以,桌上除了碟碗碰撞的声音,就只剩下喝汤的吞咽声和吃菜的咀嚼声。

一盏茶的功夫,桌上那本就少得可怜的菜几乎就被一扫而空。

就是这时候,一个小小的嘀咕声道,“大伯娘,你去那饭铺帮忙人家都没有给些菜么,我听说人,那些饭铺里每日卖不完的菜就送给帮忙的。”

安静的堂屋里,这声音虽小却显得分外刺耳。

王氏抬头看了一眼嘴里还塞着吃的却嘟囔个不停的林蔓儿,轻笑一声道,“那就怪了,可能是你听岔了,我在镇上就没有听说过哪家的东家这般大方,都是开门做生意的,谁还白送的。”

刚刚说完话的林蔓儿就感觉屋里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她的脸上。

她有些不自在地低下头去,嘀咕道,“没有就没有,还那么多话,自己在外头还不知道吃了多少好吃的呢,说不定还藏了些没拿出来。”

“蔓儿姐,你说什么?”林果儿没有爹娘的好脾气,当即就炸了,她狠狠瞪着林蔓儿,一脸你要是还敢瞎说我就揍你的表情。

林蔓儿也不知是不是想到上回自己黑灯瞎火被人打得鼻青脸肿的事,被林果儿一瞪,虽然仍在撇嘴,到底不敢再说话了。

一个小小的插曲就这么揭了过去,上桌那边林和安已经被徐氏叫住。

“老大,昨天卖簸箕的钱呢?就等着这点钱去买种子,还有,家里的盐也没有了,还有后头的几个农具,也要去镇上修一修。”

徐氏的声音极高,就是那还在暗自嘀咕没有吃饱正想着待会去哪里找吃的打牙祭的林阳也惊讶地抬起头来。

随后听到的话,却让林阳的眼睛瞪得更大。

“娘,我正要跟你说这事,今天我去镇上听人说,县城里有个从宫里退下来的老御医,医术那是没得说,我就想着咱们东子这样下去也不是个办法,我跟孩子她娘商量过了,打算过段日子就带着他去瞧瞧。”

林和安的声音中带着丝雀跃,就是那张常年没有多少表情的脸上也隐隐带着笑意。

林茂德闻言不禁有些皱眉,“老大,你这是打哪里得来的消息,到底靠谱不靠谱,莫不是被人骗了,那宫里的御医怎的会来咱们这个小地方,被人骗了事小,要是反倒耽误了东子的病情那就不美了。”

“就是,定是骗人的,我看啊,你还是早些收心,银子都不是大风刮来的,别到时候人财两失才是,”徐氏凉凉的声音在屋里响起,说完似乎觉得有些好笑,咯咯咯地笑了起来。

王氏夫妻虽然早对这两二老的反应有些预料,此时还是有些心寒。

王氏抿了抿嘴,强笑道,“我不管那些人说的是不是真的,只要有一丝希望咱们就要去试一试,东子从小就伶俐,我这当娘的难道还让他就这么稀里糊涂一辈子么。”

林果儿也立马道,“娘说的是,从今日起,我跟二姐也每日去外头寻摸寻摸,说不定也能赚几个钱,以后,都留给东子治病。”

“果儿说的有理,我今日也在这里表个态,东子的病不治好,我就不出门,留在家里给娘赚钱,”林素儿清脆的声音在堂屋里回**着,掷地有声。

张氏却是噗嗤一声笑出声来。

“素儿这真是孩子气的话,不是婶子我泼凉水,那些当了一辈子傻子的也不是没有,要是东子一辈子不好,你还留在家里一辈子不成。”

“二嫂说得是,素儿虽是担心弟弟,可话也不是这样说的,你如今可是姐姐,你要是不嫁,底下的妹妹们可怎么办,咱们家可不是只有你一个姐姐担心东子呢,”小徐氏也笑着附和,“这话在咱们家里说说就算了,外头可不许这样孩子气,要被人笑话的。”

“大哥莫不是想要藏私房钱这才说这些话吧,”林和福淡淡地道,“银子事小,孩子们的前程才要紧,当爹娘的,也要眼界远点才行。”

他的话虽然是带着玩笑的意思,可那表情却丝毫没有半分玩笑的模样。

王氏等人的神色都不大好看了。林和安更是面沉如水,他紧紧地皱着眉头,半晌才道,“孩子她娘说的意思就是我的意思,哪怕是别人谣传,咱们也要去试一试。”

“所以,娘,以后我跟孩子她娘自己赚的钱就留着给东子治病,家里的情形我也知道,暂时就不跟娘伸手要钱,等那县城的御医有了准信,咱们再说。”

徐氏的脸色彻底拉了下来,她把手里的茶碗重重摔在桌上,猛地冲到林和安跟前扯住他的胳膊就是一甩,“你这个没良心的白眼狼,我怎么会把你养这么大,当初要是知道你是这么个没用的,我就应该把你扔进尿桶淹死,白白浪费这么多粮食……”

林素儿拉了拉林果儿的袖子,两人一左一右站在了王氏身旁,静静看着徐氏惯常的指天骂地。

“……明日我就去让你大伯大舅来家里评评理,这样不把爹娘放在眼里,简直就是猪狗不如,这村里有哪家的儿子是这样……”

徐氏气都未换,只青口白牙就将林和安说成个不忠不孝的忘恩负义之人。

站在徐氏跟前被她拉住的林和安已经气得浑身发抖,之前与妻儿商量好的不动怒早已抛诸脑后。

他把拳头捏得吱吱作响,颈边的青筋也跳动起来。

“好了,”林茂德似乎终于看不下去,他瞥了一眼徐氏,又对林和安道,“你娘就是心直口快,你也别跟她一般计较,不过,”他说着顿了顿,“你们要给东子治病,这个爹也是支持的,只是家里如今的情况你也看到了,不是咱们不肯治,而是真拿不出钱来,你侄儿如今——”

“爷,咱家就只有大堂兄姓林么,”林素儿仰着头很是天真地道,“我听人说,那些个念书的去给人抄书,每个月也赚不少银子了,还能温习功课,说不得节余的钱咱家还能再供出个读书的种子来,我看阳子也能去上个学堂……”

她话题引到了三房身上。

小徐氏与林和福也是一愣。

对啊,他们这些年怎么就没有想到送自己的儿子去认个字,不敢奢求他考秀才,至少往后去给人当学徒都比一般人强些。

想到这,夫妻两对视,都在对方眼里看到了亮光。

林茂德却是觉得胸口一窒。

大房的这个丫头自从东子落水后就越发不讨喜起来。

不过,早已历经世事年过半百的林茂德却是不动声色,他看了眼跃跃欲试的老三一家,淡淡地道,“所以说你还小,这读书可不是一朝一夕的事,你大堂哥真要这般去抄书补贴家用,哪里还能专注地读书,至于阳子念书,也不是不行,等他大堂哥考中了秀才,正好给他领路……”

他说得在情在理,就是王氏夫妻都跟着点头称有理。

林素儿丝毫不在意,两世为人,她早就知晓她家这当家老爷子的厉害,此时不过是故意跟他抬杠罢了。

林茂德被林素儿这一番打岔,最开始的大义凛然的架子就有些端不起来,最后,关于长房今日上交银子的事也就不了了之了,只把徐氏气得脸色铁青,摔了门帘子就回去上房了。

林素儿一家的银子保卫战,初步告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