府衙中,后院的气压极低。

卞锦之等几位副将蔫头蔫脑地垂手站在庑廊下大气不敢出。

屋里传来“嗷嗷嗷”的惨叫声,几人只觉浑身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将军真是动怒了,可怜的老周。

宁才神背着手,昂首挺胸地从几人身旁走过,走到门边上,又顿住脚步往回头。

“你们完蛋了,”他仰着头幸灾乐祸地道,“将军说过备战期间谁也不许喝酒,你们就洗干净脖子等着吧,哼!”

“宁矮子!”

“宁矮子!!”

几人想也不想,各自嘴里的称呼脱口而出。

方才还雄赳赳气昂昂的宁才神气得跳了起来。

“你才矮,你全家都矮,你们都是死矮子,”他踮着脚去拍打卞锦之的肩膀,却也只拍到他的胸口。

“哦——”

几人又是一阵嘘声。

宁才神气得脸上发青,恨不能咬死眼前的几人,随后他想到自己的发现,顿觉又扳回一局。

“我不仅抓了奸细,还截获几车药材!”

说着,像是斗胜的公鸡一般,踮着脚一溜烟往厢房跑。

他立功了,他要找将军去表功,哼!

宁才神蹦蹦跳跳往屋里走,迎面就撞上了疾步往外走的陆长风。

宁才神身子往前栽去,差点与他的好将军撞个满怀。

他堪堪站稳脚跟,当即便道,“将军,将军,我捉的那奸细真是奸细,不过是打着贩药材的名声,那药材——”

他的话还未说话,就见陆大将军的影子已消失在院子里。

“我还没说完呢,”他委屈地撇嘴,“那药材我看着还挺好,是不是要交给薛小神医啊。”

“喂,宁矮子,将军夸你了没有啊?”卞锦之贼兮兮地小跑了过来,挤眉弄眼地去捅他。

“就是,将军是不是夸你干的不错,要给你记上一功?!”

几位副将嘿嘿坏笑着。

将军方才压根就没有顾得上他们,看着神色可不大好,这小矮子定是没有讨到好。

且不说宁才神如何吹嘘圆面子,出了院子的陆长风已经由走变成了小跑,到了最后,甚至用上了行军的速度。

他疾步拐进了衙门的大牢,也不等牢头相问,抢过钥匙便冲了下去。

只看得牢头目瞪口呆。

不是说将军喜形不于色么,这人是谁?!

牢里的林素儿等人俱是一脸丧气。

他们在这个臭烘烘的牢房里已经呆了两日了,方才听牢房里的人说,因为战事,州府都许久未开衙门审案了,若是这般,他们岂不是要将牢底坐穿。

靠近最角落里的林素儿也正在暗暗咒骂陆长风。

该死的混蛋,她不顾艰难苦难来找他,他竟然任由人将她关押在此,可恨,可恼!

要是他现在便出现在自己眼前,她定要挠花了他的脸。

林素儿恨恨地咬牙着,便听到牢房外有急促的脚步声传来。

她的脸更黑了。

骗子!

拿走了她的东西,一整日都没有露面,骗子!

姓陆的便是现在就来了她跟前,她不仅要挠花他的脸,还要,还要,还要怎样呢?

她冥思苦想起来。

就在这片刻的愣神间,不远处的丁匪已经惊喜地大叫起来。

“陆将军,将军——”

“你叫什么,那人好吃好喝,才不会——”林素儿的话还未说完,她便落入到一个结实的怀抱里。

“素素,素素——”

男子熟悉的嗓音在她耳边响起,她只觉眼角一酸,这一路来的委屈与担忧在这一刻都化作了嘴角咸咸的泪。

“你怎么才来,你怎么才来啊——”

林素儿趴着陆长风的怀里,抽抽噎噎地指责着他,“我,我等了好久,我害怕,呜呜呜……”

牢房里顿时只剩下女子低低的呜咽声与男子的劝慰声。

丁匪看着眼前正温言细语安慰未婚妻的将军,只觉心中酸溜溜一片。

枉他还担忧将军是个不解风情的老光棍,此时看来,人家分明是情场的高手啊!

他有一种被深深欺骗了的挫败感。

两人一人哭诉,一人安慰,花了半盏茶的功夫,这才分开了。

林素儿埋在陆长风的怀里不肯抬头。

太丢人了!

她居然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哭了起来。

胡半仙已经闲闲地站了起来,他走到陆长风身旁轻咳一声,“长风,这待客的地方,是不是太简陋了些。”

陆长风这才回过神来,他忙招呼众人出去,只是看着这像鸵鸟一般的某人有些好笑。

他吩咐一声,干脆将林素儿打横拦腰抱起,大步就出了牢房。

从牢房到县衙,众人的眼珠子落了一地。

完蛋了,他们英明神武的陆大将军不近女色原来是因为好男风。

顿时,从衙门到军中长相清秀的男子都开始人人自危。

陆将军虽好,可他们更爱软乎乎一推便倒的美姣娥啊!

这可怎么办?!

陆长风自然不知自己方才这番举动已经搅得上上下下人心惶惶,他抱着林素儿一路便进了自己平日起居的屋里。

林素儿的一张脸早就涨得通红,此时便是耳朵根也开始火烧起来。

陆长风将她放在**坐下,又细细打量了她一番,确认她完好无缺之时,这才松了一口气。

他给她理了理脏乱的头发,温声道,“你怎的来这里了,林叔林婶怎么说的?家里还好不好,路上是不是吃了大苦头了,这事——”

他说着话,见林素儿皱着眉头扭来扭去,转而收了音,“我先让人给你去准备水洗漱。”

话说完,人已经出了屋。

林素儿愣神了片刻,随后恨恨地捶了捶被面。

他嫌弃她脏,他嫌弃她!

她脚一跺,脸上飞快地就闪过丝羞恼。

捧着自己的脸揉捏了一番,又将胳膊凑到鼻尖闻了闻,随后恨恨低骂了几句,转而在屋里寻起镜子来。

陆长风的屋子布置得极简单,不过是简单的桌椅床榻,哪里有梳妆台。

她最后在屋子里找到了一盆未倒的水,借着水面,待看清那张脏兮兮的脸蛋,她哀嚎一声,彻底倒在了床榻上。

眼眶下那黑乎乎的一圈,还有鼻尖处那抹青黑,她便是站在她娘跟前,只怕也是难以辨认的,真难为他一眼就认出了自己。

林素儿拉了拉身下那宽大异常的袍子,再一次决定原谅陆长风。

他其实还是不错的,起码认出了自己。

林素儿这般想着,又开始四处打量屋子四周。约莫过了小半个时辰,就听到门被人敲响了,随后,一个巨大的浴桶被人搬了进来。

热气腾腾的水一桶桶被人提了进来,林素儿本还要躲,瞧见出入屋里的只有陆长风一人之时,总算放下了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