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素儿一行人被蛮横不讲理的将士捆绑着就进了城。她还待要细看城中的情形,就地被人一拽,提溜小鸡崽似的扔进了一间牢房里。

“喂,我说,你们真抓错人了,我们是来给送东西的,你去问问陆将军,咱们找的就是他。”

丁匪扯着嗓子喊,一脸便秘的模样。

那为首的将士拍着手本准备离开,猛地听到这话,顿时就乐了,他那张晒得漆黑的脸上满是嘲讽。

“哟,还知道咱们陆将军的名头啊,”他“呸”了声,就啐道,“陆将军也是你们能胡乱攀扯的,我看你们就是成王的奸细,等我禀告上去,有你们的苦头吃,哼!”

丁匪顿时气得脸红脖子粗,他像一条肉青虫似的滚来滚去,最后终于坐直了身子,“你爷爷杀倭寇的时候,你还在吃奶,日你个仙人板板,娘的,老子当年可是——”

他的话还未说完,嘴里便已经被人塞上了臭袜子。

黝黑瘦小的将士单脚站在地上,眼看着丁匪“唔唔”两声,鼻子都气歪了,这才慢腾腾穿好鞋,得意洋洋地挥袖而去。

林素儿看着丁匪那张紫涨的脸,毫不厚道闷声笑了起来。

几人合力,总算将丁匪嘴里的臭袜子扯出来,随后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垂头丧气地低下头去。

林素儿笑完不免也丧气。

自古当兵的都是一个德行,别管是谁领兵。

那头铁柱已愤愤不平地道“等咱们见了大当家的将军,看怎么收拾这群王八蛋。”

“哎呦,丁大当家,你倒是想法子啊,这被关了进来,只怕是没有出头的日子,早知道,便是给再多的银子我也不答应走这一趟,太遭罪了。”

“就是,程三丢了性命,咱们还不知道怎么与他家里的人交代呢,哎!”

一时间,大家的情绪都有些低落。

林素儿紧紧捏着怀里的玉佩,目光与一直默不作声的胡半仙相撞。

“嘿嘿,小丫头,这个时候就要看你的,”胡半仙靠着墙将自己摆舒服了,笑眯眯地道,“咱们能不能见到人全凭你与你家男人的默契。”

众人的目光便都落在林素儿脸上,她不禁嘴角一抽。

又是她家男人。

不过——

她略微思索了一阵,忽然捂着肚子大叫起来。

“快来人啊,来人啊——”

牢房里很快便热闹起来。

豫州州府的衙门里却是乱糟糟的。

坐在上首的陆长风正漫不经心地听着底下众人争论。

“依我看,叛贼不过是虚张声势,哪里来的二十万大军,咱们只需要夜里偷袭,定能杀他个片甲不留。”

“锦之,你此言差矣,叛贼虽说人数上头有些虚,但到底不是弱兵,你们莫要忘了,成王亲自领兵,他身边还有个极擅长行兵布阵的李章弘,此人可是一员虎将。”

“当年若是圣上不心软——”

“锦之慎言,”陆长风的眉头皱了起来,终于开口打断几人的话,他目含警告地瞪了一眼叫锦之的男子,又看向坐在他上首一直未说话的殷横。

“国舅爷莫要见怪,都是些粗人,口无遮拦惯了,”陆长风笑呵呵地朝殷横拱了拱手,“绝无半点对圣上不敬之意。”

殷姓男子乃当朝殷太后的一母同胞哥哥,当今的嫡亲舅舅。

只见他一身锦缎袍子,面庞白净,五官深邃,也算的上是美男子一枚,若不是那修剪得齐整的美须,压根看不出已是过了不惑之年。

“陆将军说笑了,几位副将有口无心,殷某自是知晓,你莫要放在心上,不过几句玩笑话,当不得真,”殷横堆着满脸的笑意,一副浑不在意的模样。

陆长风又狠狠瞪了一眼几个副将,这才笑眯眯地与殷国舅说起战事来。

“如今咱们多番试探,叛军驻军不动,也不知是在筹划什么,此战宜速战速决……”

他徐徐说着军中的情形,又不留痕迹地捧几句殷国舅,气氛才算好了起来。

临走之际,殷国舅意味深长地道,“陆将军英雄少年,可也要切记莫要因为私情负了君恩啊,前两回,咱们可是吃了亏的。”

陆长风垂着眼睑任由他将话说完,待到人走了之后,这才收了脸上的笑意。

“有本事,你自己上战场打胜仗去啊,嗤,”有人轻声嘀咕。

“卞锦之,这么多年,你半点长进都没,”陆长风双手背在身后,一脸的恨铁不成钢。

被教训的卞副将低眉顺眼任由陆大将军说教,脸上没有半点不耐。

“将军,老卞知道错了,您就别训了吧,来,喝口茶消消气,”有人开始打马虎眼,陆长风无奈地叹气。

“我能护住你们多久,”他疲惫地揉着眉心,“殷家如今如日中天,说者无意听者有心,哪日上头瞧你不顺眼了,今日这话便是攻击你的话柄。”

“将军当年离开便是——”

“你闭嘴!”

陆长风看着梗着脖子还要与自己争辩的副将便是一阵头痛。

“好了,好了,你们都别闹将军了,”一位胖胖的副将便道,“殷国舅可是监军,你们平日里都注意自己的一言一行,莫要给将军惹祸。”

卞锦之撇了撇嘴,终于没再说话了。

陆长风挥挥手正要让几人出去,帘子就被人掀起,有人乐颠颠跑了进来。

“将军,这回,我也抓了个奸细,”来人一脸求奖赏求抚摸的狗腿模样。

“嗤,宁才深,你也能抓到奸细,莫不是抓了城里的百姓凑数吧,”卞锦之嘿嘿笑着打趣,“我那回可是真立了功,你么——”

屋里的几位副将都大笑起来。

陆长风也无奈地摇头。

自他回了军中,曾经手底下的几位副将更是卯足了劲在自己跟前表现,这若是给旁人瞧见,还不知要如何取笑呢。

“好了,都出去,让我静一静,吵得人头痛。”

陆长风挥着手臂,赶苍蝇一般将几人都赶了出去。

等到屋子里只剩下他一人,这才慢慢阖拢了眼。

他先是在脑中将战事过了一遍,随后又想起了众人方才提起的李章弘。

他到底是如何想的呢?!

迷迷糊糊中,陆长风慢慢睡了过去。

梦中,他又回到了十岁那年,上房揭瓦的他被暴怒中的祖父一脚踢进了军营。

他第一次见那人,他的背脊挺拔,声音威严,他比父亲更像父亲,他教他挥刀,教他布阵,教他读书写字,后来呢,后来怎么了,陆长风陷入到一阵迷雾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