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匪只觉头大。

大的不讲理,小的更不讲理,真不让人活了。

“姑奶奶,你知道你姐姐是要去哪里么,豫州,是那个现在正打得热火朝天的豫州啊!”

林果儿一惊,顾不得与丁匪计较,她一把抓住林素儿的手,“不是说去泸州做生意么,怎么又去豫州,不行,你不许去。”

林素儿苦笑,她柔声劝着林果儿,“你莫要闹,这事二姐已有打算,记得帮我瞒住爹娘,这事啊,谁也不许说,等下记得别在舅母跟前说漏了嘴。”

林果儿急得眼泪都要落下来了。

“二姐,你怎的那么傻,他陆长风好手好脚的一个大男人,他要是死在——”

“呸呸呸,童言无忌,童言无忌,”林素儿捂住她的嘴,连连跟菩萨赔罪,这才狠狠瞪了妹妹,“再瞎说,看我不撕烂你的嘴。”

林果儿红着眼,说什么都不肯松手,她拿她二姐没法子,一双眼睛就瞪向丁匪。

“都是你这个害人精,好好的,乱配什么鸳鸯谱。”

要不是她二姐与姓陆的有婚约,她哪里会失心疯要去什么豫州。

丁匪委委屈屈地摸鼻子。

干他什么事啊,人家明明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林果儿自然是留不住吃了秤砣铁了心的林素儿,只好眼睁睁看着那车走远了,还要强挤出笑意去面对舅母刘氏的询问。

林素儿坐在车上,双手合十就开始祷念起来。

正在赶车的丁匪看着她一脸虔诚,到底忍住了没说话。

你若是求菩萨保佑我家将军,那只怕是不行了。平日里不烧香,压根不理会菩萨的将军,菩萨怕是也不乐意理会他呢。

林素儿自然不知有人正在暗自嘀咕,等她发现身下的车去的方向之时,顿时急了,“这不是出城的方向啊,你要去哪里?”

她一脸戒备地看着丁匪,仿佛他是那心怀不轨的人贩子。

丁匪没好气地道,“你看看咱们身后的东西,就这几人,能安安全全送东西到豫州么?”

林素儿往身后的四辆车望去,有些不好意思地扶了扶额。

昨日里她去银楼借了银子,又找了曾掌柜帮忙低价买下了几车药材,今日匆匆忙忙装好车就等着出发,倒将最重要的事忘记。

不过,梧桐山的土匪,应是不差吧?!

她上下打量着那四辆马车上的几个小子,心底也不由开始打鼓。面相虽然有些凶,但细胳膊细腿的,真的能打么。

且不说林素儿开始怀疑土匪们的实力,丁匪已经进了一家镖局,半刻钟之后,他身后跟着几位身材高大魁梧的汉子出来了。

汉子们穿着镖局统一的衣服,各个太阳穴高高凸起,一看便是练家子。

待到上了车,一通引荐,林素儿拉着丁匪说悄悄话。

“既然要请镖局的人,怎的不多请几个?”

丁匪白了她一眼,“一听说去豫州,都不乐意去,这几位大约是艺高胆大,听说丰厚的酬金,这才应下了。”

“丰厚的酬金?你给了多少?”林素儿有些好奇,到底是多少银子让这三人铤而走险。

丁匪回头看了一眼默不作声的三人,伸出手比划了一个数目,林素儿的眼睛顿时瞪得溜圆。

她刚要惊叹当土匪真有钱途,就听丁匪闲闲地道,“哦,我听说你家酿酒赚了不少,许是不差这些。”

林素儿的话顿时就噎在嗓子眼。

敢情是慷他人之慨。

丁匪看着她一脸肉痛的神情,从早上就堵在胸口的那团气终于吐了出来。

他正得意间,就听得身下拉车的马儿嘶鸣一声,前蹄高高就扬了起来。

他懊恼地勒住缰绳,暗骂一声倒霉,就见离马头不过一丈的距离正站着个灰扑扑的干瘪老头。

“哎呀,真是好运,顺路载老道一段路啊,”老头不用人招呼,滋溜一下就爬上了马车坐好。

“胡先生,你怎的在这,”林素儿惊诧地道,“你要去哪?”

“嘿嘿,你们去哪啊,老道去豫州,”胡半仙摸着胡须一脸可亲,“是顺路吧。”

丁匪坐在车辕上狠狠地挥动着马鞭,好了,多了个行动不便的老头。

他有种不祥的预感,此行只怕是要出师未捷身先死,可怜!

不管丁匪如何哀怨,车上的几人却是热闹得紧。

“您是胡半仙,我认得您,您给咱们算上一卦吧,是不是能打败叛军回来啊,”一位皮肤黝黑,干瘦似鬼的年轻男子呵呵地笑着,伸出左手就要递给胡半仙。

“嗤,铁柱,你有银子没有,”肤色稍白些的二狗子隔空就喊话,“胡半仙算命可是要几十两银子的,就你这样的,自卖自身怕是也还不了债。”

铁柱闻言,那条比煤炭白不了多少胳膊就缩了回来,他嘿嘿笑着,尴尬地朝胡半仙摆手,“那就不算了,不算了,我还要娶媳妇呢。”

其他几辆车上的男人们都哄笑起来,众人的话题就歪到了女子上头。

这边厢,胡半仙凑到林素儿跟前道,“小丫头,你倒是胆子大,这个时候还敢往豫州跑。”

“先生的胆子更大吧,”林素儿就道,“我好歹还有帮手,您单身一人就敢上路了。”

胡半仙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哪里就是单身了,这不,你们不都在。”

丁匪一个趔趄,差点从车上栽下去。

他就知道,自己就是被人赖上了。

马车飞快地在官道上疾驰,谁也没再说话。

厚重的尘土扑面而来,眼睛都睁不开,更别说张口说话了。

等到了正午,丁匪将车停在路边的大树下,众人都下车活动筋骨。

林素儿将包袱里早就准备好的干饼子拿了出来,又将各自的水壶拿下了车。

众人沉默地咬着干硬的饼子,谁也没有力气再说话。

林素儿今日穿着一身男子常穿的长袍,头发也像男人一般绑在头顶,露出光洁的额头来。

此时她灰头土脸,若是不仔细看,还真认不出是个姑娘家。

湿哒哒的汗水浸湿了她的里衣,贴在她背上难受极了,她却顾不上这些,走到丁匪跟前便问,“咱们到豫州最快要多久,还能不能再快些?”

丁匪抹了一把脸上的汗,“最快也要大半个月,还要路上太平,天气若是不好耽搁了也没有法子。”

他说着话,就看着身后那几车东西。

此时他也知道那车上装的是药材,他比她更心急。

军中有多缺药材,在场之中没有谁比他更清楚。

可带着人又带着东西,自然不比他单人单马赶路快。

林素儿闻言不由道,“其他的路呢,我听人时候,有小道到豫州更快,或者水路?”

丁匪苦笑,“本就是不太平的时候,走水路只怕就是送进了那些水匪的嘴里。”

“大当家的,咱自己就是土匪啊,怕他个球,”铁柱凑过来,笑嘻嘻地道,“您不是说以您的身手,就是同时来十个壮汉都奈何不了您不,水匪算个啥。”

丁匪尴尬地摸了摸鼻子,怒骂道,“你知道个卵,水里跟陆地上能一样么,瞎嚷嚷什么,”说着,又去看林素儿。

被人揭了老底,总是有些难为情的,更何况是在陆将军家的小妻子跟前。

林素儿却无心理会这俩人,她紧紧捏着手里的玉佩,心中早就火急火燎。

上辈子,这场战自然是朝廷赢了,可也只能算是惨胜,她听人说,豫州所有十岁以上的男丁都上了战场,后来又发生了瘟疫,艰苦守城几个月才勉强将叛军歼灭,可之后的豫州也是元气大伤,说是十室九空都不夸张。

瘟疫到底是什么时候爆发的,她根本就不知道,只记得从外行商之人回来后说的惨状。

她强按捺下心中的不安,催促道,“咱们赶紧上路吧,每日早出晚歇,尽快到豫州才好。”

丁匪应是,众人飞快地又上了马车赶起路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