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素儿并没有发觉两个男人间的刀光剑影,她被王氏拉住了说体己话。

“素儿,与长风的婚事,娘是这么想的,他也没有长辈,要不,明儿我便让你爹与他去商量,看是个什么章程——”

“娘,”林素儿大惊,忙解释道,“我,我们的事,就不是那么回事,我——”

她结巴了半天,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你这孩子,女大当嫁,你今年都十六了,不小了,”舅母刘氏笑眯眯地拍着她的手,“你表嫂比你还小了一岁,如今肚子里的孩子都两个多月了。”

上个月,王嘉的媳妇诊出了喜脉,只将刘氏乐得合不拢嘴,也不许她出门干活了,勒令每日在家里静养安胎。

林素儿额角直冒汗,她喃喃了半晌,终于开口道,“我,我不想成亲。”

上辈子嫁给屠海给她留下了极大的阴影,这辈子,她只想留在家中陪着爹娘。

王氏与刘氏只当她是害羞,笑着打趣了她两句,两人又开始商量婚事,林素儿的脸色都有些发白,她猛地站了起来,生硬地道,“娘,我不嫁人,我不想嫁人。”

王氏看着她满脸的惊惧也吓了一跳,忙安抚般拍着她的肩膀,“素儿,你是不是不舒服,娘瞧着你的脸色不大好。”

林素儿眼角都湿了,她抱住王氏,“我,我不嫁,打死我都不嫁,”话说到最后,已经带上了哽咽。

王氏与刘氏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的眼中看到了担忧。

素儿这孩子,莫不是撞客了?!

两人不敢再逼她,林素儿却是打定了主意,这两日必须将婚约的事作罢。

她有好几回走到陆长风身旁想要开口说话,可话到嘴边,又发觉身边来往的人太多,她不想让他难堪。

日子又生生往后拖了两日,这日,在王氏看着她欲言又止之时,林素儿索性叫上陆长风一道去收粮。

两人落单的时候,她总有机会将话说出口。

坐在去吉长镇上的车上,林素儿好一番心理建设,终于开了口,“陆大哥——”

“素素,我昨日喝了种极特别的酒,酒色醇亮,口感绵软爽口,倒是那……”

陆长风托着下巴徐徐说着自己品尝的新酒,就与林素儿分析道,“我觉得那酒喝起来不仅仅是高粱,似乎掺和了玉米,还有其他的什么粮食……”

林素儿听着听着就入了神,她拧着眉头细细思量,又问起陆长风的细节之处。

两人一问一答,一个多时辰就过去了,等林素儿下了车,这才发觉,自己原先准备的话都没有说出口。

不急,还有机会,她暗暗告诉自己。

两人下了车就进了符家米铺。

符掌柜笑着招呼二人,寒暄间,已经显怀的符家娘子也出来了。

“符嫂子,你如今气色可真好,”林素儿由衷地夸赞着她。

想来,她那送子的菩萨起了极大的效用。

符家嫂子笑吟吟地朝她笑。

符掌柜就道,“这批粮食我早就准备好了,还是放在老地方,现在我便领你去——”

他正说着话,方才还笑吟吟的符家娘子忽然脸色发白,额角便有豆大的汗沁出。

“你怎么了?”符掌柜吓了一跳,忙伸手去扶符家娘子。

林素儿也上前两步去扶她。

“我,我肚子有些痛,”符家娘子气若游丝地道,“快,快去找郎中。”

符掌柜慌了神,同手同脚地就往外走,走到一半,又想到还未套车,又调转头往后走。

陆长风就道,“我赶车与你一道去。”

两个男人飞快地就没了人影,林素儿扶着符家娘子去了后头的屋子歇下。

等了约半柱香的功夫,符掌柜就拽着位须发全白的郎中进了屋。

一通忙乱,符掌柜去捡了药,又熬好药服侍符家娘子歇下,三人这才松了一口气。

“实在是抱歉,倒是拖累了你们,”符掌柜放下药碗,歉意地道,“如今子游去了县城读书,我这也腾不开手脚,这样,你们自己去搬吧,”说着,就将钥匙递给陆长风。

虚惊一场,此时几人的心都落地了,林素儿就笑着与符掌柜开玩笑,“我便是将你的粮仓搬空了你也不晓得吧,要不,还是与我们一道去?!”

符掌柜的目光就望向内室,“不怕,你去搬就是,我要守着内子。”

他脸上的温柔,便是林素儿这个两世为人不曾尝过情爱滋味的也不由心生羡慕。

等到两人拿着钥匙去粮仓之时,林素儿不禁感叹道,“没想到符掌柜竟是这么深情的男子,也不知这世间还能有几个。”

陆长风不由就朝她看去,小姑娘的脸上满是羡慕,又带着丝他看不明白的怅然与迷茫。

“妻子是要过一辈子的人,自然要对她好的,若是我——”

林素儿诧异地望向他。

陆长风眉宇间净是宠溺,“我绝不让她皱眉。”

他说着话,目光灼灼地看着林素儿。

林素儿只觉心中一烫,脑中嗡地一声响,有什么东西在眼前炸开。

她慌慌张张地别开眼去,急冲冲就往前走。

陆长风嘴角一翘,双手背在身后,溜溜达达跟着她,两人很快就到了存放粮仓的库房。

这是间不小的屋子,四周零星有几处屋舍,若不是曾经来过,林素儿绝不信此处是符家米铺的粮仓处。

屋子仅开的两个窗户用厚厚的布帘子遮挡住,压根看不清里头的情形。

陆长风看着这处的荒凉,脑中只闪过一个词,狡兔三窟,说不得人家符掌柜在别处还有这样的秘密处所。

他上前开了锁,一股干燥密闭后的独特味道扑鼻而来,他小心地点燃火折子,慢慢朝里头走。

黑暗的库房顿时显现在两人跟前。

排成一排的木板上整齐地码着一袋袋捆得结结实实的粮食。

林素儿跟在陆长风身后,带上库房的大门,小心地避让着两旁的粮食。

两人走了两丈,才到了库房的最里端。

这么多的粮食,若是要搬空,估摸着得让梧桐山的那群土匪倾巢而出吧。

林素儿脑中不合时宜地闪过这么一个念头,就在她正要开口催促陆长风之时,就觉脚背上似乎有什么东西在爬。

林素儿的头皮发麻,她身子一僵,整个人就钉在那不敢动。

脚背上毛绒绒的触感越发清晰起来,林素儿甚至能想象到那肉乎乎的小东西的粉嫩颜色。

她再也忍不住,一声尖叫声就在嗓子眼变了调。

黑暗中的火光一晃,就听到陆长风焦急的声音响起。

“素素,你怎的了,”他举着火光蹲下身去。

林素儿抱着膝盖还在发抖,“有,有老鼠,好大的老鼠。”

陆长风纳闷,他怎的没有瞧见。

他将火光凑近了些,胳膊就被人拽住。

“你,你别走,”林素儿声如蚊蚋地道,“好,好大的老鼠。”

陆长风依言没有再动,只是眼睛却落在了那抓着自己胳膊的小手上。

纤细的小手在昏暗中泛着盈盈的白光,似乎比那最上等的瓷器还要细腻几分。

陆长风忽然觉得自己的胳膊有些发烫,嗓子眼也有些冒烟。

他捻了捻掌心的汗,心下忽然一动,大声呵道,“老鼠,哪里走。”

一声巨响,烛火熄灭了,抓在他胳膊上的手更紧了。

他艰难地咽了口口水。

那柔若无骨的身子此时正紧紧挨着他,还在微微发着抖。

“哪,哪里,哪有,老鼠,”林素儿说话都带着颤音,她一想到那软趴趴的东西,头皮就一阵发紧。

这般想着,手中抓住的胳膊仿佛成了最后一根救命的稻草,她越发靠着陆长风不敢动。

陆长风快要疯了。

女子身上的幽香一阵阵往他鼻尖里钻,胸口处柔软的身子像是要嵌进他的身子一般,死死粘着他。

一股火苗在浑身上下游窜着,最后汇集到下腹处的某个要命的位置。

陆长风额头上顿时渗出密密的汗来,此时他暗恼自己的失策。

好好的,他吓唬她做什么。

此时这般尴尬,他便是想点灯也不能了。

陆长风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默默在心中念着清心咒,可身子却自有主张,亢奋后却如何都不肯冷静。

偏偏这个时候,身旁的小姑娘怯生生地道,“陆大哥,你把火光点上吧,我怕。”

陆长风叫苦不迭,嘴上却道,“火折子掉了,我要找找,你别动,”说着,作势就要弯腰。

林素儿忙去拉他,“你别——”

黑暗中,一人弯腰,一人胡乱去抓。

陆长风的身子僵住了。

林素儿却全然不知,“我方才好像摸了什么,是不是火折子啊,”说着,伸手便要再去寻摸。

陆长风大惊,一个侧身,整个人就避开了。

这样下去不行。

他一团浆糊的脑子总算慢慢开始转了起来,“素素,火折子我记得是落在右手边,你莫找了,我来寻,”他伸出手就去拉林素儿,“你坐在这,这没有老鼠。”

林素儿紧紧攥住他的手心,听话地就坐了下来。

陆长风松了一口气,他也靠着墙坐下来。

“你怕不怕,咱们说说话,”陆长风另一只手死死捏着火折子,试图转移注意力。

林素儿往他身旁蹭了蹭,这才安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