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和安的瞳孔一缩,只是他还未说话,林果儿已经忍不住跳了起来。

“是哪个嘴里流脓的畜生在乱传话,什么人命官司,我呸,我家什么时候干过这样缺德的事,也不怕老天爷一个雷把他劈死。”

坐在林茂德身后的林永文忽然咳嗽了起来。

林茂德也顾不得教训胡乱插嘴的林果儿,他关切地问林永文,“你这是怎的了,要不要让你大伯请个郎中来瞧瞧,莫不是犯了风寒。”

便是性子和软如林芝儿,听着他爷这话也忍不住皱眉。

素儿在牢房里受苦,她爷跳出来就指责是他们不安分,大堂哥不过是咳嗽两声,仿佛就是得了重病一般需要所有的人围着他转。

林永文似乎也发觉了他爷有些小题大做,忙笑道,“我没事,爷莫要担心,还是问问大伯家如今的事怎么样了吧。”

林茂德不放心地又将林永文上下打量了一番,这才转过头去继续道,“素儿吃了官司被关在县衙的大牢里,这事我已经知道了,你们打算怎么办?”

林和安此时已经平复了心情,他淡淡地道,“能怎么办,当然是洗刷这样的不白之冤了。”

“就是,”王氏也帮腔,“自家的酒自家知道,哪里会喝死人,不过是有人在中间弄鬼。”

林茂德重重地叹气,“我不管你们怎么做,”他看向林和安,“只有一点,咱们林家丢不起这个人。”

林和安等人就都望向林茂德,似乎没有听明白他的话。

这时,林永文轻咳了一声,解释道,“大伯,爷的意思是,素儿这回的事闹得太大了,咱村里的名声也太差,等这件事了,素儿最好是不要回上丰村,毕竟是进过牢房的,她也是个没出嫁的姑娘家——”

“砰——”

一声巨响,林永文还未说完的话生生咽了回去。

“这是什么意思,是觉得咱长房这一家坏了你这林大秀才的名声么,不回去上丰村,你算个什么东西。”

林和安像是只暴怒的狮子,仿佛随时就要对这外来的入侵者扑上去。

王氏等人也都站了起来。

“永文,你这话说得亏不亏心,”王氏恨恨地道,“你要进学,全家人陪着吃糠咽菜,要娶媳妇,全家人勒紧裤腰带给准备聘礼。”

“如今你不过是考中了秀才,这就开始嫌弃家里的妹妹,等你考中举人进士,咱们这做商贾的大伯大伯娘怕是也要碍了你的眼了吧。”

心思被人直言挑破,林永文的一张脸就涨得通红。

昨日他一听说大伯一家人在县城惹了官司就不自在,又碰巧遇到了在县城一道考秀才的同窗,同窗讥讽了他几句林家要在县城露脸了之类的话,他思量再三,把自己的顾虑与他爷说了,今儿一大早,爷孙俩就朝县城赶过来了。

“你们这是做什么,”林茂德也站了起来,他指着林和安就骂道,“有你这样当大伯的,侄儿好心来提醒你们,你们倒好,看人像是看仇人一般。”

“永文的话就是我的意思,素儿一个未出嫁的姑娘先进了县衙的大牢,说出去也难听,还是尽快给她找户人家嫁了的好,我回去也与老二老三家的说一说,让她们也帮着留意。”

林果儿腾地一声冲到林茂德跟前,“爷,我二姐的婚事就不劳两位婶子操心了,还有大堂哥,你还是莫学那些没见识的妇人嚼舌,早些去温书是个正经,举人也不是那么好考的。”

林芝儿也站在了林果儿身旁,无声地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林永文气得差点撅过去。

这是在骂他像外头的长舌妇,还诅咒他考不中举人。

林茂德眉头皱得几乎能夹死苍蝇,他瞪着林和安与王氏,“这就是你们教导的好姑娘,忤逆长辈,顶撞兄长,我可是长见识了,我林家没有这样的孙女……”

他越说越气,说到最后,胡子都气歪了。

林和安与王氏静静听着,两人没有辩解,却也没人去教训两个女儿。

“好好好,”林茂德紫胀着脸,“你们都是好的,往后,不要说自己是上丰村林家的人,也不要登我的门,我一把老骨头,消受不起。”

林永文忙上前给林茂德顺气,他不知在林茂德耳边说了什么,后者的神色和缓了不少。

好一会,林茂德才清了清嗓子,叹气道,“爹今日说话是难听了些,可都是为了你们好,你们想想,东子往后长大了要说亲,人家一听说他有个犯了人命官司进了大牢的姐姐,谁家还乐意将闺女嫁过来……”

林和安木着脸听着,心底早就冰冷一片。

王氏则是一直往外瞧,她在等黄家的消息。老家的人早就不能在她心底掀起半点涟漪。

林茂德终于说累了,最后道,“铺子都不打紧,先把素儿捞出来,你们再回镇上就是,我还是那句话,趁早将素儿嫁了,最好嫁远些,省得人家说闲话。”

林和安听到这里终于抬头了,“不用了,爹,往后我们这一房不与老宅来往便是,也不会坏了永文的名声,还有,”他盯着林茂德一字一句地道,“就是卖光家业,我们也不会向老宅那头伸手的,爹放心。”

林茂德一噎,半晌没能说出话来。

永文是担心名声,他则是害怕长房这个无底洞会黏上老宅不放。

俗话说,衙门从古向南开,有理没钱莫进来。

人都进了大牢,舍了一身家财能保住性命都算是侥幸。

林和安这话,相当于是挑破了最后一层遮羞布,他虽觉脸上难看,却到底达成了来之前算计好的事。

“我也不多留了,你们赶紧去把事办好,”林茂德也呆不下去了,他挥一挥衣袖便要走。林永文急忙跟了上去。

两人走到铺子门口,林茂德站在那等着林和安上前来说几句软和话,却是站了许久也不见人来。

他一张老脸再也挂不住,迈开步子就要走,袖子却被林永文拉住。

“爷,爷,”林永文结结巴巴地道,“你看那是不是素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