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两日,林家众人窝在后头的院子里不眠不休,整整忙乱了两日,终于将所有被人加水的酒水都重新上锅蒸了一次,出乎意料,蒸馏后的桃源酒更香醇。

林素儿端着新蒸馏过的酒慢慢抿了一口,赞叹道,“没想到番人还能帮咱家这么大的忙,倒也不枉我跑了一趟高凉。”

哪怕亲眼见识了那人间炼狱。

“什么高凉,什么番人?”

林果儿一听她二姐这般说,猛地从桌上爬起来坐直,目光灼灼地看着她。

这几日,林家几人除了吃饭,每天最多也就眯眼一个时辰,众人都疲惫不堪。

又加上先前太忙也太紧张,哪里有功夫去问林素儿是如何得知如今这法子。此时,她既然主动提及,众人便都朝她望去。

林素儿就笑着将她与黄日出去高凉时的见闻说了,又道,“我就想着那香料既然能那般做,说不得咱家的酒与水也能那般分开,这才想来试试,没想到真能做成。”

林芝儿就笑着道,“这说不定是菩萨在保佑咱们家呢,也要让那些只会邪门歪道的人瞧瞧,便是使坏又如何,咱家林大掌柜照样有法子来解决。”

众人一阵大笑。

没人发现陆长风在林素儿提及高凉时,眼中一闪而过的异色。

“未免夜长梦多,今日便将酒都送过去吧,”陆长风就道,“送走了,咱们都能安心了。”

林和安赞同地点头,“长风说得是这个理,日日防贼,就怕咱们防不过来。”

一家人打定了主意,当天夜里就将酒都送到了高升酒肆,其他小酒肆的酒水也一并送走了。

完成了这桩事,众人紧绷的弦此时才放松下来。

劳累了三日,几人也没力气再多说话,草草用过晚饭,都一头扎进了梦乡。

某处宅院里,有人却睡不着觉了。

樊思元定定地看着跪在他跟前的樊仁财,只觉后槽牙一阵发酸。

一身单衣的樊仁财背心全汗湿,额角的汗也顺着脸颊滴落在青砖地板上。他的腿早就麻了,却一动也不敢动。

良久,坐在上头的樊思元才开口道,“说——”

樊仁财悄悄吐了一口气,这才轻声禀告道,“小的瞧那林家的铺子开到了县城,起先也未留意,后来发现她们与县城的几个大酒楼,酒肆,甚至是小酒馆都有生意来往,这才想着——”

他说到这,小心翼翼地抬头打量自家主子的神色。

樊思元的目光也在此时朝他看了过来。

“所以,你让人摸去了林家的库房给所有的酒都掺了水,还让人监视着人家,结果还是失败了。”

樊思元一字一顿地替他将后面的话补全,“樊叔,你可真给咱们樊家长脸,这事要是让二叔知道了,我这长房的嫡子怕是往后都不敢出门了。”

樊仁财既羞愧又自责,他喃喃道,“少爷,是小的没用,给您丢脸了,只是,那个,那个章离几人,您看——”

“那些没用的东西,你还好意思提起,”说起那几个负责监视的护院,樊思元的火气又噌了上来。

今日一早,与樊家交好的钱师爷就让人给他带话,前夜里,有三个毛贼摸进了县衙,巧的很,偏偏就是樊家的护卫。

他得了消息就亲自去了一趟县衙,带上厚礼给钱师爷赔礼不说,又花重金让其去打点,这才没让流言传出来。

赔尽笑脸,又许诺钱师爷诸多事宜,险险将这件事按了下去,如今樊叔居然还有脸给那三个蠢货求情。

“他们怕是在县城呆久了,已经忘记咱樊家在盐城的艰苦日子,就让他们回去再体验一番,也省得忘了本,人啊,总要看清楚自己的位置,樊叔,你说是不是?”

樊仁财心下一颤,知道此事已经成了定局,当下也不敢再多说,呐呐闭了嘴。

樊思元却忽然道,“林家的底细都摸清楚了?我听说,林家可是毫发无损地过了梧桐山,还有这回,章离等人莫名其妙进了县衙,这林家背后定然不简单。”

说起正事,樊仁财脸色一凛,“少爷,我们的人查过多次,这林家不过是上丰村的普通的农户人家,去年夏天开始,林家人才开始卖酒,说是酿酒的就是林家的第二个闺女,他们家的酒水好又便宜,慢慢在泰安镇上打出了名声,后来又一举打败了表少爷,争夺到了永乐楼的订单……”

他将林家发家的经过事无巨细地说了一通,最后道,“至于梧桐山,林家也曾被人劫持过,后来不知怎的,林家的酒水过梧桐山脚下便再也没有被为难过。”

樊思元一边听着他说话,一边轻轻地敲击着手指,“不是说还有个走南闯北的姑父?”

“查过了,”樊仁财忙道,“不过是普通的商户人家,会钻营,有几分胆量,可若说与官府的人有干系,那便不见得了。”

“那就有意思了,”樊思元嗤笑一声,“难不成林家有菩萨暗中护着?”

樊仁财没有说话。

有没有菩萨护着他不知道,可这林家确实有几分邪门。

表少爷好好的人去了泰安镇,对上了林家人,如今屋子里的香烛味就没有断过。

他安排的几个护卫,好端端地守在林家外头,一醒来就到了县衙的大狱里。

“少爷,要不,咱干脆一不做二不休,”他做了个杀人灭口的姿势。

樊思元瞥了他一眼,“这事我自有主张。”

如今新来的县太爷樊家还未能笼络住,这就迫不及待要送把柄给人家了?!

他轻哼一声,暗骂老糊涂,心下却对这林家的二姑娘越发好奇起来。

樊仁财看着自己主子这模样,当下想的却是,听人说,林家的二姑娘也是个美人坯子,少爷莫不是动了别的念头。

樊思元哪里知道眼前的人正在腹诽自己,他敲击着案桌的手一顿,吩咐道,“你去叫谢川进来。”

樊仁财慢慢从地上爬起来,退了出去。

樊思元站起来,拿起案桌上那用琉璃瓶子装着的葡萄酒,嘴角勾了勾。

林家二姑娘么,他倒是要好好会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