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素儿的脸色极其难看。

这批酒是昨天才运过来准备送到高升酒肆去的,三日后就是交货的日期,现在莫说泰安镇上没有这么多酒水,便是有,也不一定能赶得上。

高升酒肆头一笔订单便出了这样的状况,若是处理不好,林家的名声也算是完了。

林素儿紧紧捏着木勺,眉头拧成一道疙瘩。

林果儿已经大声骂了起来。

“就会使些下三滥的手段,有本事就明刀明枪地朝咱们来,这个缩头缩脑之人最好祈祷莫让我知道是谁,老娘要剥了他的皮……”

林果儿的咒骂声极大,在外间的陆长风也被惊动了。

他三两步走到林素儿跟前,沉声问道,“出了什么事?”

林素儿指着酒坛没有说话,林果儿三两句话就将事情说清楚了。

“也不知道哪个缺德冒烟的眼红咱们家,这是要断了咱们在县城的活路。”

她恨恨地围着十几个酒坛转悠着,整个人都被愤怒充胀着,仿佛下一刻就要原地爆炸。

陆长风闻言,眉头也皱了起来,他静静看着林素儿,等着她的意思。

生意上的事他不大懂,但是,眼前的姑娘却是懂的。

他对她有一种莫名的信心。

林素儿揉着眉心,她安抚妹妹,“果儿,事已至此,生气也是没用的,现在最重要的是将这件事及早解决了。”

陆长风眼中闪过丝赞赏。爱慕他的小姑娘果然聪慧异常。

他张嘴正要问他能帮什么忙,就见小姑娘转身又去了酒坛边上。

只见她蹲下身来将所有的酒坛一一检查了一番,低声吩咐着林果儿什么。

小姑娘的脸紧紧绷着,可眉宇间露出的坚定却是这个世间女子少有的。

陆长风远远看着,心底那一团坚硬早就柔软成一团。

林素儿却不知道这些。她一一看过所有的酒水,脚下的步子越发沉重起来。

无一幸免!

心中的怒火冲天,几乎要将她燃成个火球,但她知道,此时不是生气的时候。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坐在库房里开始思索对策。

重新酿造肯定来不及,可兑了水的酒,让她就这般当做不知道送到人家手上去,也绝对不行。

做生意最讲究诚信,不管是送兑水的酒出去了,还是没有能及时出货,这对林氏佳酿的名声都将是致命的打击。

林素儿也不知自己在库房里坐了多久,直到眼前出现了一碗热气腾腾的茶水。

“喝口茶润润喉,法子总能想出来的,”陆长风温声地道,“地上凉,你先起来。”

林素儿此时才惊觉自己的腿已经麻了,在陆长风的搀扶下,她慢慢站起来,又在屋里走动了一圈,这才觉得好些了。

喝过热茶,腹中暖洋洋一片,林素儿笑着道谢,又问起林果儿。

陆长风就道,“似乎是说大姐她们要来,去外头迎着了。”

陆长风口中的大姐自然是指的林芝儿,认真说来,陆长风这称呼有极大的毛病。

可林素儿今日满脑子都是如何收拾眼前的残局,压根就没有往心里去。

刚进门的王氏却是听了个正着,她不由多看了一眼女儿,见她毫无异色,心下不免就多想了点。

素儿与长风是不是……

林芝儿等人也跟在后头进来了,林东子刚走进来就狠狠地打了一个喷嚏。

他可怜兮兮地揉了揉鼻子,刚要说话,忍不住又打了个喷嚏。

饶是知晓铺子里发生的变故,忧心忡忡的林和安等人也都向他投去关切的目光。

林芝儿则是不好意思地揪着衣角,呐呐道,“是,是我,我用了素儿上回从高凉带回来的香料。”

林东子又打了个响亮的喷嚏。

众人无奈地摇头,林素儿却觉有什么在脑中一闪而过。

“大姐,你方才说什么?”

林芝儿满脸茫然地看着她。

林素儿已经上前拉住了她的手,“大姐,就是你方才说的话。”

林东子的鼻涕已经喷到了林素儿的手上。她却像是一无所觉,一双大大的杏眼盯着林芝儿。

“大姐方才说,她用了香料,东子才打喷嚏,”陆长风走到她身旁,一字一句地道,“你可是想起了什么?”

林素儿脑中飞快闪过一丝亮光,醍醐灌顶般灵光乍现,她眼睛亮亮的,脸上满是兴奋之色。

“我想到法子了,爹,赶紧给我去做个东西,这三日,咱们只怕是夜里也不能睡觉了。”

众人精神一震,都围了上去。

是夜,林家铺子后院的两个灶台都忙乱起来。

寂静的夜里,林家铺子的动静显得格外大。

林家铺子不远处的一颗大槐树后,三个汉子看着那灯火通明的林家,各自交换个眼色,为首的汉子低声说了什么,有两人便飞快地朝城东的方向奔去。

浅浅的月光下,两道长长的身影顺着墙根直往城东某座宅院奔去,丝毫没有发觉身后有道影子一直不远不近地跟着。

春季的夜里仍带着丝丝凉意,林家院子里却是热火朝天。

林东子与他爹蹲在灶下认真地烧火,眼睛却盯着灶台上那个奇怪的物件。

灶台的锅上放着个圆滚滚的木桶,木桶两头打空,下头套在灶上的锅上,上头也放着像锅底一般的铁器具,木桶侧面还连接着根不长不短的竹筒,竹筒下放着个大大的酒瓮。

此时,已有像山涧里流淌下来的泉水般的水状物淙淙往瓮里滴落。

满室的酒香让林家众人都忍不住眯起了眼,屠山则眼巴巴地蹲在瓮坛旁,看着那滴落在瓮里酒直流口水。

林素儿看着不免失笑,她拿了个酒杯接满了,递给屠山,“大哥尝尝,是不是这个味。”

屠山憨憨地笑,端起酒杯就送到了嘴边。

他先是小小地抿了一口,随后眯起了眼,一口气都喝了下去。

“好喝,妹妹,”他眨巴着眼,指着瓮坛道,“比原先还好喝。”

林素儿就笑了起来。

屠山最厉害的其实不是酿酒的手艺,而是他那比旁人灵敏许多的舌头,既然他说比原先好喝,那便是真的更好了。

林素儿看着用厚毛巾帕子围起来的锅边,脸上满是自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