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秘书小姐战战兢兢地弯腰收拾好破裂的茶杯,又躬身退了出去,他疲倦地揉了揉太阳穴。在硕大而冰冷的办公室里独自处理着整堆的文件,每一份文件的右下角,签上的名字都已经是他自己,再也不会等待着弟弟芮海。

中午时分,秘书小姐推门送来了特订的外卖午餐,他一个人慢条斯理地用完,几乎没有做什么休息,便又开始投入了工作。临近年底,除了他重点坐镇的原科地产,整个原氏集团各处的生意也都陆续开始集中做年终总结,身为原氏唯一的掌门人,他已经习惯了每年这种时候的忙碌。

只要是以往年底的忙绿都伴随着充实,今年却是无端的焦躁。

到了下班时分,他叫进来行政助理:“明天我会飞北京过年,公司提前放假吧。”想了想,他道,“年会你们操办吧,我就不参加了。”

行政助理微微一愣,想了想还是委婉地劝说道:“总裁,原科这一年来……士气有点低落,假如能看到您在年会上发表一下致辞,我想大伙儿一定很鼓舞呢。”

“不用了。”原芮风漠然地道,“通知财务处,在原先的年终奖基础上,再多发两个月基本薪金。有这个,不比我的任何致辞更加激励人?”

行政助理心里暗暗咂舌,原科今年的业绩本来就遭受重创,在现金流紧张的这种关头,愿意豪阔地拿出这么大手笔来奖励整个公司,不得不说,的确是最有效安抚人心的办法。

只不过,代价也不可谓不大。

“明白了,我这就去通知和安排。”行政助理恭敬地退出,紧接着,秘书小姐敲门进来,把几张机票放在了他桌上,“原总裁,今晚回北京的机票已经拿来,您点名要买的礼物,也已经拿给您的私人助理了,他刚刚到机场办好了托运。”

原芮风拿起机票,最后简单收拾了一下桌上的东西,披上外衣走出了门。

坐在前来接他的专车上,很快就抵达了机场。轰隆的飞机起降声中,他坐在头等舱的前排,默默地闭目养神着。一个多小时的旅程很快,小憩后,飞机已经落在了北京机场。

早早的,就有家里的司机带着车迎在机场外。私人助理办好了行李取件手续,和原芮风一起坐上了车。一路上沿着熟悉的京城街道前行,不久后,车辆来到了一处巷陌中。沿着不宽的胡同开了进去,如今这寸土寸金的北京城里,地道京味的老胡同已经不多,这里尤其显得安静而从容。

车辆开到胡同尽头,才无声驶入了一座幽静的四合院,一进门,里面霍然开阔,丛生的花草盆景把整个四合院的门厅点缀得幽雅健康,春夏秋冬的双面刺绣屏风影影绰绰地遮在厅前,大红的灯笼已经早早挂在了门口。

原芮风的私人助理也是头一次跟来,眼看着这古色古香,雅致朴拙的来北京四合院,心知这种

独门的院落在京城已经是天价难求,心里不由暗暗咂舌。赶紧帮着总裁把他的行李从后备箱里取下来搬到院子里,他冲着原芮风一鞠躬:“原总,东西都在这里了。”

“留下来吃个饭吧,你辛苦了。”原芮风礼貌地邀请着,助理当然不会这么没有眼色,慌忙笑着谢绝,“不了不了,原总您和家人团聚吧,我也正好有几个老同学要拜会。”

原芮风点点头,随手从怀里掏出一个厚厚的红包:“小王,这一年来辛苦你了,这是利是,图个好兆头。”

“多谢原总!”私人助理小王心里感动,也没多推辞,赶紧收了下来,转身告辞。

就在这时,家里的老佣人何妈已经笑着迎了出来:“大少爷,到啦?快快,你爹已经在书房等了你半天了,你大伯他们也在。”

“何妈,一年多没见了。”原芮风一直微锁着的剑眉舒展了些,从地上的行李包里翻找出贴好标签的两个礼品盒,他微笑着递给了从小看着他和原芮海一起长大的老佣人,“一个是我的,一个是芮海托我买的。”

结果两盒礼物,老佣人的眼眶红了:“芮海这孩子,这么有心。就是不知道他在里面过的好不好,这大过年的……”

原芮海神色微黯,勉强笑了笑,迈步向着西边辟为书房的厢房走去。在明黄色的柚木门上叩了叩,门里传来父亲原江涛的声音:“进来吧。”

书房里,雕花的窗棂透出来斑驳的光影,案头的青瓷浅盆里是刚刚盛放的重瓣水仙,翠绿叶片欲滴,鹅黄花蕊吐着芬芳。书房里大多数器物都是中式,可是房内两位长者坐的却是舒适的美式条纹小沙发,中间配着原木的小几,却是意外地协调。

“大伯,父亲。”原芮风先是向年纪稍大的伯父打了招呼,才向父亲原江涛点头示意。

“小风快点坐吧,刚下飞机一定有点累。”原家身在京城从政的原碧海年纪接近六十,面容反倒比商场浮尘的弟弟原江涛显得从容平和些,看着原芮风的眼神也颇是和善心疼。

原芮风恭敬地在一边的小沙发上坐下来,摇了摇头:“并不累的,谢谢大伯。大伯这一年来身体还好吧,我也一直没时间回北京,好久时间没问候您了。”

“挺好挺好。”原碧海呵呵地笑起来,“你二堂哥刚给我添了个小孙女,天天含饴弄孙,不知道多快活。倒是你,这么青年才俊的,也早到了婚配的年纪--怎么,还要叫你父亲亲口逼你不成?”

“是啊,你年纪也真不小了,也该赶紧定定心。芮海年纪还小,我也没指望他近期就……”忽然住了口,原江涛怔怔地,脸上忽然有了点苍老之色。

两位老人沉默下来,半晌后,原碧海才轻声叹了口气:“小海他……现在在里面过的如何?”

原芮风心里一阵难忍的刺痛,竭力打起

精神低声道:“有拜托了得力的关系,在里面照顾。不过,少许的苦头还是要吃的,毕竟是要干活。上个月我去探望时,觉得他有点没精神,不过身体倒像是强壮了一点点。”

“哎,这孩子,从小也是身娇体贵的。这次是我无能,都怪我没能帮上什么忙……”

原江涛苦笑着截住了他的话:“怎么能怪你呢大哥?都是芮风年轻不懂事,做事激进了些。正好遇见这种事,也是意外之中。”

原碧海苦笑:“也不怪芮风了,说起来,他做事一向还算公道干净,这次的事我都有详细关注,无论是拿地程序,还是他的行为,都实在是再司空见惯的事--只是流年不利,遇见较真的人了。”

微微凝眉,他一向和善的脸上露出少见的怒意,看着原芮风:“说起来,为什么原科一下子会遭受到那么多攻击,看上去像是有人精心策划的?”

原芮风心里一个激灵,心知这手腕滔天的大伯若要真的震怒起来,后果却是无法预计,连忙掩饰地苦笑:“倒也没有了,是我做事太过激进又不谨慎。偏偏又遇见几件事一起爆发而已。”

看着大伯依旧疑惑的眼神,他微笑着转移话题:“对了,大伯,父亲,你们放心吧,我刚刚请了一位著名的风水大师来帮忙,他说啊,去年一年我们原家已经走完了霉运,接下来就会柳暗花明,重新振作的。”

原江涛笑了:“天下哪有白吃的午餐,要想原家走出困境,还得你自己多多打拼。”

“我会的。”原芮风恭敬地点头,前几年还显得微有傲气的气质,如今终于逊色蜕变成彻底的沉稳内敛,“原科地产这边的业务已经摆脱了负面影响,下半年我们原氏在酒店连锁上的利润明显回升,还有就是,在深圳的风能发电业务投资也全部完成了。”

“我看过报表了。”原江涛欣慰地点点头,“风能发电项目现在前期投入大,但是最多过三年,就差不多能稳定盈利,是极好的新能源项目。不过它批下来,还得多多谢你大伯。”

“一家人,说什么见外话。”原碧海摆摆手。

两老一少又接着聊了一会,原芮风这才告辞出去。看着他挺拔的背影,原碧海感叹一声:“原先我只觉得芮海这孩子可惜,现在看来,倒是唯一可行的法子。真的换了芮风坐牢,我瞧啊……我们原氏整个家业都朝不保夕。”

原江涛沉沉地叹了口气:“是啊,芮风的确是商业奇才,就算是放在整个职业经理人圈子里,他也能排上名号。若因为那事真的临时换帅,我怕原氏撑不过去。”

“只是苦了芮海。”原碧海低声道,两位老人坐在书房的夕阳里,一时无语。

独自沿着小回廊走着,原芮风在一间偏房格局的卧室前停住了脚,似乎犹豫了很久,才终于扬声轻叫:“妈?……”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