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的维多利亚港湾,涛声细微,缠绵地拍打着海岸。乘坐上专门来接应的快艇,原芮风带着林磬,在夜色中向着远处的公海乘风破浪驶去。

粼粼波光下的海面上像是撒着碎银,在快艇边破开笔直的水线,月光下,两个人并排坐在半敞开的船舱中,发丝被海风吹得迎风飘动。

转头看着神情严肃,樱唇不时喃喃低语的林磬,原芮风不由得笑了:“你的表情像是要去上刑场,而不是参加海上游轮的派对。”

林磬紧张地白了他一眼:他还敢说?明明就是他刚才告诉她,一会儿会遇见不少商业上的客户--还有可能会遇见港交所的官员,极有可能会谈到原科上市的事!

心里默默回忆着一些资料上的数据,她完全没有心情观赏身边的海洋夜景,给自己打着气:放轻松,就算是顺便谈点公事,应该也没人会考较你的专业知识,更不会叫你当场提供事务所的财务数据。

水浪声中,前方终于隐约出现了一艘灯火通明的巨大游轮,高高的船体在海面上静立不动,驶得越近,越能看到船上穿梭的人影,听得见依稀悠扬的音乐声。

很快,他们的快艇驶到了游轮边,被接了上去。提着裙摆,林磬接过原芮风伸过来的手,在微湿的海风中踏上了这艘公海上游轮的甲板。

宽如球场的甲板上,彩灯迷离,纯白百合和玫瑰花束堆满了船舷边。一排简易餐台摆放在露天甲板上,上面有一盏盏仿古造型的高能LED灯。灯光下,各色的饮料和零食随意地摆放在小圆桌上,有三三两两的客人正惬意地坐在旁边,欣赏着远处的海景。

“原先生吗?这边请。”穿着燕尾服的英俊男侍应生一口报出了原芮风的姓氏,显然已经提前得知了每一位乘坐专用快艇前来的客人身份。

微微抬起手臂,原芮风微笑着看着林磬,愣了愣,终于后知后觉地想到自己的身份,林磬赶紧伸手挽住了他轻抬的臂弯,努力抬头挺胸,有点僵硬地和他并肩走向了前方。

衣香鬓影,到处是美酒澄澈,美女如云。走进二楼的酒会大厅,迎面传来悠扬的现场小提琴演奏,华丽而流畅,徜徉飘荡在穿堂的海风中。一段独奏刚完,小提琴手身边的小型乐队已经流畅地跟上合奏,舞曲飞扬,空气中甜香袭人。

两人刚刚踏进大厅,就有一个带着金丝眼镜的年轻男人从不远处含笑迎了上来:“原少,来得这么晚,真是贵人事忙啊。”

“抱歉抱歉,稍微有点事耽误了,还要多谢令尊于爵士的盛情邀请。”原芮风笑得同样如沐春风,和他寒暄致意。

“这位美丽的小姐是?……”那位于姓的年轻人笑着看向了林磬,一口微带粤语腔调的普通话略微有点生硬,但也足够彼此间交流沟通。

“这是我的女伴林磬小姐。”

赶紧微笑着向对面的男子点头。她努力让自己的笑容显得温暖宜人:“于先生您好。”

“林小姐真是气质高雅又貌美,原少好福气。”于公子笑着开着玩笑,向来在娱乐圈美女中摸爬滚打,他眼光甚是毒辣,一眼便看出来这位小姐身上全无风尘味,眼光便自然地带着些尊重,让人颇为受用。

“谢谢,您太客气了。”林磬笑得僵硬,幸亏室内的温度适宜,接近深夜时分越发凉爽宜人,不然真是连汗也要渗了出来。

一边带着他们往里面走,于公子不时停下,向原芮风介绍和引见着遇见的客人。很显然,这位看上去颇是热情的于公子是今天的主人,看这豪华的游轮排场,应该是本港的豪门之后,非富即贵。

就在三人寒暄的时候,已经有好几位衣着光鲜的客人纷纷过

来,手里有的捧着高脚的香槟或者红酒杯,臂弯中无一例外都有艳光四射的年轻女子相陪,不时地和原芮风打着招呼。都是圈内人,对于这位来自内地的房产巨擎家族的年少掌门自然是有所耳闻,言语之间更是分外客气。

“原贤侄,你可终于来了,我还道你到了香港也不来看我。”一位面容红润、精神矍铄的老人家远远地走了过来,看着原芮风的眼神很是爱护。

一眼看见他,原芮风也是满面恭敬,快步迎上去:“秦伯伯,近来身体可好?我父亲一直记得您在纽约时的盛情款待,一再叮嘱我这次来港,务必要替他看望您--我也是昨日刚到,正准备过两天专门拜访。”

“我哪里有什么盛情,倒是该一直记着你父亲昔日高义。”秦姓老者神情有点唏嘘,摇了摇头,“罢了罢了,都别多客气。来来,我给你介绍一位王世伯认识。”

稍稍靠近了些,老人家低声道:“就是我和你父亲电话中提到的那位,虽然从港交所退休了一年,但是昔日下属都在位,也能提点一二。”

“多谢秦伯伯费心。”原芮风神情诚恳。

老人的眼睛转向了他身边的林磬,似乎有点好奇:“这位是?……”

“哦,她是我的女伴林磬小姐,陪着我特意从内地过来公干,是KJD事务所的高级财务分析师。”原芮风含笑回应,他身边的林磬本来就身子紧绷,闻听这一句,却差点把刚刚拿在手中的红酒泼洒了点出来。--她一个小小见习生而已,哪里是什么“高级财务分析师”?这位原大总裁,胡说八道起来简直是行云流水,毫无障碍。

“啊,原来是KJD事务所的,这么年轻,可真是难得的能干呢。”老人家显是没想到原芮风身边的美女竟然不是明星或者模特,看向林磬的眼光便有些欣赏起来似的,“过两天来我家做客的话,千万记得带上林小姐一起。”

“秦伯伯放心,一定请她同去,只要您不怕我们人多聒噪。”原芮风笑着应承。

说话的当儿,几个人已经沿着铁艺楼梯走上了更高一层。走在老人身后,原芮风抽空小声对着林磬道:“这是我父亲多年的故交,年轻时互相都在生意上雪中送炭过,是真正信得过的交情。”

有点诧异他的特意解释,林磬默默听着,点了点头。游轮二层的酒会喧嚣声音减小,走在隔音效果良好的厚重地毯上,她注意到这一层的房间大多关着门,可走廊上却有不少的侍应生恭立在门前,应该在等待着里面随时的召唤。

走到走廊尽头,秦老伯率先推开一扇门,引着两人进去。走廊上的安静瞬间被打破,宽敞明亮的室内,一张墨绿色的麻将桌安置在正中,已经有一圈人团围而坐。看见秦老伯进来,都纷纷回头用粤语开着玩笑:“秦生,你既然中途出去了,就索性不要回来嘛,你老婆打得很好,可不准换她下去。”

坐在西边位置上的半老妇人颇有些风韵犹存,脖颈和手臂上的翡翠套装在灯光下烁烁生辉,脸上一片无奈:“老公你别听他们的,我替你的这会子啊,摸了几把衰牌,运势正差,他们这是高兴得不行呢。”

牌桌上的另外几位老者身后,也都有女子作陪,却都不是明丽年轻的,反倒都如秦老伯身边的一样,看上去都有了些年纪,林磬一眼看去,心里也有点惊奇;看上去,竟然倒是气氛自如的老夫妻们在一起唠家常、摸牌九的私人聚会。

“好了,先介绍一下我这原贤侄,再打牌也不迟。”秦老伯笑着把身后的原芮风拉到身前,“来来,内地京城原家的长子,几位老哥都认识他老爹的,可要多多照顾。王生,这次原氏来本港发展谋图上市,你可要多多教一

教后辈哦。”

那几位老者看着原芮风的眼光,也都和气得多。被点名的那位王生便笑着回应:“原家世侄风度翩翩,这么年轻就学着管理家族事业,这可真是将门虎子了。”

“是啊,别说什么照顾提点,以后可都是这些年轻人的天下了,我们这些老头子还得要他们在生意场上多多手下留情呢。”东边一位胖乎乎身着绸衣的胖老头笑眯眯的,随手摸了一张牌,“南风!”

随手把原芮风按倒在自己夫人的座位上,秦老伯笑呵呵地:“来,原贤侄来打几把。”

原芮风赶紧推辞着想要站起来:“这怎么好,我还是在一边看几位世伯打牌吧,秦伯伯您这里坐。”

老人连连摆手:“我正嫌坐久了头昏,你们年轻人运势好,帮我摸几把转转运。”

原芮风想了想,却把一边的林磬拉了过来,笑吟吟道:“这样吧,请我的女朋友来吧,她倒是喜欢打这个的。”

“哦,林小姐年纪轻轻,居然喜欢这种老人家的玩意?”秦老伯笑着问。

“啊,不不,我不行的。”林磬涨红了脸,焦急地看着原芮风,“我只知道推倒胡,别的都……”

“你可以的。”轻声在她耳边低语,原芮风已经顺势坐了下来,令人安心的声音低沉中带着磁性,“我在一边看着,不会有问题。”

终于在忐忑中坐下来,林磬惴惴不安地一张张摸牌,开始小心翼翼地打起麻将来。本来就只是知道最基本的规矩,那还是在寝室里非常偶然看到同学们玩的时候无意中记住的,现在骤然面对这些精于此道的老手,立刻就显得应对艰难,手忙脚乱起来。

一开始,原芮风还在她身边不时指点。可是似乎也不是什么厉害的角色,他的指点不但没起到太多的作用,相反,倒是屡屡帮了倒忙。不一会儿,林磬面前堆得满满的一堆筹码已经不知不觉输得精光,她手边的王生却是几个人中赢得最风生水起,面前的各色筹码堆积如山,脸色也格外兴奋。

脸上毫无异色,原芮风伸手按动桌边的服务铃,站起身,小声询问又吩咐了几句,很快,新的一大堆筹码又送了进来,堆在了林磬手边。

额上的汗都快渗了出来,林磬苦着脸,抬头哀求地看着原芮风,眼中的神情十分明显。看到她的表情,牌桌上的老者有人忍不住笑:“原贤侄,你快快把你的小女友换下来,我瞧她是很怕你回去怪她呢。”

“我哪里敢怪她?”原芮风笑得极是绅士,别有深意地看了看林磬,“我们内地女权盛行,大多对男友老公耳提面命,我也深受其害呢。”

牌桌上一片哄笑,几个老者纷纷指着身后夫人笑道:“谁说不是?港岛本地,也同样盛行河东狮吼。”

心里一阵砰然乱跳,林磬装作没有反应,脸颊却禁不住绯红一片。虽然明白这不过是牌桌上的一句玩笑,但是被身后这男人用这种随意而亲昵的口吻说出来时,竟然给人一种真实的错觉。

……心乱,牌更乱。曲终人散,凌晨将近时,林磬已经不记得面前的筹码添了几轮。完全闹不清那些筹码的数字含义,但是完全看不到原芮风有任何换替她的意思,也完全不像是有任何心疼,她也只有硬着头皮继续输下去。

终于,坐了太久,她忍不住站起身来去了一次洗手间。从洗手间出来,她正要再次踏入牌房,却忽然想起来什么,冲着门口等待服务的侍应生小声问:“请问一下,这房间里的牌桌上,红色和黄色筹码分别代表多少钱?……”

听到侍应生的回答后,她站在门口,半晌没有动弹。似乎是想到了什么,慢慢的,她的脸色有点异样的苍白。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