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游听到撞击的声,继而是车辆跌落山崖后的爆炸声,他的心凉了半截,但大老远看到俞安雨的路虎,确认跌下山崖的不是俞安雨的车,他还是松了一口气,不幸中的万幸,俞队似乎还可以再抢救一下。

庆幸完俞安雨没有掉下山崖后,周游的冷汗也跟着下来了——路虎的车头在悬崖外,车身保持着一种微妙的、薛定谔的平衡,整个驾驶座都悬在空中,摇摇欲坠,好像风雨再大一些,车都会被刮下山崖。

周游不敢轻举妄动,远远地打着双闪把车停了下,窗外风大雨大,一片漆黑,他生怕后面的车不明白情况撞上来对俞安雨造成二次伤害。他冒着大雨下了车,打完了120和救援电话,刚挂断,齐一慈的电话见缝插针就接了进来。

周游接通电话,那边传来陆离的声音,掩饰不住哭腔,声音嘶哑,问周游:“俞队怎么了!”

暴雨打在脸上,周游抬起手胡乱地擦了一把:“具体还不清楚,俞队的车,车头悬在悬崖外,我不能把俞队救下来,120和救援电话都打了,应该是和别的车撞上了,那辆车跌落山崖发生了爆炸,我还要打119和报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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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快救援车、消防车、救护车、警车陆续驶入龙脊山,路虎被固定好吊回到马路上,救护车上的医护人员立即出动,好在撞击点在路虎的车尾,小百万的车的确扛撞,驾驶座完全没有被波及,救援人员顺利地将俞安雨从车上抬了下来,但他已经失去了意识。

救援人员和医护人员将俞安雨从驾驶座转运到了救护车上,陆离跟着上了救护车,在等待救援的时候,陆离就将俞安雨的所有基础信息都报给医护人员了,医护人员提前也做好了充分的准备。陆离已经收起了意外发生时片刻的慌乱,他知道他需要最清醒的头脑才能够帮助俞安雨,唯有冷静才可以分析好当下的情况,他凭借着现场医护人员传达出的每一个数值判断俞安雨当前的身体状况——俞安雨已经陷入休克,头部撞击大量失血,颈椎错位,胸廓部出现皮下气肿,肺部有损伤,引起了气胸。

送俞安雨进了手术室,陆离一刻不停地拨通了俞侃的电话,接通电话的俞侃有些小小的意外:“离离?”

陆离越过寒暄,直接讲明来意:“爸,俞安雨在办案中出了车祸,有些严重,刚进手术室,您先不要告诉妈,现在我需要您做几件事。”

电话那头的俞侃倒抽了一口气,郑重地开口道:“你说。”

“我所了解到的信息里,车祸时他的车速很快,撞击导致脑震**、颈椎错位、气胸,暂时还不清楚有没有其他的伤,我们现在在急救中心,首先,我需要您尽您所能联系到C市最好的脑科、神经科、骨科、胸外科专家到急救中心;其次,希望您联系条件好、设备齐全的私立医院或者疗养院,他脱离危险后转移到环境好一些的地方有助于他更快恢复;最后,我需要您安排几个保镖24小时守在病房外确保他的安全。”

“好的,我立刻让人去办。”俞侃爽快地答应下来。

陆离继续说:“那,爸,您先挂吧,我还有其他的事情需要安排。”

俞侃挂断电话前,安慰陆离:“别怕孩子,爸爸在呢,那小子不会有事的。”

陆离的鼻尖一酸,眼泪就下来了,他猛吸了一口气,努力压住哭腔:“嗯,谢谢爸。”

俞侃没有耽误时间,快速地挂断了电话,陆离抬手飞快地抹了一把眼泪,拨通了顾亦然的电话,顾亦然接通后,还没等陆离开口,就先询问:“俞队的情况怎么样?”

“还在抢救,顾队,我需要你的帮助。”

“嗯,坠毁那辆车的火已经熄灭,车上两人均无生命体征,遗体已经送回市局,等待解剖。俞队的车,交警队已经拖回去了,事故原因调查结果出来了我第一时间同步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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抢救进行了三个多小时,俞安雨被推出手术室时已经是凌晨了,除了陆离和刑侦队全员都守在手术室外,陈副局和元秘书也匆匆赶到,看到“手术中”的灯熄灭,所有人都精神一振,迎了上去。

多亏俞侃把相关科室的顶级专家都召集到急救中心,几个经验丰富的专家一碰,快速确定了抢救方案,天神下凡,愣是把俞安雨从死神的手里给抢回来了。

听到医生口里那句:“目前已经脱离生命危险……”陆离紧绷的神经这才彻底放松,后续的内容他已经完全听不进去了,眼泪跟着涌了出来,他握着俞安雨的手,那双有力的大手并没有给自己回应,但陆离知道自己不会失去他了。

“混账……混账东西……”陆离哽咽着用只有自己听得见的声音骂他,而这只病狗现在连狡辩也做不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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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大早俞安雨就转到了俞侃安排的私立医院,俞侃夫妇连夜赶来C市,看到俞安雨躺在病**还没有恢复意识,柳婉婉抱住陆离就开始嚎啕大哭,陆离一晚上没睡,好不容易稳定下来的情绪被柳婉婉一勾,也跟着眼泪大颗大颗地掉,情绪几乎失控,哭着只一个劲儿向柳婉婉道歉,吓得柳婉婉赶紧来哄她的小宝贝,安慰他这傻大儿吉人自有天相。

顾亦然半夜给陆离打电话,告诉他路虎的驾驶座下方发现了一个发讯器,带有窃听和定位的功能,这也是对方能够精准撞上俞安雨的原因,已确认坠毁的SUV副驾驶座上的人是仲夏,而仲夏生前最后一通电话的确是打给了俞安雨。

顾亦然一语点醒梦中人,陆离这才想起来那天晚上回家路上碰瓷的“母子”,查看了迈巴赫的行车记录仪,才确认的确是有人趁虚而入,趁着自己和俞安雨在解决纠纷,将发讯器通过驾驶座的车窗贴在了车顶,而放下车窗的,正是自己,自己难辞其咎。

*

俞侃和柳婉婉陪着陆离待到十一点过,才在陆离的劝说下先回家了。陆离感觉不到疲惫,他的精神一直处在高度紧张的状态,下午柳婉婉逼他睡了两个小时,他做了两个小时的噩梦,梦里俞安雨身上连接着的仪器出现各种意外疯狂报警,他惊醒过来,确认俞安雨一切数值都在正常范围,只是仍在沉睡,他却再也睡不着了。

陆离牵起俞安雨的手,亲吻着他的指尖,柔声问他:“你还没睡够吗?”

俞安雨没有任何反应,陆离的眼眶又酸了,哽咽着训他:“你以为这样,就能逃过惩罚吗?不听我的话是什么下场,你心里应该有数吧?我这么记仇,你以为只要自己睡得够久,就能耗到我忘记吗?”

嘴硬心软的陆离没有得到俞安雨的回应,眼泪顺着眼尾滑落下来,他改口妥协道:“知道了,不惩罚你,也不怪你、不凶你……所以,你快醒过来好不好……你别睡了……”

俞安雨向来是有求必应,此刻面对陆离的哀求却也无动于衷,陆离的情绪上来了也有些收不住,他爱的人们,父母、俞安雨,都是彻头彻尾的大好人,他们没有做伤害别人的事情,反倒是一直在倾尽全力帮助别人,无论是救死扶伤的父母,还是除暴安良的俞安雨,他们都在自己的岗位上发挥着光和热,那为什么好人不会有好报?父母每天和死神拉扯,把无数病患从死亡线的那一头拽回来,最后却死于患者家属的刀下;俞安雨不顾自己的安危,保护人民群众的安全,追查真相,为死者讨回公道,可为什么,他那么努力想要去拯救的人,偏偏却想要他的性命?

而那些躲在暗处的人,能轻易操控一切,攫取他人利益,不顾他人生死,赚得盆满钵满,仍然逍遥法外。

那究竟是谁呢,在评判善恶,在主持公道,在施予奖励,或降下惩罚。

*

这世间,真的有天道轮回吗?

*

陆离满心的绝望,他觉得自己快被负能量淹没了,如果俞安雨再不醒过来,他就快要把自己逼疯了,他开始质疑过去的一切,从学习到工作,他们的每一份努力,促成今天这个局面的每一次转折都被他重新复习拆解,可他只得到了唯一的答案——不值得,如果俞安雨会承受的危险竟会和他的付出成正比,那为什么要拼尽全力?俞安雨又不是菩萨,世人生死与他何干?世间真相,又与他何干?

俞安雨的手指抽了一下,陆离猛地回过神来,看向俞安雨,抽噎着叫他:“老公!”

俞安雨的睫毛颤抖,隔着眼皮能够感受到他的眼球正在转动,陆离不自觉地屏住呼吸。俞安雨缓缓地睁开了眼,借着小夜灯微弱的灯光,看到了陆离淌满眼泪的脸。

“哎呦喂,”他艰难地开口,用微弱的声音打趣道,“是哪个坏东西……惹我的宝贝老婆……哭成这样的……”

陆离的心跳得很快,一时更控制不住自己的眼泪往外涌,他蹭起来吻住俞安雨的唇,喃喃着叫俞安雨:“老公、老公……老公……”

俞安雨只觉得又甜蜜又心疼,佯装着没心没肺的模样,贴着陆离的唇,乐呵呵地开口:“噢,原来……是我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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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只狗还挺有自知之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