屏儿一直在琢磨那天在崇光寺里听到的那两句话是什么意思,感觉像有啥特别的含义隐藏其中似的。让原本就很好奇的她,沉溺其中欲罢不能。

少爷这段日子没怎么往外跑,没日没夜的在书房里念那些文章,屏儿觉得这些文章还没崇光寺里和尚念的经悦耳。

她喜欢少爷作的那些诗,虽然她一个字都不会念,但就是觉得动听。少爷总在有月光的夜里坐在院子的凉亭里作诗,有时老爷也会兴起吟上几句,不过大多是他一个人在那里,屏儿则在一旁伺候。

屏儿听不出那些句子的忧伤或喜悦,只能从少爷的脸上找答案。少爷的的确确算的上是个美男子,屏儿在想这些的时候,是带着一种敬慕的眼神看着少爷的。

说不上他像老爷还是夫人,大概是那种神韵吧,就是他们读书人所说的那些虚晃的东西。那远山一般的眉,不偏不倚的悬在弯月一般的双眼上方,高耸的鼻梁生在双眼之间,丝毫不觉突兀。

这会儿他的表情里有一股说不出来的忧伤和失落,盯着空中的圆月出神。“天干物燥,小心火烛。…”虽然隔了这么远,但还是听见了敲更人的梆子声,屏儿将早已搁在臂弯里的外衫披在少爷的肩上。

“少爷,三更了,早些歇息吧,夜里风凉。”大概是那壶温酒也抵不过夜来风寒,少爷打了个冷噤,连忙将肩上的外衫穿好。

待到少爷更衣就寝,屏儿再出来收拾凉亭里的残酒剩羹的时候,月已升至最高,她亦挡不住那袭来的睡意。匆匆的拿了东西去偏院,也没跟管家的打声招呼便回屋歇息了。

她将自己紧紧的裹在那单薄的被褥里,眼看着快入冬了,夜里较之前更冷了些。她起身去掀少爷屋里的帘子,帮他再盖了层棉被。

她从屋里走了出来,一阵凉风拂过,感觉像是一把利刃戳进她心窝里。院子里静寂无声,月如圆盘挂在天上,月光照在地上,像是提前为这院子铺上一层薄薄的雪粒,美极了。

对面便是西厢房,如今二夫人走了,那里如今空荡荡的,单单是看上几眼都觉得凉飕飕的,怪渗人的。想到这里屏儿倒吸了一口凉气,转过身去,就此回了屋。

隔天屏儿到时辰了还没起身,怕是染了风寒,管家的把她接到偏院里养病,暂时让芳儿伺候少爷。“天

凉了,少爷你就别再到凉亭吃酒了。要是弄坏了身子,夫人该要怪罪小的们了。”

得到少爷略显不耐烦的一句“我晓了,别告诉夫人。”之后,管家忧心忡忡的离开了东厢房,她得赶紧去城里请郎中给屏儿看看。

在此之前她还从未生过病,还是第一次喝到苦药汤,也是第一次像千金小姐一样被偏院里的几个打杂的老妈妈小心服侍。如果不是怕死,她宁愿自己多生几次病。

一连好几天,她都是在偏院里度过的,病好些了便倚在门口,听那些老妈妈讲些闲言碎语。她本不想掺和,但一听是和少爷有关的,便耳朵自然而然的竖起来了。

“咱老爷前几日还让管家的准备聘礼的,想必是看上哪家千金,这几天笑的是合不拢嘴啊。咱少爷也该成亲了,我看啊,这次是八九不离十了,咱这宅子要迎少夫人了。”

就在她们说的正起劲的时候,管家的回来了,见她们几个不干活,劈头盖脸的数落了一通。“你们几个老东西,要不是老爷觉着你们老无所依,非要留你们在这里干活,我说什么都要把你们一个个的都撵出去。”管家的气喘吁吁的说道。

屏儿也默默的进了屋,坐在那榻上。见管家的进来,她连忙站起身来,帮她倒了一茶盅的热茶。“唉,这宅子里没几个让我放心的,也就你晓事些。”

“我病也好了,该去干活了。管家的,您还是歇息一下吧,这几天真是太辛苦您了。屏儿多亏了您,才能好的这么快。”

“我最架不住你这嘴抹了蜜的鬼灵精了,对了,少爷昨儿个的衣裳也洗好了,放在那屋里呢,你拿了就回吧!”

屏儿拿了少爷的衣衫便回到了东厢房,芳儿坐在前屋里正发呆。“屏儿,你可算来了,咱这位爷不知是撞了邪还是做梦,把屋里的那些字画啥的统统都撕了,你快劝劝吧!”

“你得先让夫人知道啊,我一个下人怎么劝得动主子呢?”

芳儿低下了头,“我之前是服侍二夫人的,夫人早先就不怎么待见我。”屏儿放下手中的衣衫,把里屋的门帘子掀开了一角,只见屋里满处都是撕碎了的字画,书籍,少爷站在书案前,正要撕老爷送他的字画。

“不得了了,咱爷哪里招来的这脾气啊,再这些下去,宅子都快给他掀了去。”

屏儿撇下芳儿,急急忙忙的往佛堂那里走去。远远就看见娟儿站在那门前摆弄着头上的发簪,见屏儿来了,她才消停下来。

“怎么了?屏儿你今儿怎么来这儿了?出了什么事了么?”见她行色匆匆,娟儿疑惑了。

屏儿顾不得礼节,开口便说了。“娟儿,麻烦你进去告诉夫人,说是少爷不知怎么了,一回来就撕字画书籍啥的,也不说话。夫人若不出面管管,怕是宅子都快被他掀了去。”

娟儿被屏儿这番话惊呆了,少爷何尝这样过,定是摊上大事了。她赶紧敲了敲佛堂的门,得到应允后,便进去将屏儿的话说给夫人听了。

屏儿没等多久,夫人便出来了。夫人任娟儿搀扶着,屏儿则在前面引路。“我的小祖宗,这是造的什么孽,为何又摔物什又撕字画的,它们可没招惹你啊。这又是何苦呀,要是你爹知道了,你就算有九条命,你爹也非得让你活不成啊。”

芳儿始终站在那前屋里,不敢进到里屋去。娟儿她们则跟着夫人去到了里屋,见了那模样,夫人就忍不住哭了起来,边哭边数落少爷。

屏儿她们只能在一旁干瞪眼,主子的事,她们没法插话的,站在一旁不吭声,才是最好的选择。

“娘,您别哭了行么!我只是气爹没跟我商量便去尚书大人家里提了亲!”

“儿啊,你爹也是为了你的仕途着想啊,再说那尚书大人的千金有什么不好呢,人家也是官宦人家的小姐,咱能娶到她,算是攀了高枝了。你也别把气撒在这些字画上啊,你明知你爹惜画如命,你这样是想气死你爹啊!”

过了一会儿,少爷终于肯放下手中的字画了,屋里一片狼藉,屏儿趁着他这会儿消停了,赶紧将屋里的那些碎片收拾到一起,去管家的那里弄来一个簸箕,将那些扫在那里面,端了出去。

管家的让她去城里找那个修补字画的工匠来,也许还能补救。“这事儿别让老爷知道,你去找了那位匠人,让他管好他的嘴。另外你就把那些字画放在那里,过了几天再去拿就是了。”

“管家,少爷真的要娶那位尚书大人的千金么?”

临走时,屏儿问了管家的一句话,管家的瞥了她一眼,把她推进了马车。“小蹄子别管主子家的事儿,你只要管好自己就行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