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宅子里来了两个官差打扮的人,夫人一早便在堂屋里等着,见他们来了,连忙出去迎接。他们在宅子里待了没多久,便告辞了。屏儿虽不知他们说了些,但随后夫人脸上那再明显不过的笑容暗示了她,定是少爷乡试夺魁了。

“还傻愣着干嘛,快回屋去换上常服,随我去城里置办些许物件。”管家的一面满心欢喜的目送那两个官差消失在那巷子的尽头,一面还不忘叮嘱踮着脚站在她身边的屏儿。

屏儿不傻,自然知道是去置办二夫人丧事要用的冥纸之类的东西。之前迟迟不肯办丧事主要是怕那丧事会冲了少爷的官运,这也不过是屏儿的瞎猜罢了,毕竟她不过是个丫鬟,主人家的做事总有缘由,与她们无干,只消办好事便尽了本分。

车夫在黄昏时分载着她们去了城里,她们要去的那种地方是不会关门的,死者为大嘛。屏儿站在那外面,等着管家的置了物件出来。

这个时候,集市早就散了,只留了那些烟花之地的灯火,星星点点的在远处为过往的行路人照亮前路。

屏儿看痴了,那悬在空中的月亮,就像近在眼前一般,不朦胧,但足够令人为之心颤。管家的在一旁唤了她好几声,才将她从臆想中拖走。

出殡那天,老爷愈加憔悴了,他的脸甚至比那身孝服还要苍白。夫人由娟儿搀扶着走在老爷的后面,少爷则不情愿的走在夫人的后面,屏儿如影随形的跟在后面,小心伺候着。

二夫人将葬在城外的西山,靠山傍水,那里是李家的祖坟,刚到那山脚下,

便抬眼望见那山头上面一排排让人胆战心惊的墓碑。屏儿吓的差点走不动道儿,走在后头的管家的催了她,才迟迟的挪动步子。

从那里回来时已是傍晚,屏儿老觉着脖子后面凉飕飕的,好像那些魂魄也跟着他们回来了似的。尽管屏儿被吓得够呛,但还是略微觉察出了少爷的失落。

屏儿去给少爷斟茶的时候,他一直望着那茶盅发呆。结果就是他没听到屏儿的告诫,伸手去拿刚盛了滚烫的热茶的茶盅。他“啊”的一声及时扔掉了手中的茶盅,茶盅哐当一声摔在了地上,碎了一地。

屏儿连忙去偏院,找管家的拿来了药膏,小心谨慎的敷在少爷的手上。“轻点儿,这是手,不是木桩。不省事儿的小犊子!”

还好及时的敷上了药,屏儿把那些碎片用丝帕包着,扔了出去。随后少爷也就消了气,但死活不肯让她再进来服侍。那一晚,屏儿躺在榻上,早早的进入了梦乡。

梦里她见到了爹娘,还见到了翠翠,更令人吃惊的是,她竟猝不及防的梦见了那位姑娘,那位让少爷魂牵梦系的姑娘,站在那崇光寺的石阶上目不转睛的看着她,一语不发。

二夫人的头七过后,老爷似乎恢复了常态,照旧日出夜归的生活,偶尔会和少爷在房中饮酒赋诗。屏儿不识字,但那些句子听起来很美。

夫人要去崇光寺还愿,屏儿刚想进屋告诉少爷,可进来却发现少爷早已自己换好衣衫。顾不得笑他,屏儿连忙走过去帮他穿戴好。

屏儿觉得这些个大宅子里的少爷小姐老爷夫人们,

手脚长在那里仅仅只是为了好看而已。他们精贵的手脚仿佛一碰到土地或暴露在空气里,就会灰飞烟灭似的。

“是菩萨显灵,你才能有幸中解元的,还不快跪下向菩萨磕头。”少爷一进了那观音殿,就四处张望,像是在找什么人似的。夫人见他如此无礼,厉声呵斥道。

待到少爷规矩的跪在那黄色的蒲团上的时候,屏儿却偷偷的东张西望起来,四周到处都是来来往往的善男信女,求姻缘,求子嗣,求功名,求富贵,人无非就求这些,屏儿心里还没想到这些,并不代表她以后不会来求这些。

“心诚则灵,望大慈大悲的观世音菩萨不要怪罪犬子,望菩萨保佑他以后能像他爹那样仕途通达,光宗耀祖。”

跪在那蒲团上,虽说膝盖不疼,但腿还是被压麻了,屏儿在后面轻声抱怨着。夫人他们似乎还意犹未尽,闭着眼,双手合十,心里默念着什么。

“这位女施主,缘起缘灭,岂是我们能控制的。你同他有此劫数,那都是前世种的因,才结了今世的苦果。”

屏儿起初还以为是自己可以耳听千里呢,后来才发现是自己离那方丈的禅房最近。这些出家人就跟少爷他们那些书生一样,嘴里常说些生涩的话,让人不知所云。

“施主,你还有尘缘未了,这又是何苦呢?”屏儿听的正起劲,夫人她们已经起身了。她连忙起身,一个趔趄竟栽倒在蒲团上。发麻的双腿让她在这个大殿上颜面尽失,幸好她不过是个丫鬟罢了,这点颜面对她来说,还抵不过禅房里的那两句话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