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宫的机关被破坏,整座地宫发生震动,不少的地方已经开始塌陷,漫天的尘土飞扬,渐渐模糊了视线,百里行素眼看着那个恨了自己二十七年的女人在那边缓缓倒了下去。

他从不恨她,因为他知道二十七年几经挣扎求生就是为报仇,这仇真正报了她依旧得不了解脱,这种恨已经完全吞噬了她的灵魂,不死不休。

烟落拉着百里行素,望着那边已经被暗箭所伤倒下的华淳太后,咬牙说道:“走。”

烟落被暗器伤了手臂,萧淑儿也因闪避不及而身中一箭,萧清越看着情况越来越糟想叫百里行素,却又不忍开这个口,或是许这样对华淳太后会是解脱吧!

百里行素敛目压下所有的思绪,起身带着他们迅速穿松在阵中寻找出口,阵中传出锦瑟和金武卫的惨叫之声,他们没有人说话,只是在险象环生的阵中一直跑一直跑,闪避一道又一道的机关暗箭,身后传来震耳欲聋的倒塌声。

终于一行人,走到尽头,面对的一面石壁,百里行素将机关打开,石壁上出现一道门,外面的阳光照了进来,一行人走了出去。

“这地宫出来,竟然是在山里?”萧清越望了望四周叹道。

萧淑儿望了望百里行素,这地宫的出宫本来是只有祭台那一个,想来这个出口,是出自百里行素之手了,他在地宫多年要做到这样一道出口应该不难。

百里行素扬袖一指前面:“过了那座绳索桥就到对面山洞,沿着里面直走就能回到夷都城里。”

冬青看了看几人,先行扶着受伤的萧淑儿过桥,诸葛候和萧清越也跟着往桥上走,百里行素回头望了望地宫里面,目光深沉而复杂。

烟落望了望他,道:“我们走吧!”

百里行素点了点头,跟着她上桥,巨大的震动,让桥不断的摇晃,眼看着桥便要断了,萧清越在前面叫道:“小烟,你快点,桥要断了。”

一行人刚走过桥,桥便从脚下断了,走在最后的百里行素顿时便落了下去,烟落一扭头顿时满脸惊恐:“师傅——”

她纵身扑过去抓住他的手,却自己也跟着向下坠去,萧清越又赶紧去拉她,脚勾着一边的藤蔓,可是细细的藤蔓承受不住三人的重量齐齐朝下滑去,诸葛候赶紧抓住萧清越的脚大吼:“徒弟媳妇,你没有没有掉下去?”

她要掉下去了,修聿小子非跟她拼命不可。

萧清越抓着烟落另一只连忙道:“快上来,我撑不住了!”

烟落望着百里行素,面上血色尽去,声音颤抖地说道:“师傅,跟我上去。”

此刻,他的眼底竟是那样的平静,满头的白发随着山风乱舞,纠结缠绕,他冲着她笑,那是她从来没有在他脸上看到过的笑容,不是狡黠,不是玩世不恭,是温然如风的笑。

她手上和手臂的伤口因为强大的力道而烈开,鲜红的血顺着手臂蜿蜒沁入他们相握的手间,百里行素手微一滑,她目光惊惧,紧紧抓着她,指甲都扣进他的皮肉,朝上面的萧清越道:“姐姐,拉我们上去。”她的声音颤抖不已。

萧清越一听,朝着上面的诸葛候吼道:“老头快拉我们上去!”

诸葛候试着使力向上拉,脚下的土地微微一松,因为方才那桥的关系,这岸边的土质较松,一不小心他们真的全都掉下去不可,于是道:“不行,这里山崖要塌上去了。”

“烟儿,放开。”百里行素望着她平静说道。

“不放!”她决然说道,目光中带着乞求:“你答应跟我离开夷都的,休想反悔。”

“我的一生在这里开始,从这里结束,便是天意,未尝不是好事。”百里行素笑着说道。

“没有结束,现在才刚刚开始,说好一起走的,我会给你买房子,我会做你的靠山,会帮你娶媳妇,我答应你的事都还没做到……”她一字一句地说道,眼底却不由自主沁出泪来,一滴一滴落在他的脸上。

“你傻啊,我骗你的,谁要吃你的软饭。”百里行素笑着说道“中州的女人身材不好,长相一般,我才不要去。”

“把手给我,另一只手给我!”烟落朝他吼道,看到他那样的笑那被撕扯得要窒息,死死地要把他朝上拉,奈何一只手根本无力将他拉上去“我不要你死在这里!我不要!我不要!”

百里行素没有再说话,目光中似是倾尽了一生的温柔,笑着与她决别:“烟儿,我们再见吧!”

“不要!不要!不要!”她努力想要抓住他,他却伸出另一只手一点一点地扳开她紧握着他的手……

烟落颓然伸着手,鲜血顺着她的指尖滴落,看着他一点一点地远去,一点一点地淹没在云雾之中,冷冽的山风吹得她眼睛直发疼。

山风吹过,朝阳初升,光芒万丈,白衣白发的男子淹没在云雾深处,恍若真的是那乘风归去的仙神,远离了万丈红尘。

诸葛候使力将她与萧清越拉上去,三人刚一跌进山洞,方才站立的那一处便已经塌陷了下去,烟落扑向崖边望着下面,悲彻吼道:“百里行素,你混蛋!混蛋!我给你买房子,我做你的靠山,我……”

萧清越一把抱住她,望着那云雾缭绕的深谷,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诸葛候在一旁干着急,这会天都亮了,修聿小子该进城了,要是知道地宫塌陷,还不急死了。

黎明之际,大夏飞云骑攻陷夷都北门,朝阳之中一身银甲如神祗的帝王策马入城直入帝宫,第一时间吩咐人平定城内动乱,到达帝宫从龙骑禁军口中得知烟落一行人已经离开东齐帝宫,远远望了望太和殿的方向,折出帝宫。

刚一出宫门便见祁连等人过来了,仔细一瞧她根本就没在一起,眉眼间顿时一片冷锐:“人呢?”

祁连上前禀报:“昨夜夷都大乱,华淳太后和百里勋派了黑鹰死士追捕皇后娘娘一行人,百里行素将他们带入了祭神台的地宫。”

楚修聿握着马鞭的手一紧,一脸怒意沉沉:“我问你,人在哪里?”

“地宫断世石放下,我们没追进去,方才城中祭神台那边发声异动,地宫……估计塌陷了。”祁连沉声说道。

纵然没有亲自进去,也从一些龙骑禁军口中听说了地宫是个什么样的地方,断世石一放便是隔绝外世,再难相见。

楚修聿只觉身上的血液一寸一寸冰凉了下去,颓然转身上马,一拉缰绳带着人朝城中的祭神台而去,祁连等人连忙跟了上去。

祭神台部分地方已经倒塌,一片狼藉,一身银甲的帝王高踞于马上望着那被放下隔世石的地宫入口,他不信她就会那样离她而去,这么多的苦,这么多的风雨都走过来了,她都没有放手,怎么会在这时候离去呢?

她答应了他,一定会回来的,一字会的!

祁连指挥着人在入宫处,试了几回,依旧没有无法捍动一分一毫,回到马前禀报:“断世石重逾千斤,非人力所能打开。”

“打不开,就把这祭神台挖了,挖也给我挖到地宫去!”楚修聿沉声令道。

只要她没说自己要走,谁也休想从他身边把她带走,谁也休想!

飞云骑的人没有一个人说话,纷纷动手将祭台拆了,要将这埋葬在地下的地宫给挖出来,可是谁也忍不住在想,这样大的响动,下面还不知塌成了什么样了,还会有活的吗?

楚修聿开始站在边上等,然而等了一会儿他等不住了,自己也要上前去帮忙,早知道会这样的话,当初在阳州说什么他也不该走,即便是陪着她一道进这地宫也好。

他多么希望在那两个身上所为她做的,是由他来做,如此的话,她也不会如此为难。

烟落被萧清越拉着离开了断崖从密道出来,却是在潋香别苑里,刚赶到祭神台便看到飞云骑的人正在那里挖察神台,一身银甲恍若神祗的帝王站在那里,背影萧瑟而寂寥。

她颤抖的唇动了动,想要叫他,却干哑地发不出一丝声响,举步走了过去,越走越快,最后直接跑起来了,修聿听到背后急促的脚步声,心中一紧,刚一转过身来,纤秀身影便扑进了他的怀里,那样的猛烈。

修聿脚下一个踉跄,眼底却泛起莫大的惊喜,微微一笑将所有的疲惫一一掩去,温声问:“回来了?”

她脸贴着她冰冷的铠甲,熟悉的气息弥漫着,包围着她,过了许久她抬头望向她,眼睛通红,面前的男人银甲战袍,熟悉俊朗的面容满是风尘,从上阳关绕道漠北,悄无声息直取凤城忻州,打入夷都来,这之间心血和艰难,她如何不知?

烟落轻轻地点了点头,道:“你在这里,走到天涯海角,我也会回来。”

楚修聿垂下手去,握住她的手,感觉那手的异样顿时一颤,抬眸望向从她身后来的萧清越一行人,却没看到百里行素微微皱了皱眉,萧清越无奈地摇了摇头。

修聿从萧清越口中知道了事情的经过,几人一道带着人马迂回数百里进到那深谷之中寻了两天两夜,她终于体力不支而晕迷不醒。

朔州,这是离开夷都第三天了,她又一次梦到了百里行素跌落深谷的情形,惊出一声冷汗醒来,修聿靠在床的外侧睡着了,当初从济宁到阳州,再从上阳关转战漠北赶赴夷都,他真的累坏了。

她探手抚了抚他的眉眼,忍不住探手拥住他,头轻轻地搁在他的肩头:“我爱你,会一直爱下去。”

这一生也许有太多让她后悔的事,却唯有这一件自始至终,无悔。

地宫一夜,恍然让她已经跨跃了生死轮回,也让她的心穿透了笼罩已久的魔障,坚定地看到了那个缠绕在心底的人。

睡着的男人眉梢微动,唇角勾起温软的弧度,却没有睁眼醒来打扰她。

东齐大乱之后,三国战火依旧,东齐各方手握军事大权的自立为王,其中最为强势的要数撤出东齐夷都的百里勋一方,西楚和大夏都势要将大昱这股势力连根拔除,断绝后患。

在朔州停留了几日之后,萧淑儿拒绝了跟她一起到中州的提议,带着冬青去了岐州,还住在以前那座府第,萧清越亲自将她们送到了岐州。

一转眼,已经过去了数月,依旧没有百里行素的消息,大夏的二皇子已经满了周岁,府里上下忙活着给她做周岁,修聿从前线赶回来,顺路便去到沧都将无忧也接着一道回来了,刚一回到松涛阁,便看到刚学会走路的小家伙从里面左摇右晃地走了出来,刚换了一身宝蓝的锦衣,整个人圆乎乎的,看着特别可爱光着脚便在屋里跑。

烟落拿着鞋子从内室追出来:“瑞儿,回来,鞋还没穿呢!”

瑞儿跑到门口处,便正撞上正进门的修聿和无忧,一个没刹住,一屁股坐在地上,恼火地扬起小脸望向挡路的人,无忧笑着将他抱起,教他道:“瑞儿,叫哥哥!”

瑞儿平日与无忧玩得多,也亲近些,张了张嘴便道:“咯咯!”

修聿瞧着眉梢一扬,唇角无声扬起,无忧抱着瑞儿指了指他,教道:“瑞儿,叫爹爹!”

瑞儿瞪着大眼睛望了望修聿,然后帅气地一扭头望向烟落,伸了伸手:“凉凉!”

修聿面色顿时黑沉,要多难看,有多难看,一撩衣袍在边上坐下,烟落无奈失笑,从无忧手中将孩子接过,道:“叫娘娘,不是凉凉!”

瑞儿依旧唤道:“凉凉!”

烟落抱着孩子坐下,帮他将鞋子穿上,望了望无忧问道:“累不累?”

无忧笑着摇了摇头:“不累。”说着拉着瑞儿的手,兄弟两玩得不亦乐乎。

那边备受冷落的大夏皇帝重重地哼了一声以引起妻子的注意,烟落抿唇笑了笑,将瑞儿放到榻上,起身便要过去,瑞儿一把扯住她的袖子不撒手:“凉凉,哦的!”

言下之意,娘是她的,不准过去。

修聿面色黑如锅底,恶狠狠地瞪着榻上的小家伙,这家伙是跟他有仇是不是,听无忧说连学着叫祁月叔叔都会了,就是不叫他,平日还霸道紧,粘着烟落不放,睡觉还抓着她手,她一动身走就扯开嗓子哭。

烟落望了望父子两个,好不无奈,无忧在一旁笑得有些幸灾乐祸。好不容易才将小的哄好了,放到榻上由着他玩,这才过去修聿跟前。

某个大夏皇帝靠着椅子闭着眼睛装睡,懒得理她。

“生气了?”烟落伸手推了推他。

修聿依旧闭着眼睛装睡不理,烟落甚至无语,低声道:“你多大的人了,跟孩子计较些什么?也不怕人笑话?”

这父子两个有时候真让人恼火,顾了这个,那个生气,顾了那个,这个生气,都一样的霸道不讲理。

修聿一撩衣袍起身进了内室,烟落扭头望了望无忧道:“无忧看着瑞儿。”说完跟着进了内室。

“你就是太惯他们两个了,你看看他一天都嚣张成什么样子了,这才多大点?还有无忧,你也什么都宠着,现在是越来越不听话了。”修聿语气不善地在里面说道。

烟落皱了皱眉,一边帮他更衣,一边道:“你小声点,别让他们听到。”

修聿恼火地瞪了她一眼,大力一揽她的腰,咬牙切齿:“你……,看来我是该好好振振夫纲了。”说着狠狠吻上她的唇,长久的分离让他眷恋这难得的温存。

烟落惊得推他,吃力地从他的吻中脱离,喘息说道:“孩子还在外面呢,快把衣服换了,一会抓周时间该到了。”

修聿垮下脸来,低头轻咬着她的耳垂,抱怨:“你不能老这么虐待我?”

“快换衣服,该出去了。”烟落红着脸催促道。

他不满地低头吻住她的唇,触了一下离开,抱得到,吃不了,气死他了,道:“这会先欠着,晚上再讨回来。”说罢不情愿地换了衣服。

烟落起身出了门,将瑞儿抱起,送无忧回房换了衣服,修聿刚好换了衣服来一道去了前厅,刚一过去,萧清越和飞云骑的人便跑来把瑞儿抱走,萧清越笑眯眯地拿出个小布偶引诱:“瑞儿,叫姨姨。”

瑞儿望了望她手里的东西,眼睛一亮,笑着叫:“姨姨!”

边上围着的飞云骑一等一听,顿时拍手叫好,都拿着东西出来哄:“瑞儿,叫叔叔!”

瑞儿很乖,便冲着众人叫道:“叔叔!”一干人等喜不自胜,玩得不亦乐乎。

修聿脸黑沉沉地,咬牙恨恨道:“这没良心的,怎么是我儿子?”

边上的无忧一听回头笑了笑,颇有些幸灾乐祸的意味:“爹爹,谁让你老欺负他来着,现在好了吧,他不认你了吧。”

“嘿,你小子是越来越不像话了啊!”修聿剑眉一扬道。

无忧吐了吐舌头也跟过去跟着萧清越一行人起哄,烟落无奈失笑,看到他黑沉着脸,伸手拉了拉他,这父子两个简直生来就是冤家,就是不对盘。

抓周的时辰到了,烟落才将孩子抱了回来,放到桌上,满桌放着府里搜罗来的抓周物品,一个个都在边上递东西:“抓这个!抓这个!”根本没有他们两个做父母插手的地儿。

小家伙在长桌上爬了一段,把东西挨个的瞄,最后却是抓着桌上放着的一截青葱抓住了,抓着就往嘴里送,刚咬了一口就呛得哇哇直哭,众人哭笑不得:“抓葱好,聪明,抓葱好。”可是让他抓,没让他吃啊!

烟落赶紧上前去抱了起来,接过修聿递来的水给它喂。

修聿在一旁瞪了小家伙一眼:“看你还抓着东西就啃?”

瑞儿甩头不理他,引得众人直笑,修聿目光冷冷地扫过:“很好笑吗?”

众人齐回道:“一点都不好笑。”脸上却个个一副笑死我了的样子。

诸葛候和皇甫柔等不及开席已经先吃开了,听到笑闹声,皇甫柔过来将孩子抱起,瑞儿却看到站在一旁啃鸡腿的诸葛候,小手伸了老长:“要!”

无忧赶紧顺手在边上的饭桌上扯了一只鸡腿给他,小家伙啃得满脸是油还不亦乐乎,楚修聿看得眉头直皱:“他怎么还这么能吃?”

前厅的周岁宴还在继续,萧清越和祁月几人把瑞儿抱得满桌转悠,玩得好不开心,回头一看主位上,修聿已经起身拉着烟落回松涛阁去了,大伙真热闹着也都懒得理会他们。

刚一掩上门,楚修聿便迫不及待的扣着她的腰深深吻住她,长臂一伸将她抱起进了卧房,唇齿纠缠间,喘息渐浓。有力又微微粗糙的手缓缓挥入她的衣内,罩住娇软的丰盈。

她惊得一震,喘息着望着他,明净的面容染上丝丝绯红,格外撩人。

“烟落,我想要你……等不及了……”因为欲望而沙哑的声音贴着她的脖颈传来,火热的手覆着她的柔软,另一手扯开了她的腰带。

那对柔软因为生产过孩子,显得尤为丰满,男人眸色一暗,俯首含住挺立的嫣红,敏感的接触她身子重重一颤,衣衫尽褪,宽大的牙床上健壮与柔美的身躯交缠着,轻细的嘤咛伴随着沉重的喘息,一室风情旖旎。

“啊……”她弓起身子,随着灼热的入侵。

女人的惊叫声却引来男人更深的占有,深深的没入,疯狂的律动,将彼此逼近销魂蚀骨的巅峰,汹涌的狂潮让她无法抑制地尖叫,凶悍狂野动作不让她有喘息的机会。

又一轮风雨席卷而至,她喘息着摇头:“不行了……”

他听了低笑着吻住她,再度加重力道,她惊叫着昏了过去。

男人怜惜地吻着她香汗淋漓娇躯,继续占有着柔软的身躯,满足自己压抑已久的欲望……

帘帐低垂,一室静谧,衣衫散落了一地。

天已经亮了,烟落醒来微一动,全身酸疼难耐,恼怒地瞪着还在熟睡的男人,每次回来都这样发狠,她欲起身下床,绕在腰际的手臂一紧,将她扣到怀中,睡眼惺松地瞅着她:“干什么去?”

“我看看瑞儿去,昨晚上指不定闹成什么样?一会还要陪无忧练剑呢?”烟落说道。

修聿低头浅浅吻了吻她有些红肿的唇,抱怨道:“你就顾着他们两个,我都一个月没回来了,你该多关心关心我。”

“你多大的人了,怎么尽跟孩子争宠?”她秀眉一挑,甚是无语。

修聿手臂缠着她的腰,就是不松手,低声道:“昨天祁月他们肯定浸着两小家伙玩得很晚,早累得睡了,没什么事。”他是好不容易才能跟她独处,平日里即便他回来了,那小家伙也来搞破坏,每到夜深人静想做点什么,他就夹在他们中间闹腾。

烟落闻言抿了抿唇,心头一软,便没再说要走,沉默了许久,出声道:“还是没有师傅的消息吗?”

修聿沉默了一会,道:“没消息,也可能就是好消息,没找到也许他就是走了,或是让人救走了,那地宫没有人比他更熟悉,说不定他故意的。”那出口是他弄的,那桥也是他搭的,他会不知道那深谷下面是什么情况。

烟落抿唇沉默了,突地出声道:“我们再要个女儿吧!”

“嗯?”修聿闻言低眉望他“不是有瑞儿和无忧了吗?两个已经够头大了?”

“两个都是儿子,有儿有女才圆满。”她扬眸望了望她。

“瑞儿和无忧还小,东齐那边的战事一时之间也不能完,你一个带三个孩子也忙不过来,等以后再说吧。”修聿笑着说道。

想到瑞儿出生的那天他都不由惊出一身冷汗来,哪舍得她再受那样的苦,孩子一多了,难免会亏待了无忧,现在这样就够了。

烟落闻言也不再坚持,她知道他心有顾及,现在也确实不是再要孩子的时候。

早上刚在府里用过早膳,萧清越便急急忙忙跑来了王府,拉着她说有事商量,烟落见她一脸沉重,便留着他们父子几个跟着萧清越出了花厅。

“什么事?”烟落出声问道,萧清越一向有口直言的,怎么还会拉着她出来说。

萧清越抿唇,思量了一会方才道:“萧淑儿回了岐州便一直病着,冬青也在岐州请了不少大夫去看,都没什么起色,今天刚收到信说是情况愈发严重了,我想让你过去看看,不过因为当初也是她下令要你断指,这事楚修聿一直不高兴,不好在他跟前说。”

烟落闻言点了点头:“那你怎么不早说?”这人命关天的事,怎么能拖着。

“我也是刚刚知道,之前也写信问过,不过萧淑儿一直说没什么大碍,这回若不是冬青来信说,我也不知道。虽然与她感情并不深,但如今她把萧真儿和萧赫都送走,身边除了冬青那丫头,一个人都没有,对于我,她好歹也顾念了些姐妹情份。”萧清越叹息着说道。

烟落扭头望了望花厅的方向,思量片刻道:“那你快回府收拾一下,我进去跟他们说说,马上就去岐州。”

萧清越点了点头,赶紧离开了王府去。

烟落深深吸了口气,进了花厅,早膳已经用完撤去了,无忧和瑞儿在榻上玩球,修聿坐在一旁,看到他进来,便问:“她跟你说什么事了?”

她微微笑了笑,坐下帮他倒了杯茶,说道:“萧淑儿病重了,姐姐请我去岐州帮着看看。”

修聿抿了口茶,眉眼微沉:“天下的大夫那么多,找你干什么?”因为那断指之事,她对萧淑儿没什么好口气。

“岐州许多大夫都看过了,也没见起色,这几日愈发重了。在上阳关她不是与帮过你们,不然东齐……”她温声劝道。

“她那是帮楚策,他们两合谋,我没插手。”修聿冷冷说道。

“可是当时也是没办法,如果我们不做的苦大仇深,怎么会保命回来,现在她病重,说不定就……,我不能不去。”她抿了抿唇,认真说道。

修聿面色愈发的阴沉了,面上敛去了一向的柔和:“说起这事,我还没跟你算账呢!”每回看到她的手,他的心都不由揪在一起,当日没说她,如今她竟然还想……

“我已经答应姐姐,一会就启程了。”她坚定地说道。

修聿面色黑沉,一瞬不瞬地盯着她:“你又答应,你跟我商量了吗?”

“我这不是正跟你商量?”烟落秀眉一挑,愈发觉得眼前这人不讲理。

“我不同意。”修聿直言说道。

“你……你不讲理。”烟落气恼道。

“我就是太跟你讲理了,她做那些事,不过是为了楚策,从她去了岐州,这大半年过去了,楚策从岐州都路过两回了,也没去看看,你去什么去?”修聿望了望他,沉声说道。

烟落敛目深深吸了口气,尽量让自己语气平和下来:“她现在真的病重了,说不好就那么没了,如今她孤身一人躲在岐州,除了一个丫头身边什么人都没有,期间还有百里勋的人几次要取她性命,若不是姐姐安排了人暗中保护,早就没了,不管做为大夫,还是作为朋友,我也该去看看。”萧淑儿自始至终确实没有真正与她为敌,她欣赏这个女子的隐忍决绝,若不是因为不同的立场,和这么多的恩怨,她们定会成为很好的朋友。

“暗中保护?”修聿眉头紧皱,定定地望着她,问道:“萧清越不会拿中州的人去保护,又是你帮她从漠北调的人过去,是不是?”

她无奈点了点头,回头望了望,无忧和瑞儿见两人这般要吵架的架式都瞪大眼睛望着他们,顿时语气软了下来:“你小声点,别吓着孩子。”

修聿看她一副非去不可的样子,无奈叹了叹气,闷闷地说道:“七天,七天必须回来。”

烟落抿唇笑了笑,将茶端了递给他:“好,七天回来。”侧头望了望榻上的无忧和瑞儿,朝他说道:“趁这几天,你也好好跟儿子培养培养感情,现在他谁都叫,就不叫你,说出去也不丢人?”

修聿被擢到痛处,忿忿地瞪了她一眼:“还不收拾东西去。”

烟落抿唇笑了笑,起身到榻上,跟无忧和瑞儿说了会话,赶紧回了松涛阁带了药和银针,出府时,萧清越已经骑马在府门外等着了。

楚修聿一出来便恶狠狠地瞪了过去,萧清越不动声色的转开头,佯装没有看见,烟落跟父子三个叮嘱了几句,便上马跟着萧清越一道上路。

岐州如今已经是西楚的领地,外面战火还在,岐州繁华依旧,因为以前的郡主府不再安全,萧淑儿已经住到了碧云庄,他们到庄里的时候,看到正从里面出来,端着好几块沾了血的帕子。

“怎么样了?”烟落和萧清越上前问道。

冬青面色有些沉重,叹息道:“已经咳了好久的血了,以前一天会有一回,如今一天好几回,奴婢也是没有办法了,才悄悄写信向萧将军求救。”

“那你也该早点说。”萧清越皱了皱眉,有些急切。

冬青无奈叹了叹气,带着她们到亭中坐下,说道:“郡主就是那样,什么事从来都是自己来,从来不会麻烦任何人,以往在府里也是这样,虽然萧将军一直写信来问候,还派人前来保护,郡主对二位心中自有感激,也习惯了不麻烦别人,所以就……”

萧清越和烟落相互望了望,都沉默着没有说话,萧淑儿确实一直如此,隐忍不张扬,对人对事永远淡漠。

“我把东西收拾了,萧将军烟姑娘,你们过去吧。”冬青起身,将那些染血的帕子收起拿直去清洗。

烟落和萧清越看着她离去,方才举步朝了寝居去,在门外站了片刻,萧清越方才抬头敲了敲门,半晌里面传出轻微的咳嗽声:“是谁?”

如果是冬青会直接进来,而不是敲门,想来是来了生人。

“是我。”萧清越推门进了里面,有浓重的药味扑面而来,屋里很安静,摆放最多的便是书,榻上的人清瘦苍白得可怕,眼窝深陷,哪还有曾经那个绝艳女子的风华。

看到进门的两人,面上难掩的讶异,起身便要下榻:“你们怎么来了?”

烟落快步走了过去:“别起来了。”说着便坐到榻边,拉着她的手把脉。

“病成这样,怎么还在信中说没事,要不是冬青写信来,你难不成……”萧清越皱了皱眉,有些说不下去。

萧淑儿闻言抿了抿唇,淡然一笑:“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萧清越看到烟落把脉之后,面色沉重,不由皱了皱眉,看来这病情真的很严重了,不然连小烟那样好的医术也会露出这样的神情。

“我去找冬青,去买些好吃的回来,我们三个也算是姐妹,今日难得聚在一起。”萧清越起说道,曾经都在同一座府里住了数十年,却从来没有想如今这般坐在一起。

萧淑儿闻言微微笑了笑:“那你去吧!”

萧清越出门走了,屋里一时间剩下了他们两个,烟落侧头望了望窗外,出声道:“今天外面的太阳不错,园子里梅花也开了,出去走走好不好?”

萧淑儿闻声朝窗外望了望,微微笑了笑:“好。”说罢便起身下榻。

冬日的阳光格外的明亮,花园里梅花开得正好,轻风送来幽香阵阵,沁人心脾。两人一道沿着青石小路走着,萧淑儿轻声说道:“谢谢你们来看我。”

她本以为自己会一个人在这里默默生活,再默默死去。

“你的病……”烟落低声说着,却又不该如何该向她说出来。

萧淑儿淡淡笑了笑,在亭中坐下:“我自己的身体,我自己知道,你不必为难,生死不由命,我想做的都已经做完,了无遗憾。”

“可是活着才有希望,为什么就把生命看得这么淡?”烟落微微皱了眉,望着她问道。

萧淑儿望了望园中的梅花,微微笑了笑:“大昱里的人都是这样,从一出生就会知道生死是再简单不过的事,难得是要活着,不管是我,还是百里行素,亦或是华淳太后,没有一个人是怕死的,一出生就注定只有一个目标复辟大昱,不可以再有任何其它的念头,而当这个目标倒塌了,支撑生命的一切仿佛也就没有了,没有什么再值得活着留恋的。”

烟落抿唇沉吟了片刻,直直望着她:“真的没有了吗?对他也是?”

萧淑儿闻言一震,低垂着眼眸敛去眼底的异样,再抬头眼底一片清明:“那样的人,一生爱一次就够了,我与他从来不可能,何苦还要执着下去,我也累了,累得再也走不下去了。”

烟落沉默不语,静静地望着园中盛开的梅花,这个女子爱那个人多少年了,却从来没有说出来,就连为他背叛了大昱,也没有说出来,她的感情这般隐忍决绝,却又浓烈得如此沉重。

她与他是那样的相像,深沉而内敛,什么都会放在心上,却隐忍不言,如果当初他遇到的不是她,走到一起的不是她,也许……一切都会不同吧!

烟落没有去追问她与楚策之间的事,那是只存在于她心底只属于她的秘密,没有人能够去分享,只是这心思玲珑的女子,爱得如此深,也如此决绝。

大昱确实已经埋葬了太多人的希望与一生,但愿百里行素真的没有死,寻觅到了他的新生……

“大昱的人是无法拥有幸福的,即便拥有也会马上失去,既是如此,不如不要去拥有,如此也就不会有失去的痛。”萧淑儿望着梅林,目光沉静淡然:“有的人有那个勇气去拼搏,而我是注定没有那个勇气的。”

无论她爱得再深,做得再多,也永远无法在那个人的心里与她相比较,因为她根本不在他心里,又何来高低?

“你有这个勇气,你也做到了。”烟落微笑言道,一步一步获取百里勋的信任,策反东齐内乱,打开上阳关各城,放西楚和大夏盟军入关挥师夷都,以这样决绝的方式冲破了大昱的枷锁。

萧淑儿闻言默然笑了笑,起身在走到亭边,折了枝梅花,淡声道:“已经有太多人葬送在了大昱,我的亲人,很多人的一生,我只是想快点了结这一切,大昱已经不被世人所接受,继续存在,只会害了更多的人,不如趁早做个了断的好。”沉默了片刻,转头望了望还坐在桌边的烟落“从我们在皇极大殿那一次正式遇到,我真没想到,我们两个会像今天这样站在一起。”

烟落默然笑了笑,那时的她又如何想到,她的人生会走到今天,如何会想到他们两个还能面对面如此心平气和地相对。

萧清越和冬青买了很多吃的回来,做了满满一桌佳肴,萧淑儿显得比平日要喜悦,还与她们喝了几柄,可是刚沾了些酒,便又咳了血,冬青赶紧送她回了房。

萧清越沉默着坐在那里,过了许久方才出声问道:“还有多久?”

烟落敛目深深吸了口气,沉声说道:“她早就旧疾缠身多年,地宫那箭伤虽没要命,也加重了病情,如今我只能尽量续命,能到哪里一天也说不准,也许明天,也许后天,也许就在一转眼间。”

说罢两个人都沉默着坐在那里,谁也不再说话,生命就是如此脆弱。

“姐姐,能……找到楚策吗?”烟落蓦然出声问道。

萧清越闻言侧头望向她,沉默了许久,望向萧淑儿寝居的方向轻轻点了点头,她是想见那个人的吧!

天色微明,一身黑甲墨发的冷峻帝王带人快马入城,翻身下马将缰绳交给守卫,一手扶着腰际长剑,浑身不可一世的帝王霸气。

西楚大军辗转半年,已经占领曾经东齐的大夏领土,平定不少东齐趁乱而起自立为王的将领,更是一心追击百里勋一方的大昱残余势力,大夏皇帝遵照约定未取东齐寸土,就连最先攻陷的凤城,忻州,以及夷都都交由了西楚。

烟落在正午的时候赶到了阳州,刚一进城便看到正准备出城办事的罗衍,于是勒马停了下来,翻身下马走了过去,罗衍看到眼前的人也不由意外:“小烟,你怎么会来阳州?”前几日不是孩子周岁,她怎么就跑来阳州来了。

烟落抿唇笑了笑:“来办点事。”

罗衍侧头朝身边的副将将事情交待了,上前说道:“跟我去驿站吧,这外面怪冷的。”说着便带着她朝驿站走去。

“大哥瘦了。”烟落一边走,一边说道。

从她重生以来,即便在知道了真相,却与罗衍再不像儿时那般亲近了,就连好几次见了都难以说上几句话,小时候他与她,还有楚策是那样的熟悉而亲近,如今大了,经历了太多事,却生疏了。

罗衍闻言愣了愣,随即笑了笑:“近日忙了些。”

“大哥,楚策还在阳州吗?”烟落直言问道。

罗衍闻言愣了愣,回道:“今早刚到,这会在军营里商量战事,再有半个时辰就会到驿站来。”

烟落闻言抿唇点了点头,淡声道:“萧淑儿在岐州病重,恐怕撑不了几日了。”

罗衍脚步一顿,微微皱了皱眉,有些没想到那个女子竟会成为这样,萧淑儿暗中帮西楚的事,楚策不是不知,只是他那个人一向如此,不是心中所爱,从来不会放在眼中。

烟落随罗衍到了驿站,刚用了膳便听到院外传来马蹄声,一身黑甲黑发的男子进了院中,看到正与罗衍说着话的人不由顿住了脚步,怔愣了片刻走了进来,解了俩剑放下到桌边坐下。

罗衍望了望两人,朝楚策道:“你还没用膳吧,我去让人做点送过来。”说罢便出门离去。

屋内陷入沉寂,楚策平静地倒茶,抿了一口望向她问道:“什么事?”她不会无缘无故跑来找他,既然来了,必定是有事。

烟落抿了抿唇,恳求着说道:“萧淑儿病重,怕是不行了,你能不能……去岐州看看?”

楚策没有说话,只是抿着唇望着她,目光复杂而深沉,过了一会薄唇起嘲弄的弧度,原来千里迢迢过来,就是为这一句话。

见他没有说话,她紧张地握了握自己的手,凭她对他的了解,他是不会去的,所以她才不得不自己亲自来说,思量了一会,说道:“从阳州到岐州,只耽误你一天的时间就行了。”

楚策放下茶杯,面色一如往昔的冷冽,截然拒绝:“我军事很忙,没时间。”

“楚策,即便不为别的,也看在她这些年帮过你的份上,见见她最后一面吧!”烟落恳求说道。

楚策面色无波,冷声道:“那是她的事,朕没有请她这样做,也没有要求她这样做,对于不相干的人,我不想浪费时间。”说罢,起身便要离开。

烟落闻言只觉心情沉重,敛目低声道:“求你,去看看她,让她不要带着遗憾走。”起码对一个深爱你多年的女人,不要这么残忍绝情。

楚策望着她,语调低沉说道:“洛烟,你对哪一个人都可以宽容,都可以前嫌尽释,对百里行素如此,对萧淑儿如此……,我不明白,为什么对我就不可以,为什么就算站在我面前,连话都不愿说了……”

“楚策!”她沉声打断他的话,深深吸了口气道:“我们可不可以不要总是一见面,总是在这个问题上纠缠?”

楚策蓦然笑了笑,没有再说一句话。他何尝想这样纠缠不放,他也无数次告诉自己放下过去,无数次试着去做,才发现……放下一个人,比爱上一个人,还要艰难。

他总是这样矛盾的人,以前是,现在还是。他是多么想将她从那个人身边夺回来,可是他终究比不过他,比不过他的一丝一毫,无论何事他总会第一个想到她,而他却是要她与大局间权衡利弊轻重,在这里,他已经输了。

正在两人沉默之际,青龙来了驿站,在门外禀报道:“皇上,泉州方向兵马有异动。”

楚策闻言沉默了片刻,举步过去取了剑,头也不回随青龙出门离去,充分表达了自己拒绝的意思。罗衍从后面过来正看楚策离去,侧头望向屋内,立在桌边的女子敛目深深叹息,无奈而苦涩。

“他没同意。”罗衍进门直言说道。

烟落默然点了点头,这是意料之中的结果。

“你不是不了解他,既然知道是这样的结果,还来做什么?”罗衍在桌边坐下,自行斟了茶,抿了一口“你千里迢迢来,就为让他去看一个毫不相干的人……”

“大哥。”烟落打断他的话,直直望着他说道“她是毫不相干的人吗?在沧都一次次暗中相助西楚,在岐州之时她不惜冒着风险让我们藏身,如今不惜背叛自己的家族,策反东齐军队,打开上阳关让西楚挥师夷都,如果不是她,现在的西楚也不可能这么快占领东齐,一个女人为他做到如此地步还是不相干的人?”

“小烟,你不了解他吗?在他眼里他不关心的人事,就是不相干的,不是什么人做了事,对方就一定要感激的。”罗衍望着她,缓缓说道:“他能为她做的,已经做了,不然他不会如此放过萧家。因为别人的好,你可以忘记曾经的不好甚至恨意,对百里行素如此,对萧淑儿如此,甚至于对华淳太后,你如此心软,可是他不一样,你……不要为难他了。”

“这么多年,还是没变。”她低声喃喃道。

罗衍微微笑了笑,沉默了许久,说道:“这么多年,我们三个人都变了,都有了各自不同的立场和眼光去看人看事,虽然大哥一直希望你能回来,但是如今看来,你已经有了你的选择,大哥希望你能真正幸福。”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在她与修聿之间似乎看到当年父亲和母亲之间的那份情谊,相濡以沫的扶持,风雨兼程的携手,甘苦与共,生死相依……

烟落闻言抿唇,低着头道:“这一生,我后悔过很多事,可是唯有这个选择,自始至终都无怨无悔,我希望楚策可以真正放下过去,走自己的路,可是……我真的不知道要怎么去做?”

罗衍沉默着,要那个人放下这一切,这一生怕也难了。

烟落望向对面的人,微微一笑说道:“这么多年,我在修聿身上学到了一句话,且行且珍惜。没有人可以预知未来,我们所能做的,就是一路珍惜着身边的人和事,小时候,我们总说着永远在一起,可是这世上哪有什么永远,永远就是珍惜每一天,过好每一天,不是所有的东西都经得起等待和蹉跎。”

夷都地宫的一夜生死,再看百里行素那样离去,她知道有的事如果不做,有的话如果不说,也许将来就不会再有机会说,她也终于才穿透了内心的重重迷障,看到了未来的方向。

罗衍听着笑了笑,似乎明白了她说所说的话,且行且珍惜。

“当知道真相的时候,当在去上阳关的路上,我想了好多好多,从前的我,现在的我,甚至有那么一个念头在心里说,回去吧!可是当我真正站在他的面前,我才发现,我做不到了。”楚修聿在她心里越来越清晰,清晰地占剧了她所有的思想。

以前,不管他们之间有什么误会,不管他瞒了她什么,只要清楚了,她都不会再计较,都会毫不犹豫继续站在他的身边,可是这一切,她发现她做不到了。

罗衍静静地听着,脸上的笑意有些苦涩,且行且珍惜,这世上又有几个人能做到了。

“姐姐曾经说,成长意味着很多,或是得到,或是失去。没有谁可以永远天真,所有人都不想我沾上血腥权谋,这种保护是好心的,却也让我失去了自保的能力,这些年纵然过年艰难,纵然历经风雨,不过也让我懂得了更多,也更加看清了自己,真正领略到了壮阔的生命。”烟落微笑着说道“很谢谢大哥你们以前的保护,但我不可能一辈子在你们的保护下过活,成长虽然会痛苦,但它让我收获更多。”

罗衍没有说话,只是看着眼前眉眼柔和的女子已经不再是他记中那天真的少女,她坚强聪慧,她善良勇敢……

烟落从驿站告别了罗衍,没有直接去岐州,反而骑马到了西楚大营外站着,也没让人通报就在外面牵着马站着等楚策出来,然而直到天都黑了,天也下起了雪,楚策也没见出来。

楚策处理完军营的事,已经是半夜了,冷冽的夜风呼啸,青龙从外面办完事再回来,看到军营外的人还在那里站着,回到营中禀报了军务,主案后玄衣墨发的帝王点了点头,挥了挥手让他下去。

青龙转身走了两步,道:“皇上,烟姑娘……还在营外站着呢?”

楚策闻言皱了皱眉,薄唇微微抿起,冲他挥了挥手,青龙领命离去。

夜风时不时卷起帐帘,带进阵阵寒意,可想而知的寒冷。楚策起身在帐内来回走了几步,取了皮裘出营,走到她面前:“你还要站多久?”

“请你去岐州见一见她。”烟落恳求说道。

萧淑儿的身体已经衰竭,也撑不了这几天了,一生最为执着的便是这个。从冬青口中知道,萧淑儿经常会到以前郡主府楚策住过的屋子,一坐就是老半天,一个女子痴情如斯,她又如何忍心让她带着遗憾而去。她只是想让他们见一见,哪怕只是看上一眼也好。

楚策深深地望着她,薄唇紧紧抿着,她的倔强他不是知道,他若不应,她就非得站在这里等到他应为止,接过青龙牵来的马匹,翻身上马朝着还站在雪地里的人道:“还不走?”

烟落闻言愣了愣,顿时笑了,只是冻得有些僵的脸顿时扯得有些发疼,赶紧翻身上了马,一道朝着岐州而去。

赶到岐州境内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的黄昏了,夕阳美得令人沉醉。冬青看到进庄的两人,愣愣地站在那里,显然没料到被烟落所带来的人。

烟落笑了笑,问道:“你家小姐呢?”

冬青愣了片刻,回道:“刚用了药,在屋里歇着呢,萧将军在陪她说话。”

烟落点了点头,回头望了望楚策:“过去吧!”

楚策没有说话,只是静静跟着她走着,面色一如往昔的冷峻,了无一丝波澜,刚走到门口便听到里面传出说话声,萧清越在侃侃而谈说着什么。

烟落没有敲门,直接推门而入,里面的人听到动静望了过来,楚策跟着她一道在桌边坐了下来,四个人坐着却没有一个人再说话,萧淑儿捏着帕子的手指泛着微微的青白,显露出了她的不安和紧张。

萧清越先行起了身朝烟落望了望,道:“小烟,你出来,我有话跟你说。”说着拉着她一道出去,顺手便将门掩上,刚一出门便拍了拍心口。

烟落敛目站在台阶处,深深吸了口气朝萧清越道:“你身上还有冻伤膏吗?”因为以前并不住意,到冬天一受了冻手就会起冻疮,在中州的时候倒还好,这一路跑了两天,手上又长了起来,若是回去让某人瞧见了又是一顿时唠叨训斥。

“在我房里呢。”萧清越说着便拉她到边上的房间,丝毫没有追问她是怎么把人带来的。

屋里很静,香炉里飘散着袅袅青烟,带着缕缕药香。

楚策坐在那里没有说一句话,萧淑儿神色也渐渐恢复了平静淡然,她很清楚,他此刻会坐在这里,不是因她,而是因为那个人。

“我不知道她会去找你来。”萧淑儿淡声说道,若是放在别的女人身上,说这样的话定然会让人觉得做作,然而在她身上便是坦荡。

楚策依旧没有说话,只是坐在那里淡淡地望了她一眼。

“谢谢你没有再对付父亲和妹妹。”萧淑儿出声道,她知道以他的手段不可能找不到他们,但至今也没有对付他们,定然就是不会再追究了,如此她也便放心了。

面色苍白的女子半倚在罗垫上,整个人单薄瘦弱,仿佛随时都可能消融在香炉升起的袅袅青烟中,望着坐在对面的人目光沉静,缓缓说道:“你还怨她吗?”

楚策闻言眉眼微动,知道她说的她所指何人。

怨她吗?是怨过吧,只是怨又如何?

“记得第一次看到你们的时候,是在沧都灯会,她放了许愿的河灯,拉着你追着河灯朝飞天湖跑,后来,你们每年都会在灯会的时候放灯,再追着河灯到飞天湖,我就一路追着,看着,真羡慕你的快乐。”她缓缓说起那段久远却一直清晰的回忆,“还有一回,你们偷偷去了莲云山,回去了的时候码头上所有的船走都了,好不容易才搭上船回沧都,我也在那艘船上。”

那时自己恰好远游回沧都,看到他们在码头本是想第二天再走的,却提前让人把船靠了过去,让他们上船一道回了沧都,然而这一切他们又何曾知道过。

他们也曾数次擦肩而过,而真正面对面却是在多年以后站在了皇极大殿之上,那时他们三个人又站在了一起,却也从那个时候,都走向了不同的方向……

楚策薄唇微微抿起,眼底一掠而过的讶异之色,却终是一句话都没有说。

“有时候看着离你很近,可是一伸手才发现远得难以触及,爱上你这样的人,真的好累。”萧淑儿微微笑了笑,薄凉而苦涩“爱了,伤了,痛了,再也没有勇气再去试第二次了。我曾一直很羡慕洛烟,可以得到你那样的爱护,可是当我与如今的她一次次重遇后,我发现其实我不用羡慕她,不曾拥有过,我就不会有失去的绝望和痛苦,比之她我还是要幸运的,这世上的人本就是如此,不是遇上了,爱上了,就一定会走到最后,有情未必有缘。”

譬如你与她,譬如你我,譬如很多很多人……

她从没想过自己会有一天,将这番话亲口对他说出来,她爱过他,也曾试着努力接近过他,也曾幻想过他们能走到一起是什么画面,而到现在终于将这一切说出来,她的心却蓦然平静了下来,前所未有的平静了。

一直是她一个人在说着话,她不说了,屋里又恢复了沉寂,隐约可以听到窗外的树在风中摇晃出沙沙的声响。

萧淑儿起身到桌边坐下,将棋盘的棋子重新布置,道:“当年我们那盘棋还没有下完,今天下完了可好?”

楚策闻言愣了愣,忆起说的那盘棋是她入宫第一年,他前去试探消息两人下的,没下完他便走了,沉默一会,点了点头:“嗯。”

她将棋子重新摆回当初的残局,落下一子道:“该你了。”

楚策拈子一枚黑子,扣入棋盘,他甚少与人下棋,棋艺是从那个人一手教出来的,只是如今的她们都很少再碰及这些了。

天色渐亮,楚策扣下最后一枚棋子,说道:“我要走了。”

萧淑儿愣了愣,含笑点了点头,起身送到门口,看着男子挺拔苍劲的背影出了园子,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她仍旧立在门口处。

寒风呼啸而过,扬起她鬓角的一缕青丝随风飘飞着,空气寒意彻骨。

冬青听到这边开门声,看到楚策走了,赶紧拿了皮裘过来给她披上:“郡主,外面风大,进去吧。”

萧淑儿闻言抬头望了望夜空,晶莹的雪花从空中缓缓落了下来,轻盈纯净,她伸手接在掌心,微微笑了笑:“又下雪了。”

她记得,她嫁给他的前一天晚上,也是下着这样的大雪,她一个人穿着嫁衣站在院子里接着这样的雪花……

烟落没有在碧云庄送他,早早便已经到了城门口,看到夜色中策马而来的人知道他是要走了。楚策看到站在城门处的人,勒马停了下来却没有说话。

“谢谢你能来!”她衷心说道。

楚策望了望她,没有说话,只是冲守城的将领道:“开城门!”

城门大开,寒风呼啸而入,玄衣墨发的帝王高踞于马上袍袖翻飞,打马走了两步,又停了下来,没有回头只是道:“到此为止,我们就做故人吧。”

天涯永隔,生死不见。

烟落闻言抬头望去,只看到他策马奔驰出城的背影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这是她最后一次见到楚策,以后的许多年她看到他问鼎天下,高高在上,他们却再也没有相见。

第二天雪停的时候,萧淑儿离世了,去得很安静,唇角还挂着浅淡的微笑。

苍和大陆的动乱用了四年才平定,西楚大帝亲自率兵最后将大昱的残留势力清剿,天下才真正平定下来,西楚与大夏两国并立。

乾元十四年,楚帝称光武大帝,雷厉风行削弱氏族势力,巩固西楚政权,无忧正名楚佑,立为西楚太子,成为古往今来,第一个身兼两国太子的皇子。

后大夏传位太子楚佑为圣武帝,光武圣武二帝在位,天下大治,商贸发达,光武大帝一生未立后,直到许多年后驾崩,太子楚佑取得遗诏,遵诏书追封皇贵妃洛氏为睿敏皇后,关于这个皇后,史书只有寥寥数笔:乾元三年,沧都动乱。帝诏,洛氏一门以权谋私,意图谋反,其罪当诛,皇贵妃洛氏怀执怨怼,无关雎之德,念其身怀龙种,贬为嫔妾,幽禁冷宫。

——《苍和列国志·光武帝传·四十七卷》

乾元六十三年,帝崩于驻心宫。太子楚佑继位,称圣武帝,遵先帝遗诏,追封皇贵妃洛氏为睿敏皇后合葬皇陵,——《苍和列国志·光武帝传·一百八十一卷》然而关于这千古一帝的皇后,世间传说纷云,有人说她被楚帝所害死在那场大火中,也有人说她根本就没有死,一直生活在西楚皇宫……

夷都之乱的第二年,远方传来故人的消息,有途经中州的西域商人,说起游走西域三十六国的白发神医在月牙湾霸占了神庙,建了座别苑叫百里流烟宫。

第三年的中秋,大夏在北方取得大捷,夏皇和皇后带兵凯旋归城。

刚一进城,一身劲装飒飒的大夏二皇便拖着小剑冲了出来,指着大夏皇帝便吼:“我要跟你决斗!”

决斗?!

修聿眉梢一扬,翻身下马走了过去,看到他手中的剑:“这是谁给你的?”那剑似乎是楚策以前送给无忧的,凤眸一斜望向站在一旁的俊秀少年。

无忧一脸无辜:“不关我的事。”

楚奕一脸不服气,瞪着自家老爹:“你把我娘亲还给我!”

娘亲是他的,这不守信用的老爹把娘亲拐带出去,一连几个月都不回来,他怒了。

修聿拧着眉瞪着儿子,他如今跟着祁月和诸葛候一伙,都学成什么样了?修聿足尖一挑,将落在地上的剑鞘勾起接到手中,轻轻在小家伙手背一点,楚奕松了手中的剑,他伸脚一踢让签稳稳落入剑鞘,剑眉一扬:“剑都扛不稳,还跟我决斗,嗯?”

楚奕手一空顿时垮下脸来,气鼓鼓地瞪着他,目光一转看到修聿身后正与萧清越一道进城的烟落,顿时泪奔而去:“娘亲——,坏爹爹欺负我!”

烟落心疼的将儿子抱起,楚奕伸着小手指着手背微红的一块,告状:“坏爹爹打我,好疼,不要理坏爹爹了!”

楚修聿咬牙切齿地瞪过去,他什么时候打他了?

烟落伸手给儿子揉了揉,吹了吹气:“好了好了,不疼了。”说着瞪了修聿一眼,一手拉上站在边上的无忧道“走吧,我们回去。”全然不顾被扔在一边的大夏皇帝。

修聿眼看着方才在路上还与自己浓情蜜意的妻子转眼就变节,心里那个郁闷呐!

夜静更深,烟落好不容易把无忧和小儿子都哄着睡下了,轻手轻脚地起身出门,站在门外接应的男人面色黑沉:“你就惯着他们两个,现在都成什么德行了?”

“是我惯的还是你惯?”烟落瞅了她一眼,低声哼道。

他就是刀子嘴豆腐心,嘴上强硬,还不是宠孩子宠个没边,不然这两个小家伙也不敢这么跟他对着干。

皓月当空,星辰满天,两人并肩走着,修聿很自然地牵起她的手,唇角勾起温柔的弧度。

这一生历经风雨,许多人在他们生命中来了又走,所幸他们还在一起,还有无数的明天可以携手并肩,一生不弃。

千帆过尽,皆不是心中所爱。

弱水三千,哪一瓢知我冷暖?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