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中年男子没有回面包车,而是盘膝坐在了奔驰的车顶上,手挽竹篮,时不时地撒出一把纸钱。在车后不远处,跟随着一队青衫白褂的抬棺人。

车速约莫稳定在三十左右,中年男子端坐车顶,稳如泰山。

尾随在车后面的那行抬棺人,始终不远不近地跟着。透过后窗望去,那些人走路的时候,都是脚不沾地。

外面,时不时传来中年男子悲呛的呼声。

千龙纹鼎棺中,藏的是穆晴的肉身,并非出殡送葬的尸身!然而这中年男子做的,分明是给死者饯行的的路子。

好几次,我想对茶小楼开口说这事有些不妥,但最终想到她的吩咐,没开口。

毕竟怎么说茶小楼都是门道内的人,我则是个外行。

茶小楼不让我吭声,她自己也是静静地开着车。本来就是半夜三更夜深人静的时候,再加上我们选择的是一条偏僻的路线,四周无尽的黑暗压迫而来,只有车前灯两道雪亮的光线照耀处闪过的路边物什,才让我找到点自己还是活人的感觉。

这种念头腾起,我忍不住笑了下。

最近也是杂七杂八的事情遇到太多,居然都开始时不时的怀疑自己是不是已经变成了鬼。

幸而,大部分时间一直有女王茶小楼大人作陪,倒也算是甜苦相依吧。

想着,看向前排座驾的时候,我目光变的温柔了许多。择一城终老,择一人白首,城不城的我不知道,但白首之人,我似乎是找到了。

现在,以后,未来……

就在我畅想着未来时,头顶突然传来砰砰砰的声响。中年男子急促低语:“停车,有人劫道!”

劫道?运个棺材回家还有人劫道?这年头的贼咋啥活都干啊!

“天苍苍,夜茫茫,天眼开时鬼魅无处藏。急急如律令!”

中年男子底气十足的念咒声响起,紧接着车顶就是嘭的一声,似乎是被人跺了一脚。

车窗外,一道道黄色的光芒由车顶射出,像是烟花似的炸裂开来,蔚然壮观,将夜幕下的天空当成了一片背景,渲染出色彩明艳的

朵朵小黄花。

“怎么会怎么多?”中年男子难以置信地大叫出声。

音落,中年男子嗖地从车顶跳下来,连忙拍打着车窗。茶小楼刚摇下车窗,他就大声斥问道:“姑娘,后面那棺材里装的到底是什么东西?”

茶小楼还没来得及回答,那中年男子就猛地抓起一把纸钱撒了出去。

飞飞扬扬的纸钱飘洒在半空,还没落下,就已经化作灰黑色,像是被烧过了似得。只有极少数之前被不知名的力量卷裹着,飘飘远去。

“各路仙神开门道,洪某只是过路人。”

中年男子的声音带着几分仓惶,疯狂地将篮子中的纸钱抛洒出去,而后朝着一个方行狂奔远去。

撒出去的纸钱,有些化作灰烬,更多的却是凝聚在了一起,变作一件样子奇怪的物什。看上去,像是……像是一把张开的弓。

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弓满月,箭如风。

悄无声息间,纸钱汇聚成的长箭疾射而出,瞬间将中年男子惯了个透心凉,强大的劲道,甚至将他带的跌出去数米远才势尽。

我和茶小楼都惊呆了。

这段时间,我们两人也不是没见过鬼怪作祟,也不是没听过因为灵异事件而死人,但这种华丽到堪比看科幻电影的画面,我不曾经历。

甚至,一时间我们都有些怀疑,这是不是再拍电影。

但是我和茶小楼都没有出声,我们两人手死死攥在一起,我能感觉到她掌心冰冷,而我满手冷汗。

那是一条人命,活生生的人命!

中年男子被纸钱凝聚成的箭一射穿心后,居然是还没死透,犹自挣扎着向远处爬去。但是他没爬出几步,纸钱化作的箭就散落开来,形成一道狂舞的旋风,将中年男子逐一吞没。

沙沙沙——

轻微的声音自远处传来,再沉寂的夜幕下显得格外真切,像是蚕食桑叶。

脚、小腿、大腿、腰身……那中年男子的身躯,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失着,没多久,地上就仅剩下一套衣服,被不知从那卷来的夜风一吹,飘飘

荡荡地滚着远去。

冷意从后背窜起直上脑门,我浑身寒毛都不由自主地竖起,头皮隐隐发炸。

茶小楼同样是惊得手捂住嘴巴,身子瑟瑟发抖。

那可是一个活生生的人啊!

前一刻我的记忆还停留在他玄法神奇,撒纸成人担棺夜行,可转眼间,一个大活人就那样消失了。是彻彻底底的消失,除了那套被风刮走的衣服,连根毛都没留下。

从他自车顶跳下,到被众鬼蚕食,不到两分钟!

我下意识地往后面看了眼,那些抬棺的纸人似乎对这一切都没有任何触动,依旧僵直地抬着棺材,跟在车后面不远处,虚空而立。

“怎么办?”茶小楼低声问道。

“静观其变。”我微微蠕动嘴唇,用自己都几乎听不见的声音说道。

看这妮子的状态,也是从来没遇到过这种事。很显然这个时候,要是我乱了阵脚,那两人都会有可能陷入万劫不复之地。

等了约莫半个多小时,远近的夜幕下依旧是犹如点缀着黄色小花的幕布。

“要不先试着慢慢地把车开出点距离,试试看有什么反应。”我琢磨着,这样僵持着也不是办法,现在距离天明还有不短的时间。

茶小楼点了点头。

发动车和挂档的时候,我能看到,她的手在不断轻微地颤抖着。

车缓缓向前以龟爬的速度往前开时,我惊奇地发现,车一动,后面抬棺的纸人就会跟着前进,而四周夜幕下那些黄色的花朵状的东西,也会跟着移动。

“提速!”我连忙对茶小楼说道。

茶小楼似乎也早就再等这句话,我话音刚落,就猛地觉得一股巨大的推力传来,整个人都被惯性摔的跌陷在座椅上。

下意识地扫了眼仪表盘,好家伙,这才一会功夫,车速就被提到一百二了。

当车速稳定到一百五的时候,我转身看了眼身后,已经不见了抬棺的纸人和那片点缀满黄色小花似得夜幕。

下一刻,车身猛地一震,头顶传来沉闷的响声,似乎是什么东西砸在了车顶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