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下了一场雪。

今早起来推开门,院子里白皑皑的一片,琼装素裹,一股肃杀的寒气扑面而来。

熙城今年的冬天没有往年那么冷。到今日才下了第一场雪。

我倚在门框上,手臂里挽着一头乌黑的长发,未经素手挽就,像瀑布一般倾泻下来,月白的长裙曳了地,也懒得去拢一拢。

再过两日,就是大婚。火红的嫁衣就搭在身后的檀木屏风上,大片金线勾勒的牡丹妖娆又华贵地铺陈在赤金的锦面上,栩栩如生,在窗外冰雪的反射下,闪着精致又肃杀的寒光。

“姑娘?”绿袖的声音从身后传来,随即肩膀上就搭上了件月白勾花的披风,绿袖急急地说,“这样的天姑娘怎么就穿成这样站在门口?莫说后天就是大婚,即使不是成亲的大日子,要是冻出病来了也怎么是好?”

我笑笑道:“你不用为我担心,我不过只是闷得慌,随便站站。”

绿袖拉我至妆台前坐下,才望了镜中人一眼就心疼的皱了眉:“姑娘,你怎么憔悴的这样?”

我瞥了一眼镜中的人,没有血色的脸,映着门外的雪光和倾泄而下的黑发,竟是半分血色也无,越发衬得一双眸子幽黑幽黑,像黑夜里的两盏灯笼,燃着诡异而又执拗的光。

“眼睛很亮

啊。”

绿袖:“……”

“姑娘真的对主上有情吗?”绿袖突然问。

我一愣。

“其实绿袖早就看出来了。”她低头理了理我的长发,无限纠结地道:“绿袖也是女孩子,与姑娘整日相处,自然看得比别人明白些。姑娘心中另有一个人在,可是,姑娘既然为那个人憔悴至此,又为什么要答应主上?”

我望着门外的雪地,回想起不过几月前,我还满心欢喜地盼着等山上落了雪,就同伽洛影一起,寻一树红梅,在树下点一炉旺火,温一壶美酒。如今,却全无意义了。

“这世间事,哪里是想爱便能爱的起的?”我自嘲地一笑,“况且,主上的恩情我此生难以报答,若能叫他高兴,我有什么打紧?”

绿袖张了张嘴,又咽了下去,显然不能理解我的这番话,我也懒得再去解释,梳好了头发便扶着门框,遥遥望了望园里素裹中一点嫣红,那是梅园的方向。

“梅园的梅花已经开了吗?我想去看看。”

“要不要加件衣裳,姑娘还没有梳妆……”

“不了,就这样就挺好。天冷,你不用跟着了。”

月白的斗篷,月白的衣裳,我戴着风帽往雪地里一站,几乎和雪一般颜色。

园子里开遍红

梅,衬着顶上白雪,花朵越发显得殷红,灼灼其华如跳跃的火焰。

有些许的凉意漫上来,我举步迈进梅花林,花丛缭绕之间,密密的都是火红的梅花,精致却桀骜不驯地展开娇嫩纤长的蕊,凝结着细小的冰晶,那样脆弱,又那样玲珑剔透。这样火红的花朵,竟然让冰雪都敛去了三分寒意,添了些许暖意上来。

“人之所以珍惜美丽的东西,是因为美丽的东西都不长久。”

不知怎的,想起伽络影曾说过的一句话来,原先我想梦见他却夜夜不得入睡,近些日子来我已经不像先前那样难过,却总是梦见他,梦境也十分清楚单调,我坐下喝茶的时候他坐在一边看书;我推门出去的时候他在树下晒太阳;我弹琴的时候他在旁边批阅文书…

我却也并没有觉得奇怪。

从别后,忆相逢,几番魂梦与君同,今夜勤把银烛照,相逢尤恐是梦中。

我仰头看了一会儿朝阳光晕下那一株梅花在灰白天空下折射出的五色光华,只觉得在雪地里站久了,有些寒意侵袭,刚想动一动,却突然听得背后“咔嚓”一声脆响,是梅枝折断的声音。

我堪堪回过头,却立时定在了原地。

一身雪白的伽洛影,就站在花丛掩映之中,手里握着的,正是那半截梅枝。

(本章完)